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很普通的家。 像乡野樵夫一样,每日打猎耕地,做饭浣纱,照料主人。 …… 聂让心底很隐秘很卑劣地…开始期望起那种未来。 不过也只是期望。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搜刮着用语:“主人千尊万贵,乡野粗鄙辛苦,不合适的……” 他怕自己照料不好,退一步说,就照料得再好,能避开人群之处,也都是未开化的地方,会委屈了主人。 或许有几个地方合适,像裴氏兄妹所在桃岛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地听她笑起来。 等着他拿帕巾细细擦拭干净,小心裹进衾被下后,突然很不安分地将脚从他手中腾地一下抽出来,他怕她受寒,等他急急忙忙直起身子去拿衾被时,忽的趁势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拉得进了,而后调侃地在他身边吐息。 “呀,耳朵红了。” “……” “阿让真是容易害羞。”她调笑着。 他觉得窘迫,稍微撇过头去,又听她温吞道:“你方才,你不会连日后要去哪儿都开始思考了吧。” 温热带香气的吐息打在耳畔,耳郭如同要滴出血般。 “太早了。” 她心情极好,安抚般啄吻了下他柔软的眼角:“就算真要考虑,也得至少数十年后,他现在还翻不出什么风浪。” 值得庆幸地是,许是认可聂让在北伐中的功绩,反倒是姜瑶舅父楚少季那边未有太多反对声,他甚至还派人往指挥使府又送了一块天外精铁去,算是默认了聂让的身份。 待少帝冠礼之后,姜瑶返程西京,便是长公主下降日。 先皇先后皆崩殂,历来出嫁的长公主极少,做到姜瑶这个地步的长公主更是无几,毫无前鉴,她只好请了几位勉强算是长辈的宗室,以及楚少季充作高堂。 那日,长公主休朝三日。 十里红妆,举国之庆。
第94章 ◎明日许还是个阳天◎ 今日随从姜瑶来西京的都城贵族, 尤其是爱慕前景玉公主今长公主的公子哥,心碎一地。 这种感觉很新奇。 起码对姜瑶来说是的。 虽说姜鸿并不配合,但所幸后宫还有几位太妃能请来稍微撑一撑场面, 她改了几处礼制,杂糅皇子迎亲, 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凤冠霞帔, 姜瑶同后宫太妃拜别, 乘銮车从西京皇宫出行, 由银龙卫、玄甲卫列阵护送,大将军赵羽、周睿随行,各级大臣皆收请柬从往西京长公主府观礼。 楚少季作岳父于外堂与众人寒暄, 宴礼由前朝阁沈太师住持,赵羽有姜瑶私下特意嘱托过, 带着聂让和前来奉承道贺的臣子打交道,唇角一直挂着柔和欢喜的笑。 “聂兄弟,恭喜了!”赵羽笑容依然爽朗。 “聂指挥使好酒量!平日里不见喝过,竟然这么厉害!” 聂让失笑。 些许酒量而已算什么, 里面便是麻药, 他也不会神志不清。 “来来来,接着满上!” “别太过分,小心殿下生气。” “殿下大公无私, 肯定不会因为这单小事责难我等的!” … 前堂热闹。 而在进后堂之前,姜瑶余光看到,又一公子举盏敬聂让,又悄悄地说了什么, 听得聂让面色微冷, 连唇角弧度都放下了些许。 姜瑶看了眼方才和他对话的人, 面容美丽,却一看就像异国进贡自幼娇宠着长大的孔雀般,正是工部尚书黄师道家的公子。 当年想向先帝求亲她的不少,这位就是其中之一,虽有几分才能却恃才傲物,不分场合,先帝就被烦得不行,一贬再贬后,这人竟直接日日写信给她,恼了她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黄尚书将儿子罚跪了一段时日的祠堂才勉强作罢。 ……怎么敢在今天烦到阿让那边去的? 黄师道要是管不了孩子,她便替他管管。 虽说这人很好处理,但姜瑶有些在意聂让的反应,便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又说了什么禁忌,惹得那双每每望向她满含温情的眼冷得过分。 他稍微低头,似乎说了什么,黑石般的瞳了无机质,不是饿极了的恶狼盯住猎物的眼神,而是刽子手看向尸体或者一件冰冷物件的眼神。 以至于对方脸色刹变,骄纵美丽的面上藏着些许恐惧,身形也晃了晃,微微颤动着。 察觉到她似在看自己,聂让微抬起头,正好与她的视线对视。 她向他摇摇头。 示意之后自己会处理。 然而对方显然会错了意,收敛了杀机。 仿佛硬硬咽下了一口气。 这点小插曲不影响什么,等这一日热热闹闹地走过,夜深人静时,龙凤红烛静默燃烧,将室内熏染成昏黄。 姜瑶坐在塌上,凝着烛火正思索些什么,连屋外人进屋的声音都未听到。 聂让立在边上悄悄注视了她许久,白日里的不愉快便暂时被满心地欢喜遮盖。 霞帔衬得人面如桃花,蛾眉如黛。 凤衣鲜艳,是她及笄后便鲜少穿着的张扬,无论哪一个,烛火之下皆美得不可方物,待那双总是冷静,甚至有时称得上冷漠的瞳正温和地看着自己,心口饱胀便得有些不真实。 真的… 真的吗? 他和主人…成亲了? 这三个字念起来就代表着越界与罪责,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发酸,聂让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姜瑶这才发现他进了屋,“方才走神了,前堂结束了?” “……嗯。” 