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马蹄高溅。 死士们听着孔益明显慌张的指挥:“快、快,拦住他,杀了他!不不不,杀了姜循,先杀姜循……” 一袭白袍入人潮。 激起千层浪。 三尺剑光照耀江鹭清寒眉目,他抬眸间,锦衣与面上溅了几滴血,几多冶艳魅惑。 -- 一个个死士惨然倒地,死于江鹭剑下。 血流成河,孔益从受益方,变成惶恐逃亡方。 孔益声嘶力竭:“不、不!小世子,你和我有约定,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我我我……” 江鹭斩出一条血河。 -- 不知何时,姜循怔忡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她绕着树,踩着雪,偷看江鹭。 她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江鹭,看着这个寒夜下英俊无比、凛冽无双的小世子。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风采。 她昔日既不知他武功这样好,她也没有被这样杀气重重的小郎君吸引过。 世上什么最好看? 神仙落红尘,白霜染艳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鹭肯当众说破二人昔日关系,是因他本就打算杀了这些人。 光风霁月小世子有英武杀神的一面,姜循听到自己心跳久违的狂跳声。 -- 江鹭解决了这里所有人,只留下一个吓晕过去的孔益。 剑抵于地,他喘着气,闭上眼。 乌发贴面,颊上沾几滴汗。 江鹭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姜循眼中光华潋滟,跌撞着走到他面前。 他凝望她。 她站在他面前,魔怔一样地伸手,将一滴血抹在他颊上。 她对上江鹭的眼神,倏而醒神,朝后要退。 她听到后方有稀稀落落的马蹄声……许是救兵终于来了。 姜循正要回头,江鹭猛地倾身,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拖拽回去。 她撞到他胸怀前,他俯身,贴着她的耳,轻语:“你下地狱了吗?” 姜循睫毛一颤。 她抬头看他。 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收紧,微微笑:“你可知,你方才的誓言,念错了两个字? “昔日你叫的不是‘阿鹭’,而是‘世子’。 “阿宁,说错了两个字,怎么办? “所以,救你,我也只救一半——” 他冷不丁松手,将她朝后一推。 地上一个挣扎着的死士用最后一口气,拔剑刺向姜循。 姜循眼眸中倒映着江鹭眼中燃着的寒火、脸上脏污的血渍。 她朝后倒—— 与此同时,身后马蹄声们近了,有人疾呼:“循循——”
第9章 姜循以为自己必死。 簌簌踩叶声中,她看到朝坡下奔来的江鹭那个文士随从惊乱的神色;赫赫寒风声中,她听到身后不知名死士从地上爬起、朝她扑来的怒喝声。 可是为什么呢? 算计至此,最终却是江鹭要杀她? 干净清洁的小世子变得这样彻底吗? 凉夜冷风、血气扑鼻,江鹭盯着姜循—— 半散的长发缠上裙裾,她艳丽的面容沾灰染土,十分狼狈。她的眼睛却不避,仍直直凝视他。这双向来幽黑的眼中,此时浮现几分古怪的情绪。 似不解,又似怅然。似意外,又似释然。 她眼神又渐渐冷淡,渐渐空白。好像对于他的恶劣不算意外,她坦然接受死亡…… 怎样的娘子,才变得这般,让他完全找不到阿宁一丝半点的痕迹? 江鹭眼睁睁看到那个死里逃生的死士拼着一口气冲出来,长剑从后递出,再快一寸,就要刺破柔弱女子的身体,直接让姜循丧命。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柄长刀自死士后方狠狠砸向死士,伴随着来人的急声:“循循——” 段枫弃马,趔趔趄趄奔下坡,满心焦急,本以为江鹭疯了,真的要杀姜循。但他奔到江鹭身后时,便看到黑夜长林中,无数马匹与骑士从浓雾中奔出。 为首的青年银冠白袍,一柄长刀飞出,直穿死士心脏,将人刺死。同时,青年掠马而下,纵步数丈,一把将危在旦夕的姜循扣腕救下。 白袍小将,映雪迎风,初见之惊艳,不差于江鹭。 姜循昏昏沉沉地撞入身后的怀抱,微有迷惘。 青年男子这才松手后退,语气沉静了些:“姜娘子。” 周围好静。 寒夜风吹,段枫小心翼翼看眼江鹭的脸色。 小世子神色平静,目光却如刀锋,扎向那陌生青年方才扣着姜循的手指上。 身后大批部队跟上,众骑士纷纷下马。小将救了姜循后,冷目看向一地尸体,以及站在血泊中的江鹭、段枫二人。 青年以为他们与孔益是一伙的,淡漠:“大胆,竟敢刺杀姜娘子,将他们统统拿下——” 段枫立刻:“我看谁敢动手!你们知道我家郎君是谁吗?” 躲在青年身后的姜循微抬眸,见江鹭朝她乜来一眼。 她此时隐隐明白二人之间的糊涂账很麻烦,小世子会非常难缠。方才险境让她心惊,此时他的眼神,又让她心口一僵—— 纵是想厚着脸皮否认过去,此时似乎时机不对。 双方对峙,对方兵肥马壮,段枫不得不狐假虎威:“姜娘子,你说句话,我们世子是救你的……” 青年意外:“世子?” 他探寻地看向姜循。 而他带来的马队中,一个小女子奔下马,气喘吁吁跑过来。 来人正是去搬救兵的玲珑:“指挥使,弄错啦。