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章让外面的侍女进来,把匕首收好,问:“身上可还有别的刀刃武器了?” 秦瑶摇摇头,道:“都给阿耶了。” 她转了个圈,转动金色的裙裾,给秦章看,表示身上干干净净,没别的东西了。 秦章点点头,这才放心地开口道:“之前阿耶给你写的那份信,是骗你的。” 秦瑶脚下动作一顿,问:“什么?” 秦章又重复了一遍,道:“阿耶骗你的,阿耶没有中风,也没有病重,身子很好。” 秦瑶反应不过来,问:“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秦章压低声音,道:“不止是骗你、还骗了谢玉升,骗过了他来调查的探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你们。” 他立在阴暗之处,一半面容暴露于阳光下,一半面容隐藏在黑暗里,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却让秦瑶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秦瑶走上去,声音细软:“为什么啊阿耶,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少女纤细的双手,握住男人粗粝的大掌。 秦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少女眸似秋水,琼鼻红唇,鬓发上石榴轻柔地垂下,衬得她小脸越发的美艳,然而她的气质却是没有攻击性的,柔柔顺顺,温婉得像水。 这样无害温顺的样貌,任谁看了,只怕心肠也要软上三分。 比起性子桀骜的儿子,秦章一直是更喜欢乖巧的小女儿。 秦章道:“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待在这凤凰台里,会每天有人给你送上来膳食的。” 秦瑶身子一僵:“阿耶,你说什么?” 秦章从她手中抽出手,大步往外走,叮嘱外面的两个侍女,“好好看护皇后娘娘,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来。” 这一番话回荡在楼阁里,伴随着窗外阵阵的浪涛声,让秦瑶头皮一麻,瞬间意识到,阿耶是想要将它囚禁在这里。 那沉重的石门,上了锁的铁链、三面环水的凤凰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囚笼。 秦瑶面色急转直下,煞白得犹如白纸。 她往阁门奔去,在秦章离去前,紧紧地捉住他的手臂,颤抖的声音问道:“阿耶,你想将我锁在这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瞒骗所有的人说你中风了?为什么会在这一处军营?”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眼底涌起了一层赤红之色,湖水般的眸光像被击碎了一般,掉下几颗清泪。 她幡然顿悟,问:“阿耶,你是不是想要谋反?” 秦章似乎不愿意回答,笑了笑,抬手抚摸了一下秦瑶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秦瑶忽然拔下了鬓发上那一根石榴簪子,抵在脖颈之上,往里一刺,顿时血流了出来。 这样的画面,引得两个侍女的惊叫:“娘娘!” 秦瑶将簪子往脖颈里又刺进了一点,更多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忍住颤抖的唇瓣,道:“告诉我。” 她脑子里混作一团,到这一刻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最敬仰的父亲会干出谋逆叛国一事。 一想到这个,就让她觉得屈辱、恶心,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只欲呕吐。 秦章看到秦瑶这个样子,多少是有点不高兴,抬步走进了屋子,一掌夺过她掌心的簪子,重重地摔碎在地。 “啪”清脆的一声,镶嵌在簪子上的石榴宝石,砸在地上摔碎,又了飞出去。 秦瑶感觉自己的心,也好像被摔碎了一般。 秦章道:“刚刚就让你把所有锋利的武器交出来,没想到你还有簪子,你是想要寻短见?” 话语居高临下,冰冷不带半分感情。 秦章说完后,才意识到面对的人是自己的小女儿,忽然又软了语气,道:“瑶瑶,你不要怪阿耶。” 他伸出一只手,像在揉幼兽的脊背一样揉着她的背,道:“阿耶当年第一回 上战场杀人,看到自己手上沾了血,头晕目眩,也无法接受,你阿兄也是,最开始是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杀,可后来呢,还不是杀人如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瑶瑶,这世上有很多事比你想象地要残酷的多。” 听到这话,秦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她只是觉得恶寒,扬起头,眼里聚起清波,问:“谋反这件事,阿兄有没有参与?” 秦章抚摸她头发的手,轻轻一顿,笑道:“你不用担心你阿兄,他听到你在这,没多久也会来的。” 秦瑶推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眼眶发酸,她忍了又忍,不让自己哭出来。 无言半晌,秦大将军望着秦瑶,以一种苍老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道:“瑶瑶,阿耶是爱你的,和你的母亲一样,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害你。” 他脸色有些为难,似乎也知道让小女儿伤心了。 秦大将军走上前,欲揽秦瑶入怀,被小女儿一把推开。 他收回了手,低下头愣愣望了一眼掌心,轻声道:“阿耶会补偿你的,此事若成,你就是王女,是阿耶唯一的嫡公主。” 秦瑶手不停颤抖,眼底挂泪,问:“那谢玉升呢?你说事成之后,难道是要杀了他吗?” 