他本就生得服好皮囊,常年锻炼,因而肩宽腰窄腿长,绯红披身,更衬得整个人魁梧精神,那张脸映在烛火下,俊朗不凡。 只是当事人在她面前,没了凶相毕露,显得有些傻里傻气。 “……”他讷讷得看着姜瑶,一时间忘了话,眼角湿润,脸色熏红一片,半晌才记起来字句,很小声,嗡里嗡气地,“主人…好看。” “什么时候了…还叫主人呢?” 姜瑶故意冷了脸,挑眉,“若是被旁人听到,笑话不说,还丢了本宫的面子。” 他眼神微动一瞬,不像从前窘迫,以极轻的声小心温柔,赤着脸试探着:“…瑶瑶?” 姜瑶这才笑了,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凤冠,难得娇笑:“这东西重得很,快帮我取下来。” 这是全国最好的御匠一锤一锤打制数月才制得的金钗,流光溢彩,美则美矣,却压出一个沉沉的印子。 聂让心疼地替她揉着额头,可揉着揉着,却听见她笑一声。 “方才黄师道的儿子和你说了什么?”她也伸手顺势摸摸他的眉宇,“瞧瞧,眉头都皱成这样了。” “…没什么的。” 他试图避而不答,却在她顿然一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说…功高震主。”他说得简而概括,但对方的话比这难听太多。 例如姜瑶同意招他为驸马只是顺势而为,成家之后才方便剑指皇座,他不必高兴过早,因他迟早会被主人休弃云云。 但其实…… 他不在乎。 他的所有都是她给的。 姜瑶猜得到那没点轻重的东西都放了什么厥词,心微沉:“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他视线偏移了一下,心虚:“只是问了他一句,黄尚书是否会为了一个次子,和整个玄卫作对。” 他紧接着飞速补充了一句:“我没想动手的,而且今日很特殊,不能见血。” 姜瑶稍愣,片刻后,笑出声来,笑声渐大,前仰后仰,没个形象。 聂让扶着她的腰身,生怕她动作太大滑下去,又有些窘迫与惴惴不安,害怕姜瑶会因为自己这样咄咄逼人而不喜欢自己。 “说得好极了。他不给你面子便是不给本宫面子。” 她冷哼一声打消他的顾虑,“今日就算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动手。” 她凑到她跟前,悄声说着耳边话,“有我替你善后呢。” “……”眉头一下子就松了,聂让点点头。 他将她头顶剩余的发钗也都小心着散了,遍布刀茧的手上捧着小巧的钗有些无措。 姜瑶笑了声,忽然顺势便靠在他颈肩。 他有些无措地环着忽然顺势将整个人靠在他怀里的姜瑶,下敛的眼里负面情绪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尽地温柔与纵容。 她的声音有点懒散:“合卺还没喝。” 敲敲他的手臂叫他松手,拿起装酒的葫芦瓢,而后递给他,莞尔:“别想那么多了,今夜可还长着。” 她微扬下颔,举盏,象征性地随意嘱托几句,“日后切记着本宫的话,不可违背。” 他眉宇极柔和:“好。” “阿让听瑶瑶的。” 极认真,又虔诚。 “会一直听。” 惹得姜瑶视线也随这一声飘忽了一瞬。 ——听得人耳朵都麻了。 不怎么会说情话的人说起来,着实让人有些遭不住。 只等他接过酒瓢,各执一瓢,相视一饮而尽,迎着她的眸光,好像醉了一样,终于迷迷糊糊又主动一寸一寸吻住她的脸颊,从光洁的额头到白玉似的下颔。 …… 哎呀呀。 姜瑶眨了下眼,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觉得实在可爱得紧,极其受用,眯起眼睛由着他淌出一些之前极难见得的热情和黏腻。 他抱起姜瑶,将她小心放在金丝木绘彩漆红大床上,解开金钩,等锦罗纱帐落地。 池底淤积的黑夜升起涟漪如若朝圣。 向唯一的月光臣服。 这之后,聂让一直住在长公主府。 其实无论西京还是建康,给他修筑得指挥使府他一直没去住过。 出乎所有人预料,无论之后玄卫被提到怎样与六部并列的地位,聂让仍是任着玄卫统领的职责。 开阳八年,道人裴玉书,受封为国师,收拢各地幼童百余众,于西京讲学,十年后,这一批幼童由帝瑶任各行主职,开启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 开阳十二年,少皇让禅,封建康王,与梁氏幼女成婚。 同年三月,帝瑶即位,改年号为圣历,朝内大惊。 圣历元年,南郡平阳王联合三姓世家叛乱,帝瑶未调虎贲或武安军,仅由聂让领军精装玄卫平叛。 二年春,平阳王大败,各地世族再无叛逆之力,聂让于朝廷威望至顶点。 可当事人却不以为意,只是等归京后回宫,拿这件事向姜瑶邀功。 过来向姜瑶汇报战情的副使姜九,目瞪口呆地看聂让沉默着站到姜瑶身边,闷哼一声,在有意无意露出一点他右臂刻意没让军医处置的伤口。 先不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能伤了他的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就是一点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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