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沉疴已久,乱世之中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和平,她能将阆中变成一个平衡点,再慢慢渗透就是了。 做大事,急不来。 三个人没有立刻说话,都在消化程宁提出的这个畅想。 然而就算说的再美好,实行起来也必然困难重重。 赵子绪斟酌考虑之后,问程宁:“你只是想平定阆中?我们的货物出口,按现银给吗?” “我现在是个生意人,”程宁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初期,一年内按现银结,这是我能保证的。” 否则她就是有十座城,也承担不起千万商品的税款。 “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魏巡总觉得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需要你们每国都分出一队兵力,在阆中不稳定的前期用以压制,支出我承担,还有一个,不能禁止百姓迁居阆中,更不能制止通婚。” 这是要……培养一个新城! 前面的一个条件,不用程宁说,其实为了各自,他们自己都会主动。 但是后一个…… “需要我们与皇帝奏请,之后再给你回复。” 程宁很爽快:“可以。” 她其实并不觉得皇帝会拒绝,但凡有些头脑,就知道她才是压力承受最大的那个。 “还有那一百石货物,既然你只招了我们来,那那个莫名冒出来的病鬼——” 北境的人,识程宁不识皇帝,他们不认识卫宴洲很正常。 也根本没有往那里联想。 只知道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没有达成,以为是程宁使诈,那人是程宁的自己人。 还没等程宁回答,一道身影掀帘进来,高挑消瘦,伴随着一股清淡的药味。 “我不要那些东西,你们平分。” 魏巡直觉这人不好惹,对上眼神都立刻撇开,但他不信:“你废了功夫得来的,不要这些要什么?” 卫宴洲看向程宁的后脑,从他进来后程宁都没有侧目。 他抿唇,道:“这不用你们管。” “……” 拽什么拽。 程宁转身:“那我等各位的消息。” 随即掀帘出去。 某人立刻跟上了,从营帐的倒影上看,那个高瘦的神秘男人抬手碰程宁的肩。 像是将她搂进怀里。 陆远咽了口唾沫:“这是程宁的艳遇?” 第208章 怎么有脸来到我面前的? 肩膀被人搭住,没有用力,是轻轻一挣就可以逃脱的力道。 好似身后的人因为病体缠身没有力气,又像是他留给了程宁足够的选择余地。 ——留在他手心里,或者挣脱出去。 程宁拽下他的手,摸到一手冰凉和粗粝,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这人的身体像是损耗到了一定程度。 再也没有当初将她囚禁在皇宫里的那股气势。 明明只过了半年,承乾宫里夜谈的情景像是还在面前,但已经物是人非。 程宁承认,如果卫宴洲真的病死了,死在那座宫羽繁复,宫墙深深的皇城里,她会替他感到松一口气。 她确实无动于衷,因为程宁就是冷心冷情。 退开两步后,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 大约是因为又受凉了,卫宴洲偏过头,狠狠地咳起来。 王喜候在不远处,手臂上挂着一张大氅。 原本不敢走近的,但他看卫宴洲咳起来似乎没完,便大着胆子上前了。 “娘娘。”隔着生死,再见程宁时,复杂的不止他们两个局中人。 但是程宁在那一刻沉下脸,声音冰冷:“谁是娘娘?” “是奴才嘴笨,叫错了。”王喜赶忙跪地请罪:“请城主不要动怒。” “下去吧。”卫宴洲忍过了一阵闷咳,对王喜吩咐。 太多旧人出现在程宁面前,想来她不乐见。 王喜将大氅给卫宴洲披上时,被他阻止了,反而从王喜手里夺过,披在了程宁肩上。 她刚要推开卫宴洲的手,却听他的声音低低的:“别拒绝我。” 嗓音还带着方才咳过之后的嘶哑。 连着卫宴洲身上的药味,浓厚地朝程宁扑过来。 她出神的瞬间,卫宴洲已经为她系好了氅衣的衣带。 然后手跟留恋一般,轻轻刮过程宁的耳畔。 他有些贪婪,因为深知能离程宁这么近的机会并不多。 而后垂下眸,牵起程宁的手,露出她的手腕。 细瘦白皙的腕子上,有一道被用力掐起的青痕。 是南熵昏迷前掐的,他似乎很怕程宁会离开。 卫宴洲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药膏,用指腹沾取了一点,抹在程宁外露的皮肤上,用体温细细地揉。 视线没有交汇,两人都盯着那节手腕。 昏黄的光从营帐里透出来,拢着他们,竟然生出一股温情的错觉来。 不远处方才主账内,三颗脑袋伸出来,一个叠着一个,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陆远:“....他他他碰程宁的手!” 魏巡也心有戚戚:“刚刚我只是说了句话,感觉程宁就想拧我的脑袋,这人真不怕死。” 赵子绪在最上面,他抱臂面无表情:“偷窥上瘾了你们?” 他们各属一国,对对方都了解甚多,但是从来都是攻击对方的软肋。 从未像今天这样,和平地共处一室。 还有闲心看别人的热闹。 但是似乎想想,如果程宁方才说的那些能够实现的话。 阆中会作为一个新的大城,会有百姓迁居,通婚生子。 那未来,和平就不再是昙花一现的愿景。 似乎....可以期待一个没有战乱的盛世。 原本没有人敢有这样的设想,但是程宁敢提,并且她一手担了起来。 从前对她只是畏惧,可真落入利益共同体的时候,又会生出一些敬佩。 她只是个女人。 曾经没人看的起战场上那个往前冲的小丫头。 