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和谢承玄相处的种种场景, 从初见到最后一次争吵,一幕幕不可控地挤进薛娇的脑海里。 “不错。”对谢承玄的初印象,是好矜贵冷漠的郎君, 在烹香厅冷眼旁观、惜字如金。 “好好把你的圣贤书读好,别到时候落了榜丢人现眼。”然后是在映晴坡下被谢承玄自以为是的批判了一番。 那个时候, 自己简直不可置信,看着偏偏如玉的谢世子,竟然会对自己说着这么傲慢无礼的话。 大概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他的吧。 “薛净秋,不要妄想接近我的妹妹。”本意是好心安慰谢逢花, 却被谢承玄把剑恐吓, 偏偏碍于身份悬殊, 她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梅翼的事情吧,所以他才会对自己那么提防。 “我怎么不知,我们随国府的客人,你如今也是敢随意欺负的了?”花浓楼里,谢承玄出手相救。可自己却仍对他怀揣恶意。 …… 胡思乱想间,薛娇陷入了梦境。 其实薛娇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场景变幻莫测、光怪陆离。 梦到最后一次争吵,谢承玄攥着她的肩膀,而她挣扎着要还手,一个巴掌就要掴在谢承玄脸上。 “不!” 薛娇汗涔涔地睁开眼,猛烈呼吸起来。 梦中经历太多,让薛娇有恍若隔世之感。 却发现周遭岑寂无声,除却泠泠月色透过窗棂洒在屋内,便是黑沉沉的一片。 看来时间还早。 无事可做,薛娇只好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跌入睡眠,包裹住薛娇的仍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境,只是这些梦境中出现的人物不再是谢承玄,而是薛娇的兄长薛净秋。 梦中的薛净秋没有身中奇毒,更没有病重在床昏迷不醒,而是身姿端正地坐在桌案前临帖写字。 薛娇站在门口,看着薛净秋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开口:“哥哥?” 薛净秋放下笔,转身朝薛娇微笑:“娇娇。你过来吧。” 薛娇想要动却动不了,一双腿仿佛灌了石铅般粘滞在夯土地面上。 薛净秋朝薛娇伸出手:“娇娇?” 薛娇挣扎起来,却无能为力。 她瞳孔倏地紧缩,带着惊恐,眼睁睁地看着薛净秋的面容逐渐扭曲发青。 “救救我!” …… 薛娇迷朦地睁开眼。 却发现徐莺行的面容正对着自己,她扬起唇角,朝自己微微笑。 “薛公子,你做噩梦了?”徐莺行语气轻松,带着打趣,“怎么面容看上去那么扭曲痛苦?” 可能是因为刚和喜欢的人成亲了,是以徐莺行容光焕发。尽管面孔上依然盘踞着丑陋的疤痕,但是因为面色实在太好,好到让人可以讲那些伤疤忽略不计。 薛娇缓了缓,不知如何开口。 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而且她并不是第一次梦到哥哥,也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 薛娇抓紧了床褥,心头发紧。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莺行,你怎么来了?” 徐莺行道:“我听说你在公主府食物中毒了,担心不过就想来看看你。” “我已经大好了。”薛娇心下感动,想着梦中的场景,又想起先前徐莺行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下的怀疑愈发震荡起来,便不由得开口道,“莺行姑娘,如果误食了云茸,会不会中毒到昏迷不醒多日啊。” “啊?”听薛娇这么问,徐莺行倒是有些惊诧了,“薛公子何处此言呢?” 薛娇曲起腿,两手抓紧被褥,神色异常戒备起来。 徐莺行了然,起身去将门窗都紧紧关上,重新回到床畔,神情肃整起来:“说吧。” 薛娇迟疑了一番,垂下眼眸,声音带着颤抖:“我兄长,误食了云茸。” “所以他昏迷不醒直到今日?”徐莺行握住薛娇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薛公子,不是这样的。误食云茸最多只是腹泻两三日。你大抵是被骗了,令兄昏迷不醒定是另有原因。” “我被骗了?”薛娇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倘若骗我的人是我的爹爹呢?不会的吧……” 徐莺行握住了薛娇的手,郑重道:“虎毒尚要食子。” 薛娇久久没有说话,仿若泥塑般僵硬,两眼却蓄满了泪花。 怎么可能…… 薛父在薛娇心里,虽然不及母亲那样强势,甚至有时还十分冷漠。但毕竟这么多年,也曾给予自己与兄长独属于父亲的关爱。薛娇对云京的向往,也是从薛父嘴里得到的。 幼年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就是和兄长一起,坐在稻田旁边听父亲提起他在云京的往事。 徐莺行道:“你哥哥一直昏迷不醒吗?” 薛娇道:“对。既然不是中毒,那更不知是什么怪病了,竟然一直昏迷不醒。只可惜现在我与家里音信不通,不知哥哥症状到底何如了。” 徐莺行道:“一直昏迷不醒?” 薛娇神色黯然道:“对,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就像……死了一样。我娘请了城里最好的郎中来看,只可惜郎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有可能郎中被买通了呢?” 薛娇嘴角紧绷,露出一个难言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不是因为想不到,还是因为她不敢想。 