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苏宝珠借口给南妈妈置办东西,一行人来到碧琉楼。 “还是要早些搬出去,这样见面太不方面了。”苏宝珠催进宝,“宅子找好了没有?” 进宝笑道:“没想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原来看的宅子就小了,姑娘再等我几日。” 他说起安阳公主,与那名伶苟且之事虽不说十成十作准,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苏宝珠就想把这事透露给安阳公主的未婚夫。 “不急,”南妈妈慢慢道,“做事要谋定而后动,进宝,你再安排人去查,安阳公主在的那天,都有谁去了戏楼,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坐的位置在哪里,有没有和安阳说过话。” 苏宝珠低头琢磨了会儿,猛地一拍手,“我懂了,她招摇过市去戏楼,张家肯定知道,之所以不闻不问,要么不在意那名伶,要不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 南妈妈微微点头:“张相爷古板端正,不会不在意,只有一个可能。” “只是为了听戏?”苏宝珠失笑,“我有点小题大做了。” 南妈妈笑道:“别着急下定论,等等再看。” - 暮春初夏,绿肥红瘦,窗外刮进来的风已经带了些热意。 桌上摊着一堆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苏宝珠看着南妈妈勾勾画画,最后在一个人的名字上面重重画了个圈。 “就是他。”南妈妈抬起头,捶捶发酸的肩膀,“把这些纸都烧了,注意避着人——等新宅子拾掇利索了咱们就走,在别人家到底不方便。” 吉祥颇有眼色地给她捏肩揉背,好奇得不得了:“这个人是谁啊?” 苏宝珠拿起纸一看,惊得差点失手打碎杯子,“竟是他!” 南妈妈抽出她手中的纸,一点点撕碎,“兹事体大,苏家不可出头,我去请宫里的旧识帮忙。” “我倒认识一个,太监李继,此人也与安阳不对付,妈妈就不要出马啦。”苏宝珠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你是我的底牌,可不能轻易露出来。” 从她记事开始,南妈妈极少提起宫里的事,也从不与旧识联系,她不知道缘由,却不愿因自己的事,一而再再而三让南妈妈为难。 - 日月沉浮,很快到了五月中旬,在这个暑气渐重的季节,一出闹剧将长安炸开了锅。 安阳公主与高丽质子私通,被张大公子捉奸在床,安阳公主恼羞成怒,连抽张大公子数十鞭,把一个翩翩公子抽成了血葫芦。 张家何曾受过此般羞辱,张老夫人搂着孙子哭天抢地,把张老相爷骂得狗血淋头,三朝元老,功勋赫赫,硬被皇上塞了个狂妄自大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公主,你丢不丢人?窝不窝心? 老相爷摘下官帽脱去官服,跪在御前泣声泪下,宁愿辞官不做也要退掉这门亲事。 皇上没办法只能准了,恨安阳不争气,禁足抄佛经,无令不可踏出宫门一步。 消息传出来,各家各户不敢明着笑,私底下没有不拍手称快的。 “安阳得罪的人太多了,大家敢怒不敢言,心里都盼着她倒霉呢!”王萍喜滋滋磕着瓜子喝着茶水,满脸的幸灾乐祸,“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要不怎么那么巧,偏让张公子发现了。” “就是说呢……”苏宝珠端起茶杯,掩住唇边的笑意。 所谓的“巧”,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罢了。 那名伶原是个天阉,模样俊俏,与许多喜好南风之人都是朋友,其中就有高丽质子。而安阳公主又是名伶的戏迷,一来二去的,就和高丽质子看对了眼。 苏宝珠不得不感慨一声:真乱! 这些都是李继查出来的,也是他暗中安排张公子撞破这一切,的确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人。 又听王萍道:“皇上还是偏心自己女儿的,打都没舍得打一下,等风波平息了,肯定会给她再找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下个倒霉蛋是谁喽!” 苏宝珠才不操心,“皇帝女儿不愁嫁,嫁到长安城估计没指望,只能远嫁,管她呢,反正和咱们没关系。” - 日头高悬,照得大地白亮亮的,长安的气温愈发让人烦躁。 人们还是低估了皇家的拳拳爱子之心,安阳偷偷溜到太妃跟前好一通哭,哭得太妃心酸不已,搂着安阳直叫心肝。 安阳是会做人的,任凭在外如何飞扬跋扈,在太妃和皇上面前都是一副乖巧体贴的模样。 太妃当场就把她的禁足废了,皇上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一场急雨后,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在坊间悄悄流传——皇上不忍安阳远嫁受苦,准备在长安另择佳婿。 有儿郎的人家立刻紧张起来,定了亲的赶紧办事,没定亲的抓紧相看,一时间长安城的媒婆忙得差点跑断腿。 这日休沐,王怀德被传召进宫,回家时脸色灰白,如丧考妣。 他有气无力说了面圣的经过。 卢氏听完,满眼的不可置信,“皇上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问咱家铎儿有无婚配,还能是什么意思?”王怀德重重一拍桌子,气得非同小可,“张家不要,就塞给我王家,把王家当成什么啦?我父亲好歹也是扶持皇上登基的功臣!” 卢氏颤着声问:“你答应没有?” 王怀德不满地覷她一眼,“娶个搅事头子进门,王家还能有安宁之日吗?娶妻不贤毁三代,王家乃是百年世家,不能毁在她手里。” 卢氏微微松口气,一口气还没出完,心又提了起来,“你怎么回的,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 “我只能说已有亲事,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发誓同生共死,万万拆不得。”王怀德苦笑一声,“有劳夫人,赶紧操办孩子的婚事吧。” 卢氏不由想到了苏宝珠,长长叹了声,兜兜转转,到底躲不过这个商户女,还得上赶着求人家,真是没意思透顶! 都怪自己儿子太出色,给皇上留的印象太深刻。 唉!
