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垂下脸没说话自去将人背起来,放到桌上,然后又去换床铺。 颜夏走过去,探了探那老翁的心脉,“这老翁血气虚滞,要感紧施针。”说着就往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去。 许安见她这样子立刻阻拦起来,“就是你害的我爹,你怎还敢施针?” 颜夏着急起来,朝蒋费投去求救的目光,“若是再耽搁可能真就没了。” 蒋费走过来,见着眼下这情形,对着那许安道,“眼下情势危急,先让她看看。” 颜夏感激地朝蒋费点了点头,就要下针,却又被那妇人握住胳膊,“你就是吃坏我公公的大夫?好啊,赔钱!” 赔钱?这又是哪一出? 蒋费见那妇人有些不讲道理,低喝一声,“胡闹!” “你是哪个?在这里唬谁呢?”妇人也不退让。 “我是京兆府衙的推官。” 颜夏也懒得去看那妇人的反应,赶紧将人捋平,找准穴位下针下去,不一会儿,那老翁身上就竖起了几根银针。还别说,老翁的呼吸声立刻就平缓了许多。 许安赶紧凑过身来,“爹,爹——” 颜夏又去掀衣服看人的肚子,妇人见着这举动,低着头径直往外去,“啧啧,也不害臊。” 害臊?颜夏敢肯定若是眼神也能杀人,这妇人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用手轻轻按下去,“还是积食的问题。” 颜夏去推拿老翁的肚子,“你家老爹不是吃药吃坏了,是吃东西吃坏了,还伴着些矢气臭秽。是不是好几天没解手了?” 许安疑惑地看过来,“啊?这个我不清楚。” 约摸是见人情况有好转,对颜夏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正此时,王大夫也赶到了,抱着箱笼进到屋里已经有些气喘。蒋费忙去抚背,“王老,劳烦了。” 王大夫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王大夫其实是御医署的,只是因为年事已高,本打算告老还乡的,但这京兆衙门一时间没大夫,才让这王大夫来顾着些几日的。 京兆衙门维护着周围几个小县以及京城的大小事情,衙役在办差时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若是遇上凶恶的歹徒受伤的轻重就无法估量了,因此,每个大夫可不行。 王大夫走过去,看着颜夏推拿的手法,点了点头。 轻重及位置都非常准确,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实属难得。 待了解了情况后,他也去看了一回肚子,“确实是积食的症状,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若是你已经诊疗过,又开了药不应如此啊。除非——” 颜夏接过话来,“除非又没忌嘴,或者压根就喝药,可既然都有不适了为何还如此?” 因着颜夏的施针和推拿,再加上王大夫的药膏,许生幽幽清醒了些,看着屋子里一下站了这么多人,有些不明白,“儿啊,这是咋了?” 许安凑拢过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王大夫看着他,“你这再次犯病不是因为吃错了药吧?我刚刚替你把过脉,你这还是积食闹的。” 许生听见这话眼神就往外瞟,然后低着头莫不作声。 颜夏注意到了这眼神,走到许生身侧,“老人家,有什么难处自有蒋推官做主,若是今日不说怕是以后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许生还是低头。 颜夏见他不肯说,走到蒋费旁边向着他行了一礼,这才道,“蒋大人,以我的推测,可能这位老伯是经常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极速地吃太多东西,加之脾胃虚弱,这才着了道。” 刚刚王大夫那句问话,蒋费其实已经排除了颜夏治错病开错药的嫌疑。 这次她说出自己的猜测。蒋费便也就认真思考起来。 他看向许安,“你是做人儿子的,自己父亲的情况你可清楚?” 许安一顿,脸上露出些难色,“我其实也不知,我是做长工的,避免来去麻烦就住在东主家,只有有时间才回来。” “今儿我做工完了向东家要了一天假,一回来就看见我爹躺床上,后来,我媳妇就说躺了几天了也不知去哪儿搞的药,回来吃了就躺着不动了。” “我当时就生气了,听说是村长送我爹去的我就打听了来然后就去找颜大夫了。” “所以,你是听你家媳妇这般说便就来告状来了?”蒋费问到。 说得好听些这叫性格直,说得不好听这就是个莽夫嘛。 但既然是妇人说的那自然就得问问这当事人了。 让衙役将人叫进来,蒋费神色一震,问到,“许家媳妇,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咬着牙道,“就是这大夫开错了药,我家公公一连吃了好几天就这样了。” 颜夏此时正踱着步子打量着屋子,目光移到床榻之上,忽然,她指着床榻处的一些糕点屑,“这是什么?”
