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寺正来回踱步,忽然道,“你们老板家中可有变故?家里还有什么人?” 掌柜的闻言叹息一声,“老板家中却有变故,上个月老板唯一的女儿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老板娘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姑娘,还就这么没了。从那之后老板他便一蹶不振,也不怎么来粮铺了,但到底每隔三五天会来扎一猛子,可这次已经是七八日不见人。” 赵寺正一听有门儿,继续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掌柜一边回想一边答,“应该是失足落水,我记得当时是这么断的。” 一直在旁记录的苏芷涵闻声抬头,听他的意思,粮铺老板在女儿死后曾经报过案。 “断案?”赵寺正皱眉道,“哪里断的?” 掌柜的似乎记性不好,看向伙计,其中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小伙计出声答道,“回大人,是刑部断的案子。” 苏芷涵手底下的笔尖顿住,这案子理应报至衙门,如何到了刑部大堂?
第八章 赵寺正也感到纳闷儿,甚至不记得刑部何时抢了大理寺的案子。 “这件事就没有上报大理寺衙门?” 那个知情的伙计忽然拍手道,“小的记得,当时刑部的一位姓付的郎中恰巧在附近的酒楼吃饭,查看过第一现场。后来案子递交大理寺,但那位郎中以知情为由把这个案子要过去了。” 案子不是在大理寺审的,但已经在大理寺记录在案。苏芷涵拧眉细思,那么刑部返回来的案件结果一定也会被收录在卷宗阁。 “大人,下官以为我们现在兵分三路,大人去刑部,下官回衙门查找卷宗,同时派人去出事地点附近打听当时的情况。” 赵寺正沉思片刻,点头,“可行。” 于是,苏芷涵不再耽搁,骑了匹快马返回大理寺衙门,直奔卷宗阁。外阁依旧只有周丝蓉一个人在,新的卷宗整理完了,旧的也要隔一段时间拿出来分类晾晒,正忙的不亦乐乎。 看见她急匆匆回来,周丝蓉挥挥手,“怎么了?案子有进展吗?” 苏芷涵现在顾不上其他,直接道,“丝蓉,我需要找到一个月前,洛阳城胡记粮食铺子胡玉儿溺水身亡的案子卷宗。” 闻言,周丝蓉忽然正色道,“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丝蓉便抱着一卷案宗回来了,她将卷宗摊开放在桌案之上,第二页上赫然写着胡玉儿的名字。 苏芷涵将当时的审理过程以及结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头的记录十分简单,只写着胡玉儿乃粮食铺老板胡舟之女,出事当日是独自去街上买东西,路过河边时不慎踩空,从岸边岩石滑倒不慎跌入河中,当时天色已晚,周遭没有人烟,至溺水身亡。 周丝蓉在旁抻着脖子看,“也是有不少意外身亡,但其家里人认为是有隐情的案子,这种一般毫无预兆家里人都难以接受。” 苏芷涵盯着卷宗若有所思,胡老板明显是他杀,而胡老板的女儿却是意外身亡,眼下看来这其中并无关系。但粮铺掌柜又提到胡老板在女儿去世后变得很奇怪,这可以解释成因为痛失爱女,但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们为何都是晚上出事?” 周丝蓉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费解道,“可能,嗯......巧合吧。” 胡玉儿青天白日的出门,需要买什么东西能在夜晚才回来?胡老板就更加令人生疑了,元宵佳节,却独自走在小路上,他出去做什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间? 当巧合太多,也许就不是巧合了。 苏芷涵拍拍庡㳸周丝蓉的肩,“谢谢。” 她随后带着卷宗去找赵寺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风尘仆仆的赵寺正,观其面色,结果应该是不尽如人意的。 “大人,那付郎中怎么说?” 只见赵寺正摘掉纱帽,摇摇头,“那个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都不肯说。这案子当初也没报到我这,不然我一定有印象。” 越是回避就越代表其中有问题。 负责去巡查证人的侍卫折返回来时,也同样没有提供任何新的线索,大家都只是知道胡玉儿上街了,然后就溺水了,毫无其他可能的痕迹。 苏芷涵沉思少许,忽然道,“如果毫无头绪,下官以为,开棺验尸。” “这......”赵寺正脸色很沉,犹豫好一阵还是没做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开棺。且不说这案子有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和胡舟的案子有没有联系也尚未可知。我们还是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胡舟身上。” 胡玉儿的案子已经定案,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胡舟之死,话是没有错,可苏芷涵还是觉得胡玉儿的死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她的提议被暂时压下,晚上回到苏府后,苏芷涵哪都没去,谁也没见,径直回了自己的东院。可她尚未落座,就有丫鬟前来禀报,说父亲让她去会客厅,家中来了客人。 苏芷涵不以为意,她还不了解自己的这位父亲吗,面子最大。以前认为她资质愚钝,任何场合都不愿带着自己,现在看她被封了官职,觉得可以拿得出手了,便凡事都要捎上她。 她原不想理会,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可当她听到来苏府做客的人是刑部的付郎中时,当即改变了主意。 尚未踏进会客厅,苏芷涵便清楚的听到里面谈笑风生,浓香的酒味儿飘出来,在门口都能闻得见。 “爹。” 苏侍郎见她进来,忙招招手,“芷涵,快来,见过你付伯伯。” 苏芷涵近前行礼道,“付伯伯。” “诶,二小姐折煞下官了。”付郎中笑呵呵的回道,“下官都听说了,还是大人福泽荫厚,能教导出如此出色的女儿。” 苏侍郎闻言笑笑,“我也没怎么教导,都是这孩子自己天资聪颖。” “那是那是,大人的儿女岂能是等闲之辈。” 两人寒暄一阵,甚是开怀。 苏芷涵从进门起就在悄悄观察这位付郎中,自始至终,她就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不笑的时候。 “付伯伯。”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我敬付伯伯。”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付郎中紧跟着干了,“二小姐好酒量。” 趁着他们其乐融融相谈甚欢之时,苏芷涵假意与付郎中寒暄一个来回,紧接着便问道,“付伯伯可还记得一个月前胡玉儿的案子?” 此言一出,欢笑声戛然而止,屋子里骤然沉寂下来。
第九章 付郎中但笑不语,自斟自饮了一杯。再看苏侍郎的脸色瞬间沉的比锅底还黑,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就要家法伺候了。 但苏芷涵并不在意,父亲这般的脸色她看了十多年,早就习以为常。 “胡玉儿当初是以意外失足落水致死。” “涵儿。”苏侍郎突然打断她的话,“客人在这,不可无礼。” 付郎中举起酒杯,“无妨无妨,年轻气盛,大人别动怒,下官敬您一杯。” 两人举杯共饮,算是把这段小插曲揭过去了。正当二人谈笑风生之时,苏芷涵却突然放下碗筷。 苏侍郎余光扫上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吃好了?” 苏芷涵却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付伯伯,关于胡玉儿的案子,您可还有印象?您是依据什么断定她是失足落水?” 咣当的一声,苏侍郎手里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震的桌上的碗碟都移了位置。 “出去。” 苏芷涵看也没看怒不可遏的人,依然坚持,“请付伯伯回答。” 虽然苏侍郎的官品远远高于苏芷涵,又是她的父亲,既可以用官职,也可以凭长辈的地位来压制苏芷涵。可不管他脸色如何难看,都无法再请出家法来,只因现在的苏芷涵受命于圣上,且问的问题又与大理寺案件相关,他无法阻止,也没有立场。 眼见苏侍郎杯子都要攥碎了依旧没有下文,付郎中放下酒杯,笑道,“大人莫要动怒,二小姐不过是依照惯例要了解清楚案子的脉络而已,下官回答便是。” 先前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言,此时却答应的痛快。苏芷涵凝眉以对,等着听他到底有何说辞。 付郎中言简意赅的讲述一番当时的过程,发现女尸的是附近卖面人儿的一个小伙计,当时众人围观,他刚好在对面酒楼与朋友喝酒,正巧看到这一幕。凭借多年处理案件的经验,他前往事发地点,于百姓之中看到女孩的尸身。 尸身泛白且浮肿,显然是在水里待久了所致,且身上并无其他痕迹,再加上有人看到过胡玉儿早上出门经过长街,之后又在河里打捞上来一些绣品,种种迹象都让他能够怀疑是失足落水。再后来,案子被报到大理寺,几乎是同一天,他便同大理寺要走了案子,再经详细调查,确定了最终结论。 “我在事发现场,已经查看了尸首,更能得出最准确的结论,不必再费一道手让大理寺费神。”付郎中自嘲的笑笑,“也可能是我多管闲事,引得他人猜忌。如果大理寺认为我处理的结果有问题,大可以重新查过。这以后啊,我可再也不好心管闲事了。” 苏芷涵听后未动声色,她不过是简单的询问,并非逼供,也没想过付郎中告诉她的是不是假话,她只是想看看付郎中的反应。而他的反应完全符合赵寺正所言,无论是神色、语气,还是说辞都合情合理,看似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是她却觉得付郎中的表现过了头,当初的胡玉儿案子从发现到结案仅仅用了三日,速度相当之快。并无人给付郎中施压,他本可以细细查过,却迅速结案,不得不让人觉得其中有隐情。 胡玉儿身上到底有没有其他伤,目前也只是凭付郎中一面之词。 次日,苏芷涵到大理寺第一件事就是找赵寺正,找到人时,赵寺正刚好忙的焦头烂额。同一时间砸下来几个案子,虽然大理寺不止他一个寺正,但案子集中到一起,他们几个人也有点顾不过来。 看见苏芷涵,他就好像看见救星,“正好正好,芷涵呐,你和他们一起去调查胡老板在出事前几天都接触过什么人,做好笔录回来报给我。” “大人。”苏芷涵拱手道,“下官以为,胡老板这里需要调查,胡玉儿的死因同样需要再确定。” 赵寺正闻言停下手里的工作,“你为何如此执着的盯着胡玉儿的案子不放?” 一些猜想在她的心里生了根,但是没有直观的证据,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够证明两件案子有联系。目前能想到的,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只有一个。 “下官再次恳请大人恩准,开棺验尸。” “什么?”赵寺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她的神色绝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随即站起身。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犹豫半晌,“人若是没有下葬验尸倒是无可厚非,但人已经入土为安,再挖出来岂不是掘人棺木。再者,她也不是没有人家的无头女尸,虽说胡老板不在了,粮铺的人应该也不会愿意。不妥,此事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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