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陆月寒又看了看镜子,见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转身往司礼监去。 待陆月寒穿过内宫踏进司礼监,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陆大人。”宋令璋带一众人躬身行礼。 “诸公请起,不必多礼。”陆月寒神色冷淡,“日后本官为圣上分忧,还要仰仗各位的襄助。” 见众人依言起身,陆月寒又吩咐道:“公务繁多,诸位不必陪着本官,自去忙便是。”她踱了几步,随手指了一个典簿,“今日的奏章还未取罢,本官亲自去领,你来带路。” 小太监下意识看了一眼宋令璋,宋令璋微微颔首,那小太监这才凑到陆月寒面前:“是,下官遵命。” 这番眉眼官司陆月寒瞧的清清楚楚,她也不耐烦计较,只冷冷瞥了宋令璋一眼,转身出了司礼监。 女子转身之时,发间插着的桃花步摇随之晃动,几枚花瓣在乌发间摇曳,飘然若仙。 宋令璋一眼望见,惊得浑身一震,当即定在原处,久久不能言语。 屋内众人眼见着陆月寒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有人低声问道:“陆宫正……到底是什么年岁?” 往日里看着陆月寒仿佛已过花 信之年,今日一见倒像是碧玉年华。在内宫中生活这么久,众人虽然知道女子的妆容是何等厉害,但是对比这般显著的,当真是只见过陆月寒一人。 有个太监仔细回想了一番,不甚确定道:“陆宫正约莫是桃李之年罢。” 宋督公和陆宫正早年私交甚好在内宫之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众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宋令璋,却见他冷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 自从决定了陆月寒来司礼监做掌印,宋令璋也开始常驻司礼监,御马监和皇城卫的公务都被他一同挪了过来。 只是……宋令璋盯着案上的奏疏,眼前却只有陆月寒发间颤动的桃花。 那原是他母亲的嫁妆。 那年他还小,陪着母亲整理库房。母亲指了那副琉璃桃花头面给他看,说这是她当姑娘时候的心爱之物,本是想留着给闺女打扮,谁曾想这些年只生了两个小子,这头面也只好送去给儿媳妇戴。那时母亲还笑说,等到他未婚妻及笄的时候,正好把这送去沈家作贺礼。 可那一场本应盛大的及笄礼,却永远只留存在他们的想象之中。 家中忽逢巨变,曾经煊赫一时的镇南侯府和帝师府一夕之间风流云散。镇南侯府上下当街问斩,唯有他因为年幼而逃了死罪被没入宫中;帝师府全家流放充军,唯有陆月寒阴差阳错换了身份进了宫。人都没能保住,更不必说万千家财早就被各方瓜分干净。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只桃花步摇。 这副头面最终还是到了它本应的主人手中,可他母亲却没能见到她儿媳妇戴着这步摇的那一天。 甚至于,戴着桃花步摇的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做她的儿媳妇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可他一个太监,又怎么去娶那个宜室宜家的女子? * 陆月寒到内阁的时候,一众阁臣正各自翻看着手上的奏疏。 “打扰诸位。”陆月寒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声音轻柔婉转,“司礼监来取奏章。” 少有女子出现在内阁,众人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却一眼便看到了陆月寒身上的紫色官服。 大夏官服以颜色分品级,非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不得穿紫袍,而内宫之中穿紫色官服的,皆是一司六局二十四监之主。再细看去,那官服上分明绣着径三寸独科花,这是二品才能用的绣纹,而内宫之中唯一的二品官,只有宫正司的宫正。 “陆宫正。”除了首辅安坐不动,其他人皆起身行礼。 满朝文武满打满算,品级在二品之上的只有三公三孤这六个虚衔。放到这内阁里,除了首辅被授少师为从一品,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和陆月寒平级。而司礼监乃帝王近侍,内阁辅臣在外廷虽是位高权重,但在内宫侍人面前却还是略低一头。 须知这朝中奏折皆要经司礼监的手,若是得罪了这些太监,有些要紧的折子便是稍稍调换个顺序,也是要命的事情。且内阁拟票决于内监批红,当今圣上虽勤政,但也未必本本奏疏都能过圣上的眼。司礼监能牵制内阁的地方太多,更不必说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还兼着皇城卫的提督,干着抄家拿人的勾当。 因此,别说是正二品的陆月寒,以往一个七品典簿来取奏折,内阁再是嫌对方是个阉人,也是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见众人行礼,陆月寒忙不迭避开还礼:“诸位大人皆是朝廷肱骨,月寒怎当得起。” 女官的态度温和谦逊,对比以往小太监趾高气昂的模样,内阁众臣下意识对陆月寒心生几分好感。 陆月寒何等敏锐,却只作不知,带着清浅的笑意抱走奏章。少女眉眼弯弯的模样,令人不自觉想起家中幼女,顿时又使众位阁臣心软几分。 要从这些大人们身上讨了好处去,绝非一日之功。陆月寒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也不多话不多事,抱了奏章便带着人离开。一众阁臣隐约尚能听见陆月寒在门外吩咐小宦官:“好生服侍众位大人。”声音轻轻软软,依稀是女儿家叮嘱下人的模样。 * 且不说陆月寒在内阁中如鱼得水八面玲珑。到了下午时候宋令璋前去面圣,听见陛下打趣道:“听说今儿个,宋督公瞧着陆宫正瞧呆了?” 皇上此刻虽是玩笑的口吻,但宋令璋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心思一转,便知是自己那一瞬失态教人瞧了去,甚至到底是谁禀报的陛下,他心里都有数。 只是此时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宋令璋垂眼站在下首,语气平平地回话:“陆宫正今日打扮的确好看,只是……”他微微一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她头上戴的,是臣母亲的嫁妆。” 没想到听了这么个答案,皇上微微一怔,随即安抚自己的得力手下:“当年是太后娘家抄了镇南侯府,也难怪这些东西落在太后手上。你不必忧心,待到功成,这些必定物归原主。” 宋令璋上前一步,俯身叩首:“臣谢陛下恩典。” 他叩拜于地,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皇上素知宋令璋情绪内敛,此时这般已经是心情极为激动,不由得微微勾了唇:“你用心办差,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孰不知宋令璋心底冷笑,镇南侯府的东西,有落到太后手上赏出去的,也有落到皇上手中赏出去的。远的不说,只说小半年前皇上赏给宁婕妤的那只镯子,亦曾是他母亲的嫁妆。 那是镇南侯府给帝师府的定亲信物。
第5章 玉璋 陆月寒在司礼监消磨了大半日的光景,这才回了宫正司。积压了一整日的公务堆在案上,陆月寒拿起逐一过目。 “陆大人。”雁落进来回禀,“盈芷来替任尚宫传话。” 盈芷之于任雪霁,便如雁落之于陆月寒,平时来往传话,互相都是极熟悉的。 “让她进来。”陆月寒一目十行地看着咨呈,头也不抬地吩咐。 雁落答应一声,不多时带盈芷进来。 “陆大人。”盈芷行了一礼,“我们大人已经挑好了人,请陆大人去掌掌眼。” “哦?”陆月寒愣了一下才明白盈芷说的是挑选来给大皇子读书的宫女内宦,“雪霁还真是动作快。” 无论是太后的吩咐还是许云深的待遇问题,陆月寒都是常与任雪霁搭档的,只不过因为宫正司的特殊性质,多是陆月寒往尚宫局去商量事情。 只是今日……陆月寒抬头看了一眼案上高高一摞公文,无奈道:“我这里事多。雁落,你跟着去尚宫局,请任尚宫带人过来一趟。” “是。”雁落答应一声,拉着盈芷退了下去,独留陆月寒一人埋首于案牍之中。 * 任雪霁听了雁落传的话,果真带着挑好的人来了宫正司。 她虽不常来宫正司,相比于宫中其他人却也算来往频繁的了。尤其与宋令璋相比,任雪霁在宫正司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一众女官不说笑脸相迎,至少也是恭敬有加处处周到。 任雪霁厅里喝上茶吃上点心,才见陆月寒急匆匆出来。 “大忙人,可算等着你了。”任雪霁取笑道。 “教尚宫大人久等了,是我的不是。”陆月寒斟了杯茶,在任雪霁面前举了举笑道,“任尚宫大人有大量,这杯茶不如我替你饮了罢。” “你这人真是。”任雪霁嗔笑一声,“不过看你现在这般忙碌,昨日和你说的事……” “我刚接手司礼监,难免忙乱几日。只是我再忙,太后娘娘吩咐下来的事也是有时间办的。”陆月寒道,“你安排好了提前与我说一声,我抽个半天功夫也就是了。” “那你等我消息。”人多嘴杂,任雪霁也不再多提太后的吩咐,随手往厅中一指开始说起许云深的事,“这几个,你瞧着怎么样?” 宫人等闲谁也不会往宫正司来,几个跟着任雪霁第一次进宫正司的宫女宦官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厅中央。别说他们,就是现在进宫正司仿佛回尚宫局一般自然的盈芷,第一次过来传话的时候也是吓得面无血色。 只能说,多练几回就好了。 宫正司上下都不意外这些人的反应。陆月寒落了座,淡淡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宫正司主积威甚重,哪怕陆月寒仍是白日里那一身温软俏 娇的打扮,收了笑意时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几个宫女宦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陆月寒扫视一遍淡淡问道:“都叫什么?” 宫人从入宫之初的教导再到分配各处当值,都是尚宫局司薄司的职责。这些宫人在任雪霁手上挑过一遍,谈吐样貌学识性情自然都是无可挑剔,此时送到陆月寒面前,则是为了保证不会混进别的娘娘派来的探子。 陆月寒生来聪颖,在宫中历练多年更是记心绝佳。宫中各处的联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她心中却记得条理分明一清二楚。 虽叫面前这几人报上名字,但陆月寒只瞧了一眼心里便有数。她屈指轻扣桌案,这些人入宫以来的各处关系便都浮现在心里。他们同屋是谁同乡是谁,走过谁的门路,在谁手下当过差,陆月寒都可信手拈来。 “你,你,还有你。”陆月寒点了三个人,“走近些。” 三个人依言上前一步,陆月寒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向任雪霁道:“这三个也够用了罢。” 旁的人也未必就是探子,只是送去听雪轩的人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当然,这三个虽然现在没问题,但日后也未必不会出错,还得再仔细调.教才是。 恩威并施这等事,无论陆月寒还是任雪霁做来都是得心应手,不过既然是给许云深调.教下人,还是送去听雪轩再敲打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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