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就是那一地血污的场景。 有人还说谢念瑶疯了,回凤鸾宫的当夜就疯了。 凤鸾宫原本是这座皇宫中最尊贵的宫殿,可是现在夜夜都能听见谢念瑶的哭嚎声。 再看时,都说已经不成人形了。 即便如此,春华对卫宴洲的惧怕却更上一层楼,只要娘娘一日不醒,陛下的神色就比前一日要更阴霾。 整座宫殿都笼罩在一层阴云里。 “陛下,”春华小心翼翼地挪至近前:“羊乳热好了。” 这羊乳还是孟歆说给程宁喝的。 她如今虽然昏迷着,但是到底怀着胎,是药三分毒也不敢用过猛的药。 于是孟歆提出用滋补些食物。 这羊乳是甘贡进贡的羊,养在宫里,就是备不时之需的。 没想到这下还真用上了,每日里都由王喜亲自盯着采了奶过来。 卫宴洲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亲手端过羊乳,又对太医道:“滚。” 太医忙不迭地滚了。 他确实无能为力,但是孟歆这两日出门了。 因为程宁一直不醒,但是状况还算稳定,于是她便提出去宫外找找法子或者药方。 而被派过来的这位太医,已经是太医院里最擅长妇乳的年太医了。 就这,也没叫程宁有半分转醒的迹象。 因着是孕妇,又刚刚经历了差点小产的风波,年太医谨小慎微,根本不敢用猛药。 卫宴洲每日只有上朝的时间不在临华宫,其余都守在这。 被他盯着年太医就更为紧张。 春华脸色惨白着,哆哆嗦嗦道:“陛下,还是叫太医来吧?” 昏迷中的病人本就不好喂食,就算吃尽嘴里,大概也会咽不下去。 太医有经验,她当心卫宴洲待会会更生气,因此才如此建议。 但是卫宴洲却冷冷地看了一眼过来。 于是春华又只好将话憋回去,缩着脖子不敢再出声。 程宁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具上好的官窑青瓷,即便安静无声也有一股破碎感。 她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卫宴洲不伸手去碰也知道她的手很冷。 他坐下,碗交给春华,又小心地抱起程宁,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而后才取过羊乳,一点点喂进程宁的唇缝中。 程宁的喉咙小小地动了一下,那只是下意识地吞咽动作。 第一口很顺利,但是接下来的无数口都不那么顺利。 众人眼见着方才还暴跳如雷,恨不得再杀几个人泄愤的新皇,此刻非常有耐心地喂着那一小碗羊乳。 期间还因为温度变凉,让春华再去热了一次。 等一小碗羊乳全部喂进去,卫宴洲手上沾了不少,湿了一条帕子。 “取温水过来。” 卫宴洲将程宁扶好,拧了一块半干的柔软帕子,将她的口舌仔细擦了一遍。 羊乳带着淡淡的膻味,若是不擦干净,怕程宁睡得不安稳。 一切做完,卫宴洲自己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淡淡的薄汗。 但是程宁身上却是干爽的,甚至嘴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粉色。 那是被羊乳浸润的。 外边都传,从前觉得临华宫娘娘是皇帝的眼中钉,现在才知道那是陛下的心尖肉。 春华是同意的。 但是命运总是愚弄人,若是陛下和娘娘之间没有隔着一个程家,想来现在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孕育子嗣,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不是么? 卫宴洲放程宁躺好,给她调整了舒适的姿势,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春华又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给卫宴洲净手。 他眉宇间带着些戾气,擦手时随口问:“孟歆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第四日了,每多一日,他的脾气就要坏上一分。 程宁怀着身孕,若是这么睡个十天半月,那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好不容易是从鬼门关回来的,若是再有一次身陷险境,他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再杀一次人。 王喜忙道:“估摸着今日该回了,原本就说过,最多去三日。” 三日期限就快到了,不管程宁醒没醒,她都该回来了。 这宫里缺不了人。 卫宴洲的脸色没见好转:“要她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这孩子注定留不住,尽早不要拖着程宁的身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不见起伏,仿佛决心早就已经下了。 但是只有王喜惊心不已。 别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这个孩子对陛下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从知道身世那一日起,陛下没有一日不在自苦。 身为一个不被期待和祝福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他很难会去接受别的生命。 可因为这个孩子是程宁怀的,所以会带着期盼,带着奢求,想要这个孩子。 他现在说出这话来,平静的表情下有多不舍,又有谁能体味? 王喜苦涩道:“一定会没事的陛下。” 幸亏那一日杀了谢轻漪,若是要这孩子命的凶手没有死,陛下夜里也该睡不好觉的。 “不管如何,”卫宴洲透过屏风看床上的剪影:“程宁不能有事。” 程风绪还未下葬,陈意礼失了孩子,程颐断了一指。 程宁决不能再有事了。 