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永平帝有意压下消息,但不知是谁又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以至于没过多久,连京城中的平民百姓都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些事。 而随着延林山那边暴雨,山中出现滑坡,山下还有洪水之危,所有搜索都不得不暂时停止的消息传回来,永平帝的焦虑程度更是肉眼可见的上升。 也说不清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这时,戎州边境不太安稳的消息传了过来。 本来裴庭也是寻找岑归澜和明虞下落的一员,这个消息传来,他和朝廷中其他几个在京城这边的将领都被立时派回了边境处,以稳定局面——毕竟两个人的生死,和整个云朝的安定相比,孰轻孰重,永平帝还是很能分得清的。 只是这么一来,这段时间朝堂上的官员说话时都要比平时要再小心翼翼三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触了大老板的霉头: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永平帝的心情肯定糟糕到极点,要是还没点眼色的话,那是真的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朝堂上的这种紧张也同样蔓延到了民间。 一来有“有心人”在民间散播消息,二来裴庭等将领领兵出征,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还有近来活动力度骤然加强的锦衣卫等等,这些迹象显然都在表明,京城最近不大太平。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过得十分滋润舒心的,大概只有远王爷一个人了。 “哈哈哈,我那侄儿的表情,可真是精彩啊!” 远王爷一张脸笑得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跟他先前惯常挂在脸上的那种慈祥笑容截然不同,可谓是非常之畅快。 “阿容啊,”远王爷大笑道,“真可惜你没有去上朝的资格,不然真应该让你也看看,本王那皇帝侄儿的脸色,到底有多好看!” 景容恭谨地垂下头,对远王爷这自得的话语并不过多应答。 远王爷也并不太在意景容的沉默,准确来说,此刻他还沉浸在挫败老对手的快意当中。很快,远王爷又语气随意地问道:“还没有那小岑指挥使的消息吗?” 景容道:“是……延林山大雨,皇帝的人没办法再搜索,我们的人虽然对延林山一带的地形要更熟一些,但找人的难度同样也很大。” “那便也不急,”远王爷道,听得出来,此刻他的心情挺不错,“这都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吧?还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那延林山中又是暴雨几日,依我看呐,咱们这位小岑指挥使,是真的死了也说不定。” “还有明虞那小姑娘,”远王爷抚抚自己的胡须,语气中的得意几乎掩饰都掩饰不住,“本王对这么个小姑娘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可谁让她是南霜那孩子的女儿呢?” “接连又失去两个自己看重的孩子,陛下想必会很是心痛吧。” 屋外又有雷声低沉轰鸣,和他脸上那喜气洋洋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景容仍然低着头,远王爷却突然伸手,迫使她将脑袋抬起来。 “抬起头来。”远王爷道。 “容儿啊,”远王爷眯了眯眼睛,里面有精光一闪而过,“我做这些事,你可会觉得我是个残忍之辈?” 景容道:“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义父欲要成就大事,又何须在意残忍不残忍?” “莫说陛下只是您的侄儿了,即便对待至亲,该下手的时候,也无须犹豫。” 听到她的答案,远王爷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霍然道:“说得好!” “当初我收你做义女,便是看出来了你身上有和我相似的潜质!”远王爷满意地敲了敲景容的额头,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宠。 “要成大事,什么所谓的亲情、友情都可以抛掉,莫说是对旁人了,便是对自己,也要够狠才行。” “容儿啊,你果然和为父是一类人——” 说着,他的眼神中竟还流露出些许的怀念之色:“从你当初被我救下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你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而之后你的表现,更是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哈哈哈,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适值这时又一道雷声炸裂,原本暗沉的天空倏然亮起片刻,光线透进屋中,将远王爷和景容的面孔都照耀得发白。 