第12章 艳阳高照,柳叶在风中一动一动闪着绿光。 刘氏昂首阔步走在柳荫路上,脸颊酣红,眉宇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激动,仿佛得胜归朝的大将军。 丫鬟们小声议论:“三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晓得呢,从大夫人院子里出来就这样了。” “定然有好事发生……” 刘氏嘴唇翘得高高的:说出来吓死你们,刚刚,就刚刚,那个总不拿正眼看她的卢氏,竟然求她做媒,要娶宝珠当儿媳! 虽然卢氏说的是“请”,可那低声下气的样子,和求又有什么区别? 生平一次,她赢了大嫂子! 这都是宝珠那丫头给她挣来的脸面,刘氏打算好好随一份大礼。 回到院子时,南妈妈正指挥一杆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十数个樟木箱子堆得满满当当,小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 “不忙收拾,现在拉走了,过不了几天还得拉回来。”刘氏故作高深一笑,覷着窗子问,“宝珠在没在?” 南妈妈道:“前几天铺子送来的夏装料子,她不喜欢,今儿个去东西自己挑去,约莫后晌才能回来。” “我不找她,找你,来,有好事和你说。”刘氏拉着南妈妈往屋子里走,她是个急性子,三言两语说明来意。 “铎哥儿你也见过,品貌才学、家世门第,样样没得挑,对宝珠情深意切,屋里头也干净。长房就铎哥儿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刘氏忽想到自己膝下无子,在这点上是彻彻底底输给卢氏了。 不由暗叹一声,顿了顿道:“日后这偌大的相府,还不都是宝珠的?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你把宝珠的庚帖给我,今儿个我就去福应寺合八字去!” 刘氏感慨万千似地叹息,“把宝珠嫁到相府,我也算对得起表哥了。” 相较刘氏的激动,南妈妈显得冷静得多,“姑娘的婚事得姑娘自己愿意。” 刘氏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姑娘意思的道理?问了,也是羞羞答答的不肯说话。” “的确是父母之命,”南妈妈笑笑,“要去信问问老爷的意思,人也要老爷亲自见见。” 刘氏一听急了,从长安到姚州,三千里之遥,一来一去要多费多少功夫?等你这头答应了,黄花菜都凉了! 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和你说,皇上看中了铎哥儿,要许给安阳公主做驸马,长房不愿意,就推说铎哥儿已有亲事。” 南妈妈笑着摇摇头,“原来是把我们姑娘当挡箭牌!” 刘氏也有自己的道理,“话不能这么说,别管他们怎么想的,只要对我们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长房等不了太久。” “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南妈妈还是那副稳稳当当不疾不徐的模样,“况且我只是个下人,姑娘的亲事我做不了主,必须问过老爷,还得姑娘同意。” 刘氏耐着性子笑道:“谁敢把你当下人看?表哥家没有女主人,你是宝珠的乳娘,后宅的大事小情都是你管,都顶半个娘喽!” 南妈妈只是摇头。 刘氏的没办法,起身道:“好好,听你的,问过我表哥的意思再说,我这就让人送信儿。” 说完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没写信,直接去了卢氏的院子,不等招呼,一屁股坐下噼里啪啦开说:“别怪我这做弟妹的说大嫂子的不是,先前你对宝珠百般挑剔,你身边的岑妈妈都敢拿出长辈的架势训斥宝珠,人家能一口答应吗?” 一旁侍立的岑妈妈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是辩无可辩,躲无可躲。 生受刘氏一顿数落,卢氏倒没恼火,慢悠悠道:“总要装腔拿乔,方显她的尊贵。你只管给苏老爷去信,实在不成,大不了我们另择新妇。” 她微翘嘴角似笑非笑,“我娘家还有个嫡亲侄女,已从洛阳启程来长安了。” 还有后手!刘氏脑中警铃大作,再也顾不上与卢氏斗嘴,速速写信去也。 她走得匆忙,没注意廊下站着的王铎。 熏风拂过庭院,浓绿欲滴的树荫中露出飞翘的檐角,阳光下的月季花,粉红灿白的宝石一样晶莹光彩。 王铎的眼睛比宝石更亮,他攥了攥拳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晚霞映红西面天空的时候,苏宝珠带着一车琳琅满目的物件回来了。 “这是给老夫人和长房的,这是给萍妹妹的,这是给表姑姑表姑父的。”她一样样分好,“妈妈帮我看看还缺什么。” 吉祥在旁插嘴道:“老夫人对咱家姑娘就是面子情,大夫人就更不用提了,照我说,就不该给她们。” 南妈妈笑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做得很对,到底在相府叨扰许久,咱们礼数要尽到,没必要因为几个钱闹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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