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该走了,”春华催促她:“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有些羡慕公孙离。 当年她祖父出事,一怒之下她便请辞去了郡县。 不过她在郡县也很有手腕,两年前程宁路过茨洲,见过那里百姓安乐。 如风一样的女子,只在郡县,是埋没了。 程宁不希望公孙离同自己一样遗憾,有抱负的人,就应该有机会。 她回了临华宫,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 谢轻漪没有来打扰,欧阳曦时常会过来与她说说话。 连带着那两位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贵妃也偶尔会来。 不过程宁话不多,大多是听她们说话。 紫荆树迎来春日花期。 没过几天,前朝传来公孙离正式上任大理寺卿的消息。 而原大理寺卿于冕,牵涉一桩高达万两的贪腐案,被落了狱。 此一举,震惊朝野。 倒不是说于冕落狱有什么可惜的,而是公孙离令人颇为置喙。 晋阳虽一直有女官上位,如程宁,如孟歆。 可是一个女人放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会令人觉得她没有这个魄力。 不过公孙离很争气,上位不过半月,就办了一桩漂亮的案子。 堵住了悠悠众口,无人再敢议论。 程宁听说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本该如此。” 她的手段绝不会止于此。 未来,晋阳朝堂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而谢家也该忌惮公孙离。 说起谢家,谢之云近来安分得紧。 回门之事十日后,听闻谢府唯一的嫡子谢念锦在骑马时摔断了腿。 而紧接着就是于冕的落马。 谢之云再蠢,也琢磨出来一些不对味来了。 卫宴洲怎么会突然查到大理寺头上去?又为何这个关口自己的儿子就出了事。 难道不都是卫宴洲的警告么? 他再一次感觉到卫宴洲这个人的可怕,甚至怀疑,其实那晚他的一笑和说的没关系,其实都是故意。 之后谢丞相生了一场大病,几日都未能起身上朝。 程宁听完这些,没有太大触动,只是轻敛下眉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怎么不吃这糖糕?”欧阳曦见她走神,关切道:“不合胃口吗?” 大约是日子无聊,欧阳曦近来喜欢在离月宫捯饬一些吃食。 听闻买了许多食谱在研究。 因此来临华宫的时候都带上一些,用作茶点。 她正举着一块浸了些糖渍果脯的栗子糕给程宁:“这个栗子糕,仪贵妃和昭贵妃都说好吃,怎么就不见你动?” 阳春三月的风轻轻吹过,将程宁鬓边发撩起。 近来她睡得好,被春华盯着准时喝药,因此精神恢复得不错,面颊都长了一点肉。 看起来丰腴了一些。 但是这块栗子糕她不怎么想吃。 那糖渍浸入糕点里,应该很甜。 目光挒过食盒里其余的糕点,有一块上头是青色果片的看起来清清爽爽。 她手一指:“我吃这块吧。” 仪贵妃喝了一口茶,笑着阻止:“还是别吧,我方才吃的就是这个,可酸了。” 那果子青得很,看起来清爽,其实酸味很重。 “熹妃想吃那便尝尝,”欧阳曦笑容不变,差小桃给程宁端了过去。 主仆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目光。 是酸的,不过一口下去,也能接受。 程宁将那一小块糕点吃了:“淑贵妃的手艺越发好了。” “你净会夸我,也不见你多吃。”欧阳曦嗔怪道:“不过你最近气色好了许多。” 一旁的两位贵妃也纷纷点头。 “到底是陛下心疼,听闻经常开小灶给你加菜呢。” 欧阳曦虽然这么说,不过言语中也并没有嫉妒。 程宁也不知道卫宴洲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差人送菜来。 送来还得盯着她吃。 偏执症犯了。 仪贵妃又喝了一口茶:“还是熹妃这儿的茶好喝,一股清香,同样的茶叶,怎么我宫里的就不是这个味。”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了。 “那你得勤快些才行,”欧阳曦又笑:“因为玄机在水里。” 春华给娘娘们斟上茶,开心一笑:“是呀仪贵妃,我们泡茶的水,可都是去梅树下收集的露水。” 自然跟普通的水不一样。 仪贵妃恍然:“还真是用心。” 也不是程宁非得矫情。 只是从前她用梅露泡过给卫宴洲喝,再后来换了别的水,他非得嫌弃,还勒令程宁要备着。 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得让几个小宫女每日早早去取。 欧阳曦的长睫盖住了眸,看不见她在想什么。 “淑贵妃近来忙着秀女的事,快有眉目了吧?”昭贵妃出声问。 都知道陛下要选秀,而且这秀还是让宫妃在操持。 欧阳曦还未说话,小桃愤愤道:“我们娘娘哪里插得上手,都是惠妃在抢功劳呢。” 程宁挑眉,谢轻漪突然大度了? 要是放在从前,无论是她还是谢念瑶,恐怕会使劲给选秀添绊子。 让别的进宫来就是抢恩宠,她怎么会舍得。 但是听小桃的意思,这回是在认真张罗? “她啊,近来谢家的日子不好过,估计忙着找补吧。” 差事落在身上,办好了,陛下自然会赏。 “恐怕不是,”仪贵妃道:“只是她自己挑进来的人,以后定然是跟她站一边的。” 她们这几个,都是出身权官之家,只有谢念瑶谢轻漪是出身世家。 注定不会走到一起。 而谢轻漪此次挑选,若是有意偏驳,怕是后宫会多几个世家女。 程宁倒是认同。 “陛下还未有子嗣,若是第一个子嗣出自世家女的肚皮,那又是新一轮的世家争夺战呢。” 欧阳曦看了程宁一眼。 程宁无所谓:“陛下自己有主意吧。” 自从上次谢轻漪说她没有侍寝过之后,她对卫宴洲的心思就隐约有怀疑了。 他估计不会想要一个世家女生的子嗣。 “熹妃是受龙恩最多的,也没有动静么?”昭贵妃看着程宁的肚子。 她显然比较憨厚老实一些,不大懂转弯。 话音刚落,被仪贵妃拽了一下。 虽然在场几人里,程宁的位分是最低的,但是谁敢得罪她。 都知道陛下在乎着。 程宁笑笑:“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她明显不想接这个话头,仪贵妃便也岔了过去。 茶话结束,回宫的路上小桃搀着欧阳曦问:“娘娘,看出什么来没有?” “绝对是怀了,她从前不爱吃酸的。” 第125章 您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娘娘,那怎么办?”小桃如临大敌。 她虽然不明白为何熹妃有了龙嗣的事不能外漏,甚至连程宁自己都不知道。 欧阳曦也难得地出神。 一步步走回离月宫的时候,她没有要步辇。 小桃的问话她似乎也没有听见。 深宫内院,宫墙几乎比两个她都还要高,举目一望,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起第一次见程宁的时候。 那时候的程宁浑身是伤,不夸张,她才从大狱出来,奄奄一息。 那时候欧阳曦觉得,这人真惨。 程家谋逆的冤案不论真假,可是程宁与卫宴洲一起长大的情分假不了。 有这样的情分在,程宁却也落得这个地步。 这让欧阳曦觉得,或许他们之间的青梅竹马,原就不过是一场作戏。 她自小性子淡,没有太大的功利心,也没有那些弯绕的争宠心思。 眼观过程宁的下场,对卫宴洲自然就更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畏惧。 他没有时间流连后宫最好,他不喜欢世家女不喜欢权臣之女也罢。 进宫是她的宿命,那她就守着这个贵妃之位直到老死。 家族荣辱才是大事,除此之外的所有一切,都不值一谈。 直到—— 直到她站在宫墙一角,看见卫宴洲深夜陪在永安宫替程宁罚抄,看见他抱着人捂着一丝风雪也不让沾身。 直到她发现卫宴洲去离月宫,也不过是因为跟程宁闹了别扭,不愿去临华宫。 直到她发现,谢念瑶自以为自己赢了所有,可每每卫宴洲从凤鸾宫离开,去的都是临华宫。 还有那一夜,卫宴洲策马从宫外回来,满脸紧张没有掩饰的样子。 那些藏在狠厉,残忍,和嫌弃背后的,都是无声的在意。 一个男人,九五之尊,天下尽在掌中。 却要这样,小心翼翼地瞒着所有人,让程宁给他孕育子嗣。 他根本就不是无情,他在意得要命。 这个宫墙里,只要天子想瞒,就必须密不透风。 还有大狱里的程家人。 欧阳曦突然想起来,上一次谢念瑶下手,其实就算她没有让父亲留意,最终也不可能得手—— 因为卫宴洲对程家的看管,非常、非常严密。 几乎在父亲阻止的同一时刻,就有人前去报给了卫宴洲。 所以他不会让程家出事。 而这份在意,欧阳曦直到此刻,不明白除了是因为程宁,还能因为什么。 可是——这样一个强大,手握风云的男人,他的在意太具有诱惑力了。 转过一个弯,面前出现的是梅园。 早春的梅花不如冬日绚烂,一簇簇掩映在绿叶中,粉白不甚明显。 欧阳曦喃喃道:“小桃,你说熹妃是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还是装着不知道?” 怀孕如此大的事,程宁当真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吗? 关于此小桃早就有话要说了:“娘娘,怀孕的话,葵水总是不正常的,难道熹妃会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是啊。 一开始在猎场,程宁嗜睡,还多番恶心。 这些就算不提,可是孟歆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程宁的一切都是她经手的。 以她们的情谊,不会对程宁透露任何一点吗? 从春狩回来已经月余,若是猎场就已经诊出程宁有孕。 按医书上所说,起码一月才能诊出有孕。 那加起来,程宁有孕至少也有两月了。 “所以,她会是知道装不知道吗?”欧阳曦想不通:“若是装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 小桃也答不上来:“不过娘娘,惠妃应当不知道吧?” 别说谢轻漪,这个皇宫中,应当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小桃,不能出去乱说话。” 小桃虽然不太情愿,不过也应下了。 其实她不明白,自己的主子为何不争一争,明明陛下对主子也多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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