第11章 油糕 赵府。 赵祁修今日起得早,别冬进来洒扫屋子,将窗微微推开一些,便见着外面下着雨,“呀,公子,下雨了,天气又冷了,等会儿我让人多加个炭盆过来。” 赵祁修顺着窗户往外看,确实又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若是放到以前,他定然又是手冷脚冷,囿于屋子里半步也不会踏出去。 不过如今,他感觉除了脚有些冰之外,精神还行。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颜夏,今日是要拿桂花糖过来了吧? 许久不吃,倒还有些想念桂花的味道。 他看向别冬,“现在什么时辰了?” 别冬端着香炉过来,“已经快巳时了。” 赵祁修站起身来,又往外瞧了瞧,“今日厨房做的什么?” 别冬难得见自家公子关心起吃食来,,扬起脸回答道,“今日珠翠姐姐给公子煲了鸡汤。” 顿了顿,赵祁修疑惑起来,“珠翠?颜大夫呢?” 别冬停住动作,“说起来,还真有些替夏姐姐担心。” “怎么了?” 别冬带着一股担心之色道,“今天早上见着夏姐姐没过来,便打发了人去如意医馆,一问才知道夏姐姐去衙门了。” “衙门?出了何事?”赵祁修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好像是有个人说夏姐姐的药吃死人了。” 这人啊就是这般,传递消息之时总是带着几分添油加醋,那去医馆的小厮见到王匪时明明人家说的是,有人说药有问题,去衙门理论了。 可回来就变成了“药吃死人了。” 这“吃错”和“吃死”差别可是大着呢。 赵祁修听见这话,脸色一沉,对着阿肆道,“你去衙门看看。” - 元石村。 颜夏将那糕点屑捡起来往鼻尖一嗅,“这是油糕,最不耐消化。” 她这话音刚落,那许家媳妇就跳了起来,“好啊,我就说我那油糕怎么少了,原来是被你偷吃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等事情,也真是脸够厚的。” 油糕,是一种地方小吃,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不同的谷物,譬如面粉、糯米粉都可以,加水糅合成型之后,可加入大枣、花生、糖饴等一类的食物,揉成团或是上过蒸,或是油炸,既可作小吃也可作主食。 只不过相对而言,油炸之后能放置得久一点。 而颜夏发现的这油糕是油炸的,可即便油炸也并算不得多名贵,很多农户人家都常做,以此来作为主食充饥。 这许家媳妇反应也忒大了。 许生这会儿已经挪回床上,听见自家媳妇说这话,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侧着身子往后一趟,佯装睡觉去了。 一块油糕,至于吗? 颜夏看许安不作声,有些看不下去,“孝敬老人乃是你媳妇的本分,一块油糕至于吗?”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许家媳妇更得脸了,“什么叫一块油糕?俺这公公,先前就背着我偷肉偷馒头吃,上回肚子难受去看了回来消停了两天,过了两天我买的油糕就少了好几个,还以为是耗子拖走了,原来还是他,这叫死性不改。” 哟,还会用成语了,不得了。 蒋费瞧着这情形,也是头大,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他如何办?但是从这妇人的话中他倒是得出了一个问题。 他看向许安,“你父亲为何老爱偷东西吃?” 对啊,好端端的,为何偷东西吃? 颜夏给他把脉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有痨病,那正常人喜欢偷东西要么是一种习惯。 要么就只可能是饿了。 许家媳妇听见蒋费这般问,抢先着道,“还能为什么,还不就是毛病。这儿子不就有过偷盗的毛病,说不定就是这老的教的。” 一句话将许安也说红了脸,他往前站了一步,冲着自己媳妇道,“够了。” “够了?怎么敢做还不敢承认了?我就是瞎了眼才嫁到你们家,早知道你偷过东西我是万万不会嫁过来的。” 颜夏和蒋费以及王大夫都齐齐看向许安。 这时一直侧着身子的许生慢慢撑起身子来,看着屋子里的一众人老泪纵横,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儿子不是小偷,他是被人冤枉的。” 这么一激动,许生又有些气喘,他揉着胸口哭诉道,“他是被人冤枉的啊,我偷吃的,是因为我饿啊——” 老人一张黑瘦的脸上挂满泪痕。 “每天就给半碗粥,我实在是饿才趁她不在去偷吃的的,上回村长带我去拿了药回来,我吃了几天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可她说既然大夫说要少吃,便就两顿变成了一顿。刚开始开有些先前藏的馒头,后来实在耐不住饿。前两天我趁她不在偷了家里的油糕,因为害怕被发现,就想着多吃几个能管几天。哪知道,就成了这副样子。” 许生垂丧着头,背显得更弯了。 老了老了,为了几个油糕竟被人这样羞辱,实在难受。 “哎,我儿命苦啊,是我不中用,我,我死了也好。” “装,你就装——”许家媳妇涨红了脸指着许安道,“哎呀,我命苦啊,丈夫不顾家,连老的也欺负我啊。” 看着老人和许家媳妇都捶胸顿足,一时间场面有些不可收拾,颜夏径直过去对着许安道,“身为人子,尚不能保证生自己养自己的父亲善终,有什么用?” 蒋费看着屋里闹成一片也正色道,“好了,事情是什么样子,村里人常天的看着总能窥见一二,田阔,赵宝,你们去,去问问村里的人去。” 本来是查人命案子的,怎么就变了性质呢? 见许生起伏得厉害,王大夫和颜夏又施了一回针。 许家媳妇见着那两个衙差出门去,急得指着许安道,“当初我嫁过来时你怎么说的?说要给我好日子,眼见着你媳妇儿被人欺负也不作声的吗?” 许安看着一旁的老爹,又看着气急败坏的媳妇,良久才闷声道,“那我爹是不是真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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