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了个眼神,任雪霁起身道:“我也不打扰你了,这就把人给许贵人送去。你自去忙罢。” 陆月寒也站起身:“我就不送你了。雁落,你替我送任尚宫。” “你跟我也值得客套。”任雪霁笑着摆摆手,却也没拦雁落,带着人往外走了。 雁落能做到陆月寒的贴身宫女,自然也是聪明人。陆月寒无暇走这一趟,自然是她这个宫正的心腹代劳。雁落颇为知趣地一路把任雪霁送到听雪轩,陪着许云深任雪霁敲打了一遍宫人,这才回宫正司。 * “很好。”陆月寒听雁落说了一遍听雪轩发生的事,含笑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教导一个合心意的心腹不容易,陆月寒有些舍不得放雁落去考女官了。 只是……该放人还是得放人。且不说在身边留久了雁落会不会心生怨怼,只说她手上的人终究还是不够,养熟了的心腹放在外边远比留在身边能做的事多。 “这些日子你也看看有什么聪明懂事的小宫女,挑几个带在身边教一教。”陆月寒微微一笑。 “大人!”雁落眼睛一亮。 陆月寒笑着一点头:“过几个月又该考女官了,你定然能考上的。只是你跟了我这么久,不在我身边我也放心不下,宫正司还是司礼监,你只管挑便是。” “大人需要雁落去哪里,雁落便去哪里。”小宫女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陆月寒,“只要能跟着大人,雁落在什么地方做事都愿意。” “宫正司上上下下你都认识,办个事也不会有人难为你。只是宫正司轻易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怕你需得在典簿的位置上做几年。”陆月寒分外贴心地给雁落分析,“你进了司礼监虽也得从典簿做起,但我既然做了这个掌印,日后自然少不了变动。你是我的人,若有机会定然第一个提拔你,只是我在司礼监尚且受排挤,你跟着我怕是更难。” “雁落不怕。”小宫女一脸坚定,“雁落愿意跟大人去司礼监。” “好。”陆月寒微微一笑,“司礼监偏重政务,你既然选定了便好好准备。” “是,雁落绝对不会给大人丢人的。” 陆月寒点了点头:“你也不必陪着我熬着了,替我打盆水便去歇了罢。” 宫正司主向来待自己人宽和,雁落也不推辞,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陆月寒望着雁落的背影,眼底一片幽深。 她没看错人,这小宫女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这样的人若是用得好,便是手上一把利刃,若是用不好便会噬主。 对于雁落,她是花了心思教导的。如今看,这孩子对她确实忠心耿耿,心思也一直在正道上。只是她自己便是面上一心为主,内里却想着把主子千刀万剐的事,又怎么会相信旁人?哪怕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她也不能完全信任。 这深宫里,她唯一信的,只有宋令璋。 只有他们有着同样的过去,只有他们知道同一个秘密。 他在明,她在暗,跟着不同的主子,却谋划着同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入宫以来,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唯一令她安心的是,始终有一个人陪她一起面对这一切。 陆月寒望着烛火似笑似叹,终究还是又低下头去看案上的咨呈。 * 宋令璋同样对着烛火独坐,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手上摩挲着一个锦盒,却始终不敢打开。 哪怕不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放的是一枚玉璋。 他年少时与沈辂订亲,虽郑重其事地交换了表记,却并未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便如皇上不知道那枚玉镯是他母亲给沈辂的订亲信物一般,送他孝敬的手下也不知,这锦盒里装的是那年沈大人给他的信物。 他只看了那一回便匆忙把玉璋放回去,连带着盒子一同压进箱底,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自己那些种种不该有的情绪。可他费尽心力压抑住的情丝,却被一对桃花钗轻而易举地勾起。 恍惚是那年桃花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扑进他怀中,仰着头娇娇软软地喊着“令璋哥哥。”她拽着他的袖子撒娇,精致的桃花眼清澈如泓,倒映着满满都是他。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宋令璋慌乱地闭上眼睛。 自从他们公开决裂之后,就再不曾有过这样的亲近。十年来,每次见面都是明嘲暗讽言语争锋,即便是难得的私下相处,也都忙于互通消息排除异己。 他眼看着陆月寒一日一日长大,从那个肆意鲜活的小姑娘蜕变成内宫中的鬼见愁,哭不能哭,笑是假笑,再也看不见当年的影子。 年少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只存在于他的梦里,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 “陆宫正。” “宋督公。” 翌日清晨,司礼监门前,两人平平淡淡地招呼一声,各自落座。 仿佛昨夜里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从不曾出现过。
