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笑道:“那我回头物归原主,四妹妹要,就找姑妈要去,我私自给你算怎么回事?也不好向姑妈交代。” 芦笙还待要说,倏听“登”一声,池镜冷冷搁下碗来,板着面孔,她只好不说了。 待午饭散了出来,池镜走在廊下说:“既是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必还,姑妈也不要你还。” 玉漏回头看他一眼,谁真要还去?那不过是搪塞芦笙的说辞,她可没那么大方。 给芦笙这样一说,池镜倒想起来玉漏统共没几件首饰,除那套翡翠的,就只连家新打的一副金的,太俗气了,素日也不大戴得出来。 因而回到房里,便走去床前拉了口箱笼出来,开了叫玉漏自取银子去打几件日常戴的首饰。玉漏凑来一看,那箱笼约莫四五百的银子,都是整锭的,晃得她眼花缭乱,不免嘀咕,“你还有这些钱?前头不是送了五百给我置嫁妆么?” 池镜瞟眼见她一只手掩在袖子里暗暗点银子的模样,觉得好笑,一面懒懒地走到榻上去坐,将多宝阁底下的一个放匣指给她,“我素日开销不大,月钱使不完,不过每月化点零碎预备着赏人用。散钱都在那匣子里,你若打赏下人也在里头自取。” 玉漏原想盘问他还有什么私财,又念这才是新婚就问起他的钱,仿佛不大好,便咽住了没问。仍旧将那箱子锁上推回床底下去,向榻前走来把钥匙还给他,“你平日都有些什么开销?” 从前帮着老太太看账就知道,向来少爷们正经用钱的地方都自有官中开销,每月的月钱不过是在外头零用或赏人,就怕他和兆林一样,零用起来也吓人。 池镜将眼歪上来,笑道:“这才成亲第二天,你就管起我花钱来了?” 玉漏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管你,不过是问问。我才不好管你,你放心,往后这屋里送了月钱来,你的还是你的,我绝不多问你一句。”说着倒了盅茶递给他,“你吃茶。” 心内却道:“不管又何必费尽心机嫁给你?自然是大钱也要,小钱也抓。” 池镜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笑,一手接过茶来,“怎么好不叫你管呢?否则还娶妻做什么?往后账房里送了月钱来,也不必分什么你的我的,你一并收着,我要使银子再问你拿。” 玉漏仍站在炕桌前,手绞着裙带子,声音放很低,蚊子似的,“这是多余的话,那箱子的钥匙在你手上,你要取就取,还犯得着问我么。” 池镜便将钥匙丢在炕桌上,“钥匙你拿去,我也轻省了。” 玉漏犹犹豫豫的,到底将钥匙抓在手里,口是心非地哄着,“你放心,钥匙虽在我手上,可我绝不是多事的人,我又不是大奶奶。往后你用钱只管说一声,要多少我就取多少给你。” 池镜没搭她这话,只将她一把拽到怀里来,在她耳边笑道:“这点钱算什么,我们池家的田地房产那才是大项。” 他说话的气吹进她耳朵里,弄得人心痒难耐。那些田地房产她自然也心里有数,从前在老太太屋里就大约摸着了点底细,不过那些都是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的心思,自然没有公平可讲,将来落在谁头上也难说,何况还有她那间私库呢,怪道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地讨老太太好。 她新进门的三奶奶,也不甘落后,心里发狠非要重新拿住那老妖婆不可! 只是据上晌的情形看来,老太太为成亲的事已不信她了,这时候又只好去信毓秀。那还了得,毓秀和兆林有私,如今是毓秀在暗她在明,只怕哪一日就吃了她的亏,眼下还当拿出个法子来笼络回老太太的心才是正经。 她咬着嘴唇暗暗盘算,池镜在旁睐目看着,一只手在她背上的一片阳光里摸来摸去,心里直好笑,却明知故问:“你在想什么呢,竟想得这样出神。” 玉漏回过神,忽对上他的笑眼,觉得心里发毛,便让开了些,“你要不要歇个中觉?昨晚上就没睡多少时辰,下晌还要去给桂太太请安呢。” 池镜将另一条胳膊撑到炕桌上去,抵住额角歪着脸看她,一手伸来抬她的下巴颏,“你这样小瞧我?就是一个时辰不睡我也有精力对付你。” 玉漏脸上一红,忙打掉他的手,换到另一头去坐。刚坐定,就听见青竹进来叫,“永泉在院外头站着呢,说有事回三爷。” 池镜便整衣出去,一时进来说:“下晌大伯母那头你自己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玉漏见他吩咐换衣裳,忙近前来,“那怎么行,给长辈们见礼,哪有新娘子自己去的道理?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等不到明日?” 池镜一面由金宝青竹伺候着更衣,一面无所谓地笑着,“我虽是新郎官,可是和他们日日都见着的,他们要受的是你的拜,我去不去都不要紧,我外头真是有事。” “什么事?” 池镜将眉峰一挑,逗趣起来,“了不得,才成亲第二天就管起我的行踪来了。”又和青竹金宝两个笑,“三奶奶真是厉害,保不齐日后比大嫂还像个夜叉。” 金宝狠拽两下他的衣襟,拉着玉漏回榻上,“别理他,他要瞒人的事,你就是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说。