可她做到的,又远比他们想的要多,要重,要更惊艳人。 “好像不打人呢,”陆远还在往那看:“她今天怎么回事?” “干你什么事。” 赵子绪也往那看了一眼,而后每人踢了一脚:“进去。” 魏巡很遗憾:“这男的到底什么人,不是说程宁回晋阳的大半年被虐的很惨么?这才多久,又有新的男人了。” 对于程宁还活着,他们倒是没有太惊讶。 似乎‘程宁’这两个字,本就带着一定意义上的修罗神煞,阎王爷都未必敢收她。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编排了一遍,程宁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卫宴洲抹好了药,又挪到她手腕的旧疤痕上。 这里受过多重的伤他知道,但是今天程宁不止握了剑,甚至挽弓射了一箭。 “疼么?”他看不见里面怎么样,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是疼的。 周围有一队巡夜的士兵走过,看见他们,不敢侧目,踢着军步走了。 程宁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旧疤,其实她很少仔细打量。 但是这道疤痕会伴随她一生,每到阴雨天,就会用酸软疼痛的方式提醒她,这里受过伤。 她缓缓地笑了一下,道:“卫宴洲,你心疼啊?” 卫宴洲一怔,他很久没见程宁笑过,即便是这样淡的笑容,于他来说也是惊喜。 这是不是代表...程宁对他的抗拒少了一点? “是。”他从没有那么果断地承认过自己的在意,目光灼灼像要将程宁卷进去。 但是下一刻,手掌一空。 ——程宁将手腕抽了出去。 她的笑容扩大了,说出的话却很残忍:“但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呢。” 指着自己的手腕,她说:“这是你亲口命人挑断的,或许当时你也在场。” 卫宴洲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看起来吹一阵风就要倒了似的。 程宁看出来他又想咳,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忍住了。 当初她手筋被废,卫宴洲确实在。 他那时候正对程家恨得入骨,但是无从发泄——因为卫鹤羽已经死了,卫祺也死了,李云华,文妃,统统都死了。 恨意没有出口,只剩下一个程家。 所以他凌虐了程宁,但是没有从中得到快感。 刀子刺进程宁的时候,他就背靠在牢房的石墙上。 能听见程宁的闷哼,呼出颤抖的气息。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恨意将他塑造成一个魔鬼。 让弥补变成不可能。 程宁盯着他,像是在欣赏他的表情:“所以你就算活着,又怎么有脸来到我面前的?” 第209章 你最好惜命一点 原来话语是真的会伤人的。 难怪程宁对于他的死讯无动于衷,对于他的出现也冷眼旁观。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或许在她心里,卫宴洲这个人死了才是最好的。 他没撑住,往后退了两步。 位置对换,被残忍对待的人变成了他,但是他连给自己辩解的只字片语都说不出口。 以为送走程宁会得到新的机会。 但他忘了,程宁身边,除了他,每一个人对她都比自己要好上百倍。 南熵虽然像一块牛皮糖,但是他对程宁的心意一如往初。 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自己虽然也可以命都不要,但是程宁未必稀罕。 傅佑廷因为程宁的死,往死里打仗,给晋阳赢回一个胡蒙也不罢手。 他一个也比不上。 但是偏偏他不想放弃.... “你累了,”他哑声避开程宁方才的那声质问:“我送你回去休息。” “你现在也学会粉饰太平,不想面对的就当没有听见。”程宁偏偏不放过他。 “去刺探耗子,冒险混进土匪窝里,为了什么?明天起来又会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跟着我,是吧?” 卫宴洲被猜中了心思,但却不想承认。 他从没觉得被程宁揭穿有什么难堪的,只是有一点时过境迁荒凉而已。 程宁很多时候都聪明的不去戳破一些东西,他们之间,最后在承乾宫里剖白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过很过分的话。 但是她现在每说的一句话,都是在告诉卫宴洲,她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卫宴洲有些怔忪地说:“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现身。” 固执又强硬。 他在告诉程宁,他不会走。 程宁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在心底,是面对面的,直接叹气出声。 她不明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将路走成现在这样,怎么还觉得有路可走。 “卫宴洲,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程宁以前不总是喊卫宴洲的大名,出事之前,她会按礼仪唤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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