第6章 玉镯 “本宫要去面见皇上!本宫要找皇后娘娘做主!”素来温婉端庄的宁婕妤发丝凌乱,华美的衣裙上不知何时染上了污脏,此时正狼狈地被几个粗使宫女按在地上,却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这群贱婢,胆敢污蔑本宫?本宫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困兽犹斗罢了,任雪霁似笑非笑地道:“婕妤娘娘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明白,这后宫究竟是谁说了算?” 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个美人,微扬下颔示意两人答话。这两个人是在偏殿住着的,被任雪霁叫了来看看宁婕妤的下场。见一宫主位都沦落到这等地步,那李美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头也不敢抬,倒是一旁的徐美人知趣,上前一步道:“这后宫之主自然是太后娘娘。” 任雪霁笑着点点头:“徐美人聪慧。”可惜只是小聪明,当不起大任。 然而她也不耐烦搭理这些后宫沉浮。身为正三品尚宫、太后爪牙,哪怕贵为皇后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何况这些低品级的宫妃? 任雪霁看着尚宫局和宫正司的人来来去去,无聊地等着陆月寒。不一会儿,陆月寒从内室走出来,把手上的镯子递给她:“喏,就是这个,你瞧瞧。” “这就是你看中的镯子?”任雪霁接过来看了看,上好的羊脂玉镯触手温润,上面镶着金丝蝠纹工艺精美,难怪入了陆月寒的眼。 她把玩了一下还给陆月寒,笑道:“陆大人好眼光。” “哪里是我眼光好。”陆月寒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宁婕妤,“是宁婕妤伺候皇上伺候的好,今日才能便宜了我。” 皇上为什么把这镯子赏给宁婕妤,她和宁婕妤都清楚得紧。别看这群宫妃表面上白莲花一般端庄知礼清纯可人,私下里勾引皇上的手段可真是教她们这些女官大开眼界。宫中皆知宁婕妤善舞,却不知她尤擅艳舞,这镯子便是宁婕妤一次跳艳舞跳的皇上龙颜大悦, 方能得了这份赏。 这事对于宁婕妤而言尤为得意,只是不好往外说。至于陆月寒,她知道这件事之后气的哭了一个晚上。 那是镇南侯夫人亲自交给她母亲的定亲信物!哪怕这镯子从宁婕妤手上抢比从皇上那里拿走要容易百倍,她也不乐意她原本清清白白的信物和这等艳事扯上半点关系。 可惜这等小事偏偏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她和宋令璋都没来得及插手,东西就已经送到宁婕妤这里了。 在这宫里待得久了,陆月寒也知道自己如今没什么挑三拣四的权利。定亲信物能拿回来已是大幸,至于旁的,她没法子也没资格去计较。 陆月寒接过玉镯,直接套在自己手腕上。玉镯色泽并非是正白,而是微微泛着紫色,衬着正二品的紫色官服,显得尤为贵气。 “这镯子衬你。”任雪霁赞了一声,“也只有你才能戴出这样的气势。” “瞧这话说的,难道你戴上就差了?”陆月寒笑道,“不过是个镯子罢了。” “那你让给我?”任雪霁作势欲抢,陆月寒连忙一夺手:“我先抢到就是我的,你想要再去里面挑。” 宫正司和尚宫局的女官来来往往各司其职,压得满宫里的宫女宦官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有陆月寒和任雪霁旁若无人地说笑玩闹,丝毫不顾忌这镯子的前任主人就在一旁。 对于旁人而言天大的变故,在这两人眼中还没有一个镯子来的要紧。 * 把宁婕妤剥夺封号关进冷宫,正殿则收拾一番封起来。至于原先服侍宁婕妤的宫女宦官,该进宫正司的进宫正司,该回尚宫局的回尚宫局,余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则是分配到旁的宫里服侍。 处处安排妥当,陆月寒和任雪霁这才去慈宁宫回话。将个把宫妃打进冷宫这等事,太后没少吩咐,陆月寒和任雪霁也没少做。太后只听两人回禀一句事情已经办完便算结束,连多问一句都懒怠去问,倒是让陆月寒看上眼的镯子做了主角。 任雪霁早就向太后禀过,陆月寒看上了宁婕妤镯子的事。太后在宫中几十年从皇后做到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也不觉得自己的得力手下喜欢漂亮首饰有什么不好,早就大方地允了她二人看上什么随便挑。因此陆月寒回过话,太后便打趣地要看看什么样的镯子入了陆宫正的眼。 陆月寒笑着取下镯子呈给太后。这天下能亲手给太后呈上东西的,除了慈宁宫近身服侍的宫女,也只有陆月寒和任雪霁有这等殊荣了。 太后笑呵呵地接过镯子细细打量:“月寒是好眼光。这玉的品质上佳,约莫是有了瑕疵才镶的金线,但匠人手艺不错,镶了金倒显得这镯子更精致些。” 她把镯子递还给陆月寒:“哀家有支金镶玉的簪子,给了你正好和这镯子配成一套。”说着不由得有些感概,“那簪子还是哀家年轻那会儿先帝送给哀家的。后来叫小宫女不小心磕了,才送去司饰司给镶的金线遮了瑕疵,看着倒也别致。” 陆月寒闻言连忙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月寒怎么能收?” “一支簪子罢了,算不上贵重。”太后笑道,“给你的,你就只管拿着。” 那簪子哪是什么小宫女不小心磕的,是被她摔了之后寻的托辞罢了。先帝送她簪子是在新婚燕尔之际,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时候,她睹物思人,把那玉簪珍而重之地收好,甚至舍不得多戴。可惜好景不长,先帝宠上旁人之后她一怒之下摔了簪子,还是身边宫女拿去司饰司修的。 簪子修好送回来,她也不愿再戴,看了一眼就收到箱子里不见天日。倒是今日看见陆月寒拿来的镯子,勾起她这段几乎要忘却的记忆。 年轻时斤斤计较情爱,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可笑。那么个花心滥情的男人,哪里值得她错付芳心,只有那男人留下来的权势,才值得她为儿孙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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