秦章道:“没有谢玉升了,阿耶会让你嫁给燕贺,你和他是青梅竹马,二人感情深厚,让你嫁给他再适合不过。” 他说完,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往外走去。 “瑶瑶,你在这里把事情想清楚吧。” 这一句话犹如叹息,轻飘飘从他口中说出来,很快就风吹散。 木门关上,那衣袍的一角消失不见,屋子彻底暗下去。 秦瑶的世界也暗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的父亲叮嘱屋外的两个侍女:“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日日盯着她,把屋子里一切有尖角的东西都收起来,不许她寻短见。” 侍女们回道:“喏。” 秦瑶拍门,下一刻,木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另外一个侍女则在外头,用铁锁将木门给锁上了。 侍女道:“娘娘,您不要着急,等外面一切都安定下来,大将军自然会放您出去。” 秦瑶不听,用力地拉门,锁链撞击木门,发出的巨大的响动。 她若真的坐以待毙,今日被囚禁在这里,到时候再想要出去就更难了。 秦瑶听到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知晓秦章还没有走远,忽然扬声道:“阿耶,那要是我怀孕了呢?” 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立在秦瑶身侧的侍女目露惊讶,目光向下,落到秦瑶小腹上。 那里平坦,并没有隆起的痕迹。 秦瑶眉目湿润,看着木门外那一抹模糊的身影,道:“阿耶,我怀孕了。” 脚步声转了过来,一点点靠近,秦章大力拍门。 门锁打开,秦章走了进来,一把握住秦瑶的手腕,道:“你说什么?” 秦瑶扬起脸,纤长的脖颈紧紧地绷着,对着秦章的脸,道:“阿耶,这段时间女儿一直嗜睡犯恶心,心里难受,就是被腹中的孩儿折磨得厉害。来之前,在洛阳也让大夫把过脉了,确确实实是怀了身孕。” 秦瑶手放上自己的小腹,红着眼眶,问:“阿耶真的要让我们住在这里?” 秦临迟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滑了一圈,并不信她的话,对侍女道:“下去找军医来,给皇后把把脉!” 作者有话说: 不要害怕作者会圆不回来,是可以圆的。
第79章 身孕 没多久,军医提着药箱上来,听到大将军要他给皇后诊脉的要求,不敢怠慢,走向秦瑶。 秦瑶坐下,将皓腕搭在桌沿边,道:“来诊吧,我阿耶不信我怀了身孕。” “身孕”二字一出,军医搭脉的手,悬在了在空中。 秦瑶对上他略显慌乱的眼睛,问:“你是军医,日常都给伤员包扎治伤口,能诊出来我有没有怀孕吗?你可以帮我开的安胎药吗?” 男子面对着秦瑶,露出了几分怯意与为难。 秦瑶对他做了个口型:“诊吧。” 意思是让他大胆地说。 军医手放到了秦瑶的手腕上,诊地极其认真,许久才收回手,看向了身后的秦大将军。 秦章皱着眉头,问:“怎么样?” “回大将军,应该是怀孕了。” “应该?”秦章长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小女儿。 秦瑶一脸坦荡,手搭在双膝上,泛红的眼睛清澈地看着他,不似在说谎。 军医惧怕于大将军的威严,弯下腰道:“小人也不知道诊得对不对,实在是小人日常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太久没给女子号脉,不太熟练,将军要是不放心,还是去城上,专门请擅长治妇人的大夫前来看看。” 秦章确实不放心军医的也诊断,道:“会的。” 秦瑶站起身,道:“阿耶可以让我下去吗,我怀有身孕,住不得这么潮湿的地方,外面还有江浪时不时拍打,我害怕。”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掉下几滴泪。 秦章却闭了闭眼,摇摇头:“瑶瑶,不行啊。” 他转过身去,高大的背影如沉默的山,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秦瑶看着他又一次离开,一股无力之感从脚底蔓延爬上了心头。 她在阿耶面前声称怀孕,虽然是缓兵之计,然而究竟有没有怀孕,她自己也不知道。 之前与谢玉升同房,她忘性大,有几次没有避孕,事后也忘记了喝避子汤,而她最近的月事确实推迟了,也感觉到了身子比起之前格外的劳累嗜睡,让她不得不往怀孕上想。 秦瑶手搭上自己的小腹,环顾四周,打量这一处简陋的楼阁。 凤凰台下,一纵江水疾流。 江浪拍打凤凰台,气势汹涌,滔滔不绝。 转眼已到九月暮。 夜里睡不着时,秦瑶不止一次站在栏杆边,凝望下方,用眼睛丈量着高度,想若是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还能不能活命? 凤凰台虽没有百尺之高,这样的高度,也足以令人生畏。 她想搏一搏,暗中谋划机会。 然而当她几次站在栏杆边后,在某一日,栏杆便被人给用木条封上了,只留了一间窗户给她。 到后来,连窗户上也打上了木条。 侍女解释道:“大将军担忧娘娘做傻事,特地吩咐奴婢们将栏杆封上,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好在木条之间有半臂宽的缝隙,光亮透得进来,秦瑶也可以透过缝隙眺望江面。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办法再从这里跳下去。 凤凰台气候潮湿。秦瑶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夜里时常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余,她总能想到谢玉升。 她将谢玉升送自己的那枚玉佩拿出来,轻轻抚摸,看它在黑夜之中泛出清透的光亮,脑海里浮现他的样貌。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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