管他什么事,随他去好了,下晌桂太太那头,我陪你去。” 池镜便在金宝几个白眼中踅出门去,一路骑马往曲中林萼儿家里来。那林萼儿的娘与兄弟将他迎进门后便磕头道喜,池镜打发了他二人些钱,又踅上楼。 那萼儿在镜前梳妆,在镜中瞅见他,回眸笑嗔他一眼,“原不该搅扰你新婚大喜的,可你托我打听的事有了些眉目,不敢耽搁,只好请你来了。新奶奶不会怪罪吧?” 池镜一屁股坐在窗下那椅上,手摊在几上闲捻着,“我家那位三奶奶可不是小器的人,别说我是成亲次日出门,就是洞房花烛夜我不在,她也不见得会生气。” 萼儿揿着脑后的发髻过来,“那是自然,像她那样的出身门第,好容易攀上了你们这样的人家,还敢随意生气?” 池镜听见这话便不由得笑冷 了些,“说正事吧。” 萼儿悄么撇下嘴,呷了口茶方说起来,“也是巧,我先有个姊妹到镇江府去做生意,托她才打听到,镇江府风月场中是新出了位叫秦莺的姑娘,年纪不大 ,才十七,相貌据说生得很好,还会作诗作画,因此一出来做生意就不得了,应酬的不是那些舞文弄墨的相公就是官场上的大人,是比我们这些人强些。” 池镜笑着斜她一眼,“也不能这样讲,你不过是不读书的缘故,要是也精通诗文,恐怕也能混成位名妓,兴许还能名垂青史。” 萼儿噗嗤一声笑起来,渐渐又转了脸色,长叹一声,“算了吧,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还名垂青史呢,连你大哥的心也拢不住。” “他不到你这里来了?” “来是来,不过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来一趟,来了也不过吃两杯酒丢下点银子就走。” 池镜笑问:“你要那五百两,他可给了?” 萼儿倒欣慰地笑起来,“你大哥那人虽然花心滥情,在银钱上却大方,我跟他一说,他也没支吾,上年秋天的时候果然拿了五百两银子来给我。如今我也不好伸手再问他要了,随他每回来丢下多少是多少吧,横竖我不拿他的包银,也做起别人的生意来了。” 说完便另有深意地睐着池镜,“你们还真不愧是兄弟,他也和我问那秦莺姑娘,你也和我问。我猜——你是因他问你才问的吧?” 池镜只笑不语。萼儿也没追问,婉媚一笑,“再告诉你,那秦莺姑娘就要到南京来做生意了,还问我那姊妹在南京有没有相熟的人,先替她在曲中找处房子,到时候她来了也好落脚。我那姊妹来信托了我,我这里正替她找房子呢。” 池镜听后二话没说,掏出十两银子来,“随你房子替她找在哪里,租子我替她付了,只有桩事,回头她到了南京城,还望你替我引荐引荐。我大哥知不知道这事?” 萼儿拿了银子过来,笑道:“我还没对他说,咱们是什么交情?自然要先问过你的意思。” 池镜两个手指敲在几上,“等那姑娘在曲中落下脚,你只管和他说。” 事情商议完,底下正好送上晚饭来,池镜推却不过,因想着玉漏必定要留在桂太太屋里吃晚饭,还不知几时回房,他也偏不急着回去,索性就在这里吃过。 赶上那头也摆了晚饭,桂太太特地叫了翠华络娴二人来陪,吩咐人烫了壶桃花酒,自己因病不吃酒,只叫三位奶奶吃,“你们从此就是妯娌了,从前也都认得,也没什么可拘束的,大家只管说话,我听着你们说说笑笑的,心里也喜欢。” 这桌上的菜色倒比燕太太屋里摆得多了好些,看得出是自出了钱吩咐厨房另添的。玉漏还未落座,先福身谢了谢。 桂太太一笑便咳嗽,赶不赢地和她说:“到底是老太太跟前出来的人,比别人都要懂礼数。我就不喜欢听他们说你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小门小户又怎么样?别看我是大家出身,我倒没有那样三六九等的心。在我看来,只要人品贵重,都是一样。” 听这一番话,络娴不禁瞟她一眼。什么“都是一样”,就连她这样家道中落的名门之家她看瞧不起呢,说得倒好听。也不知为什么偏待玉漏客气,她心下不服,益发看玉漏不惯,偏要故意点火,“可不是嚜,从前我娘和我大哥都夸玉漏识大体懂礼数。” 说得玉漏并桂太太脸上皆有些发窘,桂太太瞥一眼络娴道:“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老黄历了,常挂在嘴上叫下人笑话不说,镜儿也要不高兴。往后别再提了。” 络娴垂下笑意,答应了个“是”。 玉漏倒不明白桂太太为什么忽然待她这般好。那些客套话她自然不信,因此提着心神,愈发防范着。 翠华坐在对过暗笑不迭,拉了梅花凳请玉漏,“三奶奶快坐,还站着做什么?”又向络娴道:“说起旧话来,二奶奶和三奶奶从前就要好,如今又做了妯娌,愈发要好了。你们两个可别将我撇开,有什么乐的玩的可得想着我些。” 桂太太便道:“这才是,既有缘进了一家门,吃着一家饭,妯娌也像亲姊妹,都要和睦才好。三奶奶虽是那房的媳妇,可在我心里都是自家的儿女,我拿她和你们一样看待。三奶奶也别净拿我当大伯母,你想想看,镜儿当初若不过继过去,也是我膝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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