“嗯,”提到太子,宋谏之神色也冷了下来:“那场火,不出意外就是他的手笔。” “所以这件事,他们从五年前就开始布局了?”撄宁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宋谏之颔首,指尖在茶盏边缘点了点,更清楚的把来龙去脉剖出来:“泸州与燕京相隔八百余里,天高皇帝远,方便行事,此乃地利;三年前中州大旱,难民向南迁移,正中盐政司下怀,此乃天时;泸州盐政总商手上本就握着私盐场,做事不够干净,被太子捏住了把柄,这是人和。” “所以他们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撄宁鼓着眼睛,忿忿道。 撄宁仰头灌了盏热茶,没注意温度,烫的直吐舌头。 她以手作扇,给自己的嘴巴扇风,回到一开始的问题:“那么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办?不敢铤而走险,还能老老实实等着你去查不成?” “若他们蠢成这样,在泸州早没有容身之地了。”宋谏之冷笑道。 他抬了抬眼,看向地上残留的斑驳日光,乌黑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神色却懒懒的。 “差不多该到了。” 宋谏之收回眼,眸中还映着一线夕阳的金光。 撄宁早忘了方才对他的敬佩,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暗暗呸一声,这厮也忒爱装相了。 念头刚闪过去,她就听见大门被叩响了,伴随着十一的请示。 “王爷,青红姑娘求见,已经到了州衙门口。”
第80章 八十 “带她进来。” 宋谏之神色未变, 眸中却涌现出一点寥寥的兴味。 原先,撄宁瞧着晋王殿下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心就早早落回了肚子里。 正堂的木椅比寻常尺寸要大, 她坐着也不安分, 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往后挪到最深处, 紧紧贴着椅背, 两条小短腿垂在椅面下来来回回悠哉的晃荡。 听到十一的请示, 她先是呆了一呆, 随后“蹭”地扭过头看向宋谏之。 “青红就是太子的人?” 她脱口而出, 刚说完又意识到了不对, 屈起指头蹭了蹭脑门,嘟囔道:“不应该呀, 她要真是太子的人, 怎么会这么明晃晃的杵到你面前?” 她这厢在苦苦思索, 秀气的小鼻子都跟着皱了起来。 那厢宋谏之就势拧了一把她的鼻尖,轻声道:“等着看就是了。” 话音刚落, 门口处便盈盈走来一人,杨柳腰素白脸,身段婀娜, 薄施粉黛, 远远瞧着像笼了一层烟雨。撄宁却没有了欣赏美人的心思, 她脑筋飞速运转着, 琢磨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青红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她是少见的女花旦, 天生的一把嗓子, 婉转动人:“请王爷、王妃安。” 宋谏之搭在盏沿的长指轻轻滑动半圈,眼底不见半点波澜, 只目光掠了过去。 撄宁呢,又套上她那副惯能唬人的冷皮子,唇角抿成条直线,有样学样的端起了茶盏。 虽然青红来之前便想到了如今的场面,但真被人这么不冷不淡地盯着,她嘴角的弧度还是不受控制的僵住了。 晋王妃变得也太快了,上次还装得一副温柔亲和的模样,这次便连装都懒得装了。 青红僵硬的扯扯嘴角,维持着福身的姿态继续道:“青红受人所托,前来给王爷送一封信。” 说着她从袖口中取出封信笺,刚想要起身上前,便被候在一旁的十一拦住了。 青红在十一的示意下有些犹豫的将信交了出去,而后,眼神带了钩子一般勾勾缠缠的看向上首的男子。 信笺用火漆作封口,外头只字未写,薄薄的一层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撄宁兴冲冲地接过来,手刚伸到火漆封口处,宋谏之就抬手不客气的敲了她的手指头。 “咚”一声轻响,敲的人指骨发麻。 撄宁被他敲得愣了愣,并没有生气,反而立时醒过神来。 若是这信笺里藏了迷药,或者是话本子里那种只需嗅一下就致死的奇毒,她撄小宁不就成天下头一号的冤大头糊涂蛋了! 撄宁行事堂堂正正,如今当怂包也格外理直气壮,她干脆的把信推至宋谏之眼下,干笑两声,煞有介事的开头道:“殿下请观。” 好似半点察觉不出此番做派有些没出息。 宋谏之淡淡瞧了她一眼,见她这幅眼珠滴溜乱转的心虚模样,突然生了想捏她脸的冲动。 他接过信笺,食指搭在纸上轻轻摩挲两下,才把指腹隐隐传来的痒意压了下去。 他从腰侧抽出把极薄的断刃,正是今天轻轻巧巧便夺了人性命的那一柄。手腕轻转间,挑起一痕雪亮。 变戏法似的,封口便和信笺分了家,无所依附的飘落到地面。 屋里几人的视线都紧张的落在了宋谏之身上,偏偏他还是不紧不慢的。 “是什么?” 撄宁的小眼神早就黏了上去,奈何她方才表现得太怂包,到底自矜着面子,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了一句。 那黑心肝的混账却故意钓着不搭理她,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撄宁撇了撇嘴,深知他在自己面前摆了个明晃晃的竹筐,只等着她把头伸进去。 好在她向来是个能容人的性子,遇上正事也不扭捏,利落的一头钻进圈套里:“到底是什么呀?”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 撄宁暗暗下了决心,没等人回应,也没顾上有旁人,站起来蹭蹭蹭的跑到宋谏之身边,那颗圆脑袋二话不说直接凑了过去。 她白天梳的双髻还没有拆,冷不丁的一下,险些戳到小王爷尊贵无匹的眼睛。 