江小世子和孔家肯定不是一伙的,小世子先前必然都不认识孔益,对不对?” 玲珑愿意卖南康王小世子一个好,她讨好地望去,见小世子垂眸盯着自家娘子,眼神古怪。 玲珑再看向自家娘子—— 姜循咬唇。 她适时地晕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的呼唤声中,被称作“指挥使”的青年男子与江鹭对视,审度着这位站在血泊中的小世子。 -- 误会总是要解除的。 孔益手下尽死,昏迷的孔益被绑入了军营中,准备受审。而在玲珑努力的解释下,江鹭的嫌疑洗清,被恭恭敬敬请入了军营中。 段枫拿出南康王府的各类身份凭引,换得信任后,告诉对方,南康王小世子进东京,是代南康王,为即将到来的太子寿辰献上大礼。 这类大人物的事情,“指挥使”不参与,他只彬彬有礼请小世子暂住。稍许日子后,说不定小世子有缘在进东京前,就先见到太子—— 毕竟,太子殿下与未来的太子妃,正奉皇命,巡察京畿周遭县府。太子殿下离此,并不遥远。 “姜娘子,姜循……咳咳,你的阿宁,就是所谓的‘未来太子妃’了。” 温暖毡房中,段枫一边介绍自己打听来的情况,一边将一杯热茶送到江鹭手边。 江鹭安静垂坐,不置一词。 段枫不明白他到底想什么,只好接着说下去:“大约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身份吧,太子与姜娘子兵分两路。姜娘子不知怎么招惹了孔益,孔益竟对她下杀手,姜娘子只好求助指挥使…… “对了,指挥使,本名张寂,是东京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奉军命在此练兵。这位张寂嘛……” 江鹭闭目,想到那青年如雪,立在泥泞林中搂住姜循的模样。 段枫垂下眼皮,捏着一只空瓷杯玩耍:“他是姜太傅的学生,据说幼时家贫,自来长在姜太傅膝下。张郎君与姜娘子,算的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江鹭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耳畔响起昨夜青年救人时,情不自禁地疾呼“循循”。 先呼“循循”,再唤“姜娘子”。欲盖弥彰罢了。 她有未婚夫,太子殿下。 她有竹马,张寂。 他唯一知道的“阿宁”,还是假的。 呵。 段枫因身体虚弱,半伏在桌上,观察江鹭。他发现江鹭撇过脸,下颌紧收:“若是想谈姜娘子的事,你便出去吧。你不必试探——我和她没有干系,也不想有干系。” “好好好,”段枫改口,收了那点儿玩味,“咱们还是谈孔益吧。” 江鹭抬眸。 段枫为难:“小二郎啊,你真让我不解。我本以为你和孔益合作,是要如何帮孔益。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孔益好像得罪太子了,你还把他的手下全杀了,这可是结梁子了啊。 “姜娘子恐怕从孔益那里拿走了些了不起的罪证,孔益这般行为,姜娘子平安后,必然有意杀他。如今你也杀……总不会你打算和姜娘子联手吧?我知道你做不到。” 江鹭语气温和:“他杀人放火,难道不该杀?” 段枫怔然。 他自然明白江鹭为人,绝不可能助纣为虐。只是先前江鹭与孔益联手的行为给了他错觉,他还以为江鹭会放过孔益。而今—— 段枫咳了两声,笑容无奈:“……可是,如今我们还怎么取信于孔益,从孔益身上查凉城之战的线索?” 江鹭轻声:“我自有我的道理、法子。” 段枫静望着江鹭,许久不语。 日光入室,落在江鹭身上。小世子坐在辉光中,金质玉相,锦衣束冠,举手抬足皆隽秀安然。 只要不谈“阿宁”,不涉及姜循,江鹭是这般的温和、秀美、清洁。 他不染纤尘,身无脏污。这样好的神仙小公子,姜娘子怎么舍得抛弃? ……还用“死遁”来辱人? -- 孔益在黑暗中醒来。 他呆坐着,回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看到的场景。那时候死士们一个个在小世子手中死去,他绝望至极,又气又怕,又在一瞬间洞察到了什么。 一口气哽在喉咙中,他当时晕了过去。 而今醒来,他发现自己被关在黑帐中,寸光不见,手脚被缚,口中塞布。 孔益胸膛微微起伏,眼睛一点点布满血丝,瞳孔快要凸出去——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洞察到的古怪处是什么了! 是江鹭! 是姜循! 是那对狗男女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夜,江鹭与姜循不同寻常的态度,分明可见二人有旧。江鹭杀光他的死士,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 自然,没有证据,只凭人一张红口白牙,别人未必会信。 但是,孔益有证据! 此时,孔益终于想起来,死士带回来的那张绢布画中的男子像,他为何觉得眼熟。 眉目雅致,通身洁白。 姜循画的不是旁人,正是江鹭。 好哇,姜循与旧情人偷情,还敢将人画下来。太子恐怕不知道吧? 那幅画,正好在孔益家中。只要孔益留着这幅画,便相当于拿到了姜循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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