徐莺行道:“如果为人父母竟然连自己的儿女都要算计,背后的原因,想来也无非就是为了财银了吧。” 薛娇道:“可都说父母之爱是无私的。” 徐莺行道:“那就不是爱,是利用。” 薛娇默了默,苦笑道:“不应该。哥哥躺在床上也是很花费银子的。何况,与其让我铤而走险替兄长科考,为何不让兄长自己上呢?我哥哥的才情定然不在我之下。” 徐莺行道:“那倒也是。” 薛娇道:“会不会兄长的确是中毒了,只不过不是云茸,而是其他毒物。” 徐莺行道:“有这个可能。你还记得你兄长生病的细节吗?比如脸色、有没有转醒过、呼吸如何?” 太痛的回忆会刻意回避,久而久之就会淡化。所以说时间是治愈的良方,它可以让记忆淡化,从而起到镇痛作用。 薛娇摇摇头道:“毕竟也是许多天的事情了,我不太记得了。” 徐莺行道:“那你新年回落花城的时候,可要仔细观察观察你的兄长,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的。” * 冰天雪地,地上积雪未消融,檐下滴水冰柱。 时间流转到了十二月二十一。 这一天是大夫人的寿辰。 大夫人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但随国公说自己夫人的生辰一定要重视,一定要大办。于是前段时间随国府上下都在忙碌替大夫人庆生一事。 总管这一事的人是大夫人身边的寻香,她想投大夫人所好,在晚宴的时候安排一场歌舞表演。 大夫人生辰宴,这一事用不着薛娇插手,但是却邀请了薛娇享用。薛娇很感激大夫人的客气,另一方面却又有些畏怯。 既有身份上不可避免的自卑,更是因为不知以何种颜面面对不想见的那个人。 自谢承玄向她坦白心意后,其实她一直在躲避谢承玄。但要是在大夫人生辰宴上,那就不得不面对了。薛娇没有适当的借口推辞随国府的盛情。 生辰晚宴设在启灿院,周围围了一圈有檐,共摆七七四十九张桌子。中间设了一个露天的大展台,已布置好了丝竹乐器。 薛娇坐在晚宴的位置上,胡思乱想着,庆幸隔谢承玄隔得远,且他根本就没有看向她。 她抓着玉箸,却一道菜都没有动。 丝竹之声渐起,若有似无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如歌声一般飘渺的七彩雾气从舞台中央弥漫开。 然而很快,场势一变。歌声停止了,绚烂的烟花自舞台上方炸开。空气中顿时填满了烟花炸开后的气息,有一丝丝烧焦之味,又带着不同于冬日的温暖。 七彩雾气也渐渐消散,场上突然出现了三列三行共九名舞女。 在场众人纷纷拍起手来,都被这别出心裁的场面震撼到了。 而薛娇认出来了,为首头戴花冠的舞女正是醉柳。醉柳脸上涂着浓浓的妆,看着美艳绝伦,身着清凉更显英飒。九名舞女每人各执一柄青光宝剑,动作整齐划一,伴随着鼓点,一招一式都独具风采。 谢麟坐在大夫人旁边,他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道:“璇儿,我知道你喜欢看舞剑,这场表演如何,你可喜欢?” ----
第34章 陈年旧事 大夫人微笑, 但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很明显是硬挤出来,她道:“既是国公爷给的, 那有什么不喜欢的呢?” 谢麟看出了大夫人的勉强,但没有追问, 伸手握住了大夫人的柔荑, 道:“好久不曾见你对我笑了。我听说杏娘一直在你跟前学管账, 学得怎么样了?” 大夫人抽回手,视线转到舞台上:“国公爷吃饭的时候还是好好吃饭吧。” 谢麟道:“你似乎还是不太想理我?” 大夫人奇怪地看了一眼, 笑了一声,笑声带着嘲讽, 道:“怎么会呢?杏娘一向乖巧懂事, 学什么自然都学得快。” “……”谢麟默了默,道, “前几日玄儿不知怎么着了风寒,今天看他来是来了, 气色似乎还是不太好。” 大夫人道:“玄儿着风寒了?” 谢麟道:“你这个为娘的,对自己的儿子倒是一点都不上心。” 大夫人道:“只是忍不住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 谢麟道:“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再提了。” 大夫人道:“过去就过去了?不是你要和我说话的么?” 谢麟无言以对, 道:“那先看表演吧。” 说罢,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视线落回到了九名舞女身上。 舞女表演精湛,从檐上抛下一段彩绫,为首的醉柳便提着剑挽着彩绫旋转而舞起来。 本以为只是精心设计的高难度动作,只是谁都没有想到, 醉柳居然怒吼一声, 提着剑直冲随国公方向冲去, 嘴里还怒吼着:“贱人!还命!” 若非坐在不远处的谢承玄反应快,当即朝醉柳砸出一樽酒杯,酒杯恰好砸中醉柳手中的剑,恐怕随国公和大夫人二人至少有一人会当场殒命在醉柳剑下。 “啊!” 有人尖叫,有人站立起来,有人慌不择路地就要跑出去。音乐声戛然而止,整个院子里充满了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声音。剩下的几个舞女也面面相觑,显然都被醉柳刺杀的行为吓了一跳。 薛娇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捏紧了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谢承玄。 寒光一凛,自雁翎手中接过寻龙剑,谢承玄没有丝毫犹豫,身子一闪便转到醉柳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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