宋谏之被她这上蹿下跳的不安分劲儿气消了,捏着她细细的下巴颌将人推远。 撄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看信,被打扰了就下意识去攥宋谏之的指头,结果反被捉了手。 叫他捏面团似的狠狠捏了一把。 “老实点。” 撄宁气不过,鼓着脸还想争辩两句,视线掠过信笺时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只见在宋谏之手里捏了薄薄的两层纸,前面一张象牙色的飞钱上头,赫然写了“整陆拾万两银”的字样。 她疑心自己看错,抽出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还是“整陆拾万两银”。 饶是撄宁有些赚钱的手段,也没见到这个金额的飞钱。 她平日见了金银铜板如猫儿见鱼一般,当前却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拉着晋王殿下做龌龊行贿之事啊? 撄宁神色一凝,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徐彦珩的说法没错,太子是国本,不能、也不会轻易动摇,泸州盐案又牵涉众多,注定是一条往南墙撞的路。若是手下松泛些,留彼此一条活路还能捞笔油水,当真是天下最划算的买卖了。 撄宁呆呆的扭头望向身边人,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腰。 她毫不担心晋王殿下会被这六十万两银子打动,他要是这么好收买,哪来现在能止小儿夜啼的坏名声。 况且,宋谏之的狗脾气,是软硬统统不吃的,简直像在滚炉里烧制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铁桶,风雨不侵。 问题是眼下该怎么办。 宋谏之被呆头鹅戳了两下,顺势不动声色的捏住了身后作怪的手,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斜了下她。 那厢,青红眼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的亲昵,心中隐隐泛起了酸意。要说她对晋王殿下情根深种,那绝不至于,但她深知唱戏的行当至多做到三十,再出头也只是个哄人赏玩取乐的戏子,要往上爬就得攀附权贵。 她生得好,不甘心找个寻常富商,像晋王这般丰神俊朗的权贵,是她能够到的最好的‘出路’。 孙夫人先前的暗示她听明白了。 今日班主遣她来,言道要她给晋王送两份礼,一是她送来的信,二……就是她。只不过,她能否留下还看自己的本事,若留不下,也不必回去了。 青红知道自己卷进了局里,已然是一步踏错步步皆错,但她想活命,就只能留在晋王身边。 想到这儿,她咬了下唇,开口欲说点什么,便瞧见,晋王殿下把茶盏拿到手里,顿了一顿,没有丝毫征兆忽然发作,将它掼在地上。 一声脆响过后,茶盏在她脚边摔了个粉碎。 青红吓了一跳,长睫颤颤,哽咽着唤了一声:“王爷……” 语调婉转,好不可怜。 撄宁立马反应了过来,她跟着晋王殿下狐假虎威了这么许久,不说将他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也生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十分识相的当起宋谏之的嘴替。 “你家主子就拿这点东西来打发我们?” 青红虽不知信笺中是何物,但听到这话也猜出来了,她福身道:“小女只是前来送信,信中内容一概不知,王爷王妃若是不满意,不如遣人给班主传信。”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泫然欲泣:“王爷明鉴,小女绝无轻慢之意。” 青红话里话外将自己摘了出去,看样子不准备再跟她主子绑在同一条船上。 宋谏之眼角眉梢都是寒意,眸色锐利堪比锋刃,暗含着千钧落在她身上。 “你回去传话,想拉本王上船,这点东西,”他长指点在薄薄的飞钱上,一字一句道:“不够看。” 撄宁闻言,没忍住的咽了咽口水。 她悄咪咪瞄了宋谏之一眼,眼神飘走,而后又瞄了一眼。 果然,这话还是要财大气粗的晋王殿下来说。换成她,即便再富贵不能淫,也难有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轻蔑姿态。 青红蠕动着唇,这两番接触下来,她已经认识到眼前之人有多喜怒无常不好相与,但她回去必然是死路一条。生死当前,也顾不得那许多。 她“扑通”一声跪道,柔顺的弯下脊背,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话里是藏不住的绝望:“恳请王爷垂怜,将小女留下做个洒扫侍女洗衣丫鬟就行。” 她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再抬头时脸上泪痕遍布,雾蒙蒙的一双眼看过来,再冷的心肠也要软上两分:“小女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求王爷。” 架不住晋王殿下的心肠比常人冷了百倍不止,他压着眉,眼中不耐更甚:“你哪来的脸面,让本王垂怜?” 他这张嘴平日说话就刻薄,现下更像淬了毒一样,比起银环蛇的毒牙也不遑多让。 “并非小女纠缠不休,只是王爷若不可能相留,小女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一旁呆站着的撄宁听到这儿便觉得坏事了,宋谏之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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