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我说了算。”薄暖的语气难得地强硬,“我说你是个好皇帝,你便是。”一旁草丛中突然又飞出一只白雉,笨重地跃了几步,便扑打着翅膀往山外飞去。薄暖自顾渊怀中睁大了眼睛看着它努力地飞翔,拍掌笑了起来:“你看,那是白雉是不是?我在上林苑见过——”她忽而沉默,等待他的回应。 她在转移话题,他自然知道。只是她刚才……顾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薄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动作过激,似乎碰到了……她尴尬地回过头来,便见到他面色阴冷,眸中却燃着火。 她讪讪往后退,一步,两步—— “小心!”他一把拉住她将将要跌下悬崖去的身子,再也不想控制自己地吻上了她的唇。甘美的滋味似乎是暌违太久,令他自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吟。 阳光刺眼,他的身躯正背着光,泼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将她挡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外。她几乎目眩神迷,喃喃:“你……” 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覆盖着自己,轻声:“我想要你。”
第八一章 情深难返 薄暖这一回反而没有再脸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绝美的脸庞上隐然无辜的神情,竟是诱人犯罪地美好。他咬了咬牙,再不多说一句,低头便去扯她的衣襟。 苍天作被,大地为床,白云舒卷流离,她的心一瞬间放空,她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她一生的依赖,她再没了忧惧,而任由他的指引和摆布将她带上最美丽的地方…… 爱欲痴缠,宛如流光飞舞。筋疲力尽之后,是碧空如洗。 “阿暖,我想好了。” 山风徐来,他孩子气地宣称。 “嗯?”她懒洋洋地转过头。 “我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他面对她侧身躺卧,一手撑着头,一手屈指耍弄着她颈间的长发,“待我死了,他便是唯一的皇帝。” 薄暖顿时拉下脸来,“大白天的,说什么浑话!” 他笑了,“君子以为文,小人以为神。万岁啊神仙啊,那才是欺骗小民的浑话。” 薄暖静了静,终究不敢往深处揣想死亡,狠狠闭了闭眼,才道:“什么只要一个,你不过是受不了……才找借口……” “嗯?”顾渊的语调微微上扬,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后面的话。 “无、耻。”薄暖一个字一个字低低地骂了出来。然而这话她已经骂过太多次,对他便如家常便饭,早已没了一点效力,轻飘飘软绵绵,反而叫他听来无限舒服:“骂得好,再骂几遍。” “子临。”她哭笑不得,只好端正了脸色,静静地对他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你听见没有?” 顾渊掀眼,微微怔忪地看着她。 她失笑,“怎么傻了?” 他看了她许久,眸中波澜掀涌,最后却全归于冷冷的沉寂。他揽着她一同坐起了身,给她披好衣裳,当她低头给自己系衣带时,才安静地开口: “不可以。” “什么?”她一愣神。 他轮廓刚硬的脸容上一片寂然的冷。 “我若死了,你必须继续好好活下去。” 由春而夏,光景烂漫,总好似没个尽头。长安公卿虽然大都不附改制之议,他却将郡国二千石都换成了手腕强硬的法吏,坚持推行改制措施,不过一个多月,流民渐得安定,钱米渐得输转,便连黄河今年都不闹腾了,改制隐然有了成效。 “自从皇后搬来宣室,陛下可算经常笑了。”孙小言在窗外对薄暖打趣道。 薄暖笑道:“那是国事顺利,可不是我的功劳。” 她近来身子愈加易乏,春困秋乏夏打盹,总是歇着歇着便迷糊了过去。这回与孙小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自己便渐渐沉酣了过去,惹来一声朗笑: “你家皇后是没心没肺,男人在外面忙死累活,她却只管自己好睡。” 她连忙撑起脑袋,门外顾渊正大踏步走进寝殿里来,她想迎出去却又没有力气,便懒懒地招呼孙小言来给他更衣。他站定在她面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是日日见我,不新鲜了?” 她晃了晃眼。窗外阳光正媚,她每每对着顾渊英气飞扬的脸,只觉这夏日漫长而美好,几乎不似真的。 “什么新鲜不新鲜,陛下又不是东市的小菜……”她嘟囔着,自己坐在案边,仍是一动不动。 他挥挥手让孙小言退下,拉起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没有病啊,怎么这样娇气?” 她打落他的手:“本宫好得很,哪来什么病了。” 他散漫地笑起来,“明明有病,懒病。” 她红着脸道:“那是陛下英明,天下太平!不过……” “不过什么?”他挑了挑眉。 “我想请太医过来看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个字几如蚊蚋,“好不好?” 他眸光微动,疑惑道:“还真病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对啊,你看我这些天来体虚无力,食欲不振……” “不早说。”他的语气又冷了下来,责怪她,“若染了风寒怎么办?” 她嗫嚅:“大夏天哪来的风寒……” “闭嘴。”他的眼刀削来,她乖乖闭嘴。他走到门边吩咐了几句,又回来:“太医马上就到。” 她一惊,“这么快?” “既然病了,就不该拖延。”他揽她入怀,盛夏炎热,她只着了一件轻薄的浅蓝色挑纱襦裙,身躯温软得有似日光下的水波,一双玉足在飘荡的裙底若隐若现。