第169章 噩梦 说不好是听见卫宴洲的这句话,还是方才喂羊乳的时候折腾了一番,亦或者知道自己再昏迷下去会惹得所有人担忧。 总之这时候屏风内传来程宁的一声嘤咛。 卫宴洲表情一变,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程宁似乎做了噩梦,她这几日的状态一直都像是进入了一种深切的昏迷。 而此刻却是像在深眠,噩梦令她淌了满额头的细汗。 “老爹,老爹——!” 她猛地睁开眼,张着唇在枕上大口地倒着气。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去叫太医回来呀。”春华惊喜地呼道。 卫宴洲慢慢地坐到程宁床边,握起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替她拭去细汗。 睡梦中都在叫程风绪,是梦见什么了? 他轻轻地将程宁的手抓在唇边,吻了一下,而后长舒了一口气:“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宁没从梦中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很累,慢慢转眸看卫宴洲时,感觉眼角有一滴眼泪滑下。 梦实在不是个好梦。 她看见老爹满身是血的站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周围都黑麻麻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可偏偏老爹的脸很清晰,身上的衣服和面中都有血,穿的不是上战场惯常穿的铠甲。 而是常服。 也不是大狱里那种油盐不进的模样,眼底带着一点点悲伤。 他看着程宁不说话,站在原地很久。 梦里程宁走近他,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也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只知道走的越近,老爹身上的血就越清晰。 隔的太近了,她还能闻到他身上鲜血的铁锈味。 她叫他老爹,可是等自己走近,快要能碰到他的时候,他又消失不见了。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程宁怪过程风绪。 为了仕途,怎么可以良心都不要,怎么能将一个女人的求救视若无睹? 再代入自己,想着如果自己是卫宴洲的话,也一定会恨老爹的。 会恨不得他死。 但是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她又不敢恨了。 大体天下都没有真的不爱孩子的父母,无论老爹当年是否做错过事,可是他对娘,对哥哥,对自己,却没有什么错。 她替卫宴洲不公也好,却不能真的恨自己的爹。 可是在睡梦里看着老爹突然消失的时候,心底又生出了极大的恐慌。 她很久没有好好见过家人了。 甚至不记得程风绪意气风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好像连梦都变成了奢侈,于是她在梦里忍不住哭着挽留。 可是醒过来,头顶依旧是临华宫熟悉的帐顶。 程宁缓了几口气,闻到卫宴洲身上熟悉的气息,自己小产的场面似乎还在面前。 兵荒马乱中,有卫宴洲的怒斥声,孟歆的焦急,还有春华呜呜的哭泣。 她在小腹上摸了摸,那里依旧平坦一片,甚至是微微凉的,她感知不出来那个生命是不是还在身体里。 “......”动了动唇,程宁道:“孩子。” “暂时没事。”卫宴洲很快地答,又亲吻了一下她的手,问:“哪里难受吗?饿不饿?” 其他的都没有感觉,程宁突然抬起手指,在卫宴洲的眉宇间抚了抚:“你怎么瘦了?” 听见她这么问,卫宴洲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有过的鼻子一酸。 “这里都有痕迹了,”程宁的指腹停留在他的眉宇间:“别总皱眉。” “那你别总是生病。”卫宴洲哑着嗓子回应她,将脸埋进程宁脖颈里,“别总让我担心。” 可能真的是太多回了,程宁有些无力地想,入了宫之后好像身体总是不怎么好。 从前两年也不会发热风寒一次,可是临华宫里的药自从她来了之后就没有断过。 估计门口的树都被熏出了淡淡的药味。 太医早已经被召回来了,但是面前的皇帝和熹妃交颈依偎着,没人敢打扰。 幸好是醒了,醒了他的命就保住了。 程宁没有回答卫宴洲的话,听他说孩子还在,她由心底生起一种空茫。 跟卫宴洲一起面对有了孩子这件事,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当她看见身下不停地淌出血来,她也会生出恐慌。 她最初的设想是,不管出了事,她拿孩子冒险也好,却没有想真正不要这个孩子。 如果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是在她肚子里消失,那她不敢想。 她和卫宴洲之间会怎么样? 但是那药效比她想的还要可怕,尽管她只是喝了很小的一口。 程宁的眸里闪过一丝狠厉,在卫宴洲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之间无声的相拥是被花花打破的。 它这几日在临华宫来来去去,看起来总是很忙。 春华以为它是想要筑巢了,可是它进进出出,总是飞去程宁床前,又不大像。 今天也飞回来了,嘴里叼着个什么。 见卫宴洲坐在程宁床前,又不大敢落下。 它还是有些怕卫宴洲的,尽管对方根本不曾虐待过它。 但是花花识得人中险恶,往常都只有别人怕它的份。 一遇上卫宴洲,它根本不敢正面与之较量。 绕着屋内飞了两圈,花花最后忍无可忍,落在床前的一张矮桌上。 将嘴里的东西放下,它嗷了一声,还煽动翅膀。 程宁朝着外侧,所以看清了它放在桌面的东西——一只还在蠕动的大青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9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