他心旌一荡,横抱她到床上,低身便欲吻她,她却伸手推阻他胸膛。 他怔了怔,在床边直起身来。 “今日你有些奇怪。”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是穿少了,脑子里进了风?” 她索性将被褥一卷,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陛下说得对。”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墨发披下,她纵是把自己卷成了粽子,也掩不住那一双秋水明眸中勾魂摄魄的华彩。他顿了顿,突然扑了上去。 她“啊”地一声惊叫,他已双手齐上去剥那被褥,她在床上左闪右躲,左支右绌,反被他抱个满怀,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直到门外响起几声尴尬的咳嗽: “陛下,方太医求见。” 顾渊这才停手,薄暖连忙打理衣衫,盖好被褥,在床上规规矩矩地躺下,顾渊看她装模作样,“嘁”了一声,放下床帏,凝声道:“进来吧。” 方太医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给帝后二人请安后,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只见素来是衣冠楚楚的少年皇帝头上的玉梁冠都歪了,几缕发丝倜傥地散落下来,方太医想了想,还是没有点破。 帘后的皇后却开口了,声音如春莺恰啼,令人想见其容色:“你还不走?” 顾渊怔了一怔,看了看方太医,又看了看床上的女人,“你说朕?” 薄暖道:“就是你。女人瞧病,你还是别待的好。” “反了你了!”顾渊口上恶狠狠的,脚下却已走了出去,还不忘给方太医一个警示的眼色。 方太医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这当真是那个生杀予夺铁石心肠的皇帝?这当真是那个聪慧贤淑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看起来就跟寻常民间夫妇毫无两样…… 一定是他老了,不能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方太医摇摇头,走上前,“老臣请脉,请皇后恩准。” 半晌,那垂帘之后才慢吞吞地伸出了一只纤白的手,五指修长如玉,犹轻轻地半握着拳,好像还很扭捏似的。方太医搭上两指,摇头晃脑地诊了半天…… 他终于知道皇后为何要将陛下赶开了。 “皇后脉象一如往常,凤体康健。”方太医眯着眼道,“不知皇后有什么不适?” 薄暖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急,却不敢说出来,“我,本宫这半个月都嗜睡得很……” “天色晴好,皇后心情舒畅,自然好眠。” “不大爱吃东西……” “那是因为皇后睡多了。” “只喜欢吃酸的……” “酸食于肠胃有益,但不可多吃。” 薄暖一咬牙,“本宫已近两个月没来信了……” 方太医捋须而笑,“原来如此。” 薄暖“哗”地一下拉开了帘子,便看到方太医笑得眉眼弯弯,眼皮上的褶子展出了好几条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老太医给调笑了:“方太医!” 她端起架子一声清叱,方太医却也不怕,只笑着又行了个礼,“老臣恭喜皇后,贺喜皇后,愿皇后母子平安!” 虽然这个月来早有预感,但当真被人从口中说出,却还是让薄暖呆了一呆。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竟忐忑得没了章法,刺溜一下又把头缩回了被子里。方太医看得好笑:“皇后可莫把孩子闷坏了。” 薄暖愣愣地问:“这也能闷坏?那他还得在我肚子里呆上大半年呢,岂不——” 见方太医神色变幻,她终是讷讷地住了口。方太医却已憋不住笑:“皇后莫要瞎操心了,好生将养才是正道!”
第八二章 唯心可表 顾渊在门外踱着步,早将方太医说的话都听了个十足十。那句“母子”蓦然入耳,便如一个惊雷炸响他心上,那一个刹那竟是呆若木鸡。片刻后回神,想推门而入,抬起手了又踌躇—— 他有孩子了? 他和阿暖的孩子? 天外有细细的流云舒卷,清凉殿里暑气淡去,重帘垂落,偶被微风惊起。有宫娥在打着扇,案上的冰鉴中还盛着新鲜的荔枝。四周都安谧得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知道,这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他要当父亲了! 终于,对未来未知的期待压倒了恐惧,他上前一步便要推门,方太医却当先开门走了出来。 他立刻敛了神色,咳嗽两声,侧过身去,“皇后如何了?” 方太医挑眉看他一眼,低头,磨蹭了片时,便听皇帝不耐烦地道:“孙小言,取金帛来,赏方太医!” 方太医接了赏赐,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看皇帝已迫不及待要进房去,终还是交代道:“陛下小心着些,尤其是……忍着些。” 顾渊疑惑回头,“什么忍着些?” 方太医老脸微红,“女子怀娠期间不可行房,陛下莫非不知道……” 顾渊一怔,耳根都红了,仍是强摆出一副冷峻容色,“朕自然知道,不必你多言!” 方太医无语闭嘴,摸了摸鼻子望了望天,忽而又眨了眨眼道:“过一阵子,皇后当离宫就馆待产,陛下就不必再忍了……” “还不快滚。”顾渊咬了咬牙,话音冰冷。方太医知道玩笑也不宜开得太过,总算见好就收,兜着金帛告退了。 顾渊这才转身,抬步,踏入了寝阁之中。 见顾渊步入,薄暖想坐起来,立刻被他按住,“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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