这光线有些强烈,刺得远王爷本能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也是这时,他听见景容回答道:“女儿自然愿助义父得成大业。” 远王爷登时笑得更加畅快。 ——先前与岑归澜对峙时,他嘴上说的是没有更强烈的野心,只想要过享受放纵的日子。这话算不得全假,但试问,谁在有机会更进一步的时候,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呢? 反正宋远自认为他不是这种人。 人活在世,不就是要争,要夺,要不择手段地去爬上高位、俯瞰他人吗? 若是永平帝能一直强势,岑归澜等人也都安好无恙,远王爷觉得,他或许真能安安分分地只要求过“舒心的日子”,但如今这云朝,边境不稳,京中大批兵力与将领远赴戎州,岑归澜失踪,二十六卫中最精锐的锦衣卫也相当于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再加上永平帝因为这些事情心烦意乱,几乎到了无心朝政的地步—— 这天赐的机会都摆在眼前了,他要是不搏一搏的话,那才是真成了傻子。 总归他手中有兵,手下的隐势力也不算弱——如果没有先前岑归澜去北地走的那一趟的话,这句不弱应该就可以改说作“很强”了。 但没关系,反正这小岑指挥使现下多半凶多吉少,想到这茬,远王爷的心情就又重新愉悦起来。 “大业倒也不一定得成,”远王爷自谦了两句道,“本王也不是一定要坐上那至高宝座不可,毕竟真当了皇帝,每日面对的烦恼事也很是不少。而且于礼法上,也不大能说得过去。” “不过若是能做个幕后之人,本王倒是很有兴趣。” 这么说着,远王爷不禁站了起来,自顾自在屋中踱起步,一边计划着:“说来,本王那皇兄,还有南霜那孩子,都是短命之人,若说陛下遗传了先帝那短寿之命,应当也是说得过去的吧?” “算算年纪,他今年已然四十有二,应当也算是活得够本了吧?可比我那大哥多活了好几年了。” “正好他也还未立下太子,届时只要稍稍挑拨一番,诸皇子陷入夺嫡,这生乱的时刻,可是我操纵时局最好的机会啊……” 远王爷一边自语,一边几乎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不可自拔:这大好的时机,他都不需要做太多,一个摄政王的封号落到他的头上,那基本上是妥妥的! 景容也跟着站立起来,没有说话,只默默看向远王爷的背影,犹如一尊忠诚的卫兵。 暴雨便是在这一瞬间落下,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两名远王爷手下急匆匆的脚步:“王爷,不好了!!”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惊雷。 “王府、王府外已经被军队包围了!!” 远王爷嚯然回过头来。 * 天空中乌云滚滚,明明是白日,天色却漆黑如墨,暴雨倾盆而下,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将地面照亮。 远王爷不顾还在下的大雨,脚步匆忙地从内室中冲了出来。 雨伞遮不住这瓢泼的大雨,片刻时间,远王爷的衣服就湿了大半。 他走到王府门口,刚一开门,一支箭矢便直直射来,擦着远王爷的耳畔过去,嗖地钉在地上。 门房的人连忙又关上王府大门,远王爷这才一身冷汗地回过头去,便见那支箭的箭头已经没入地面大半,尾羽还在随反震的力量不住地颤动。 可见那射箭之人的气力。 冷汗霎时间便冒上远王爷的额头,差点被杀死的后怕感涌上心间,他又惊又怒:“什么人,竟敢包围本王王府?!” “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吗?!” “——你说呢?” 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远王爷登时错愕:“茂……陛下?!” 之前听闻王府被军队包围,他脑子里想过很多,觉得有可能是哪位将领私自行动,也有可能是永平帝按捺不住,不过此刻听到永平帝的声音响起,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对方竟然亲自来了? 不过知晓是永平帝亲至,远王爷那颗提起的心竟然还放下了一些。 毕竟如果是永平帝在这里的话,那一切就还有谈判的余地。 如此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远王爷才高声朝门外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本王是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您亲自前来,下令要让军队包围本王王府?” 永平帝声音冷冷:“私自藏兵,劫持郡主,对锦衣卫指挥使下手,走私兵器,勾连敌国,皇叔所做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要朕亲自与你一件件地掰开说道吗?” 听见永平帝如此说,远王爷心里便知道,他们之间这层薄如纸的脸皮,算是彻底撕破了。 于是他也不怵了,只冷笑道:“那本王的确是没想到,如今这云朝风雨飘摇的情况下,陛下还能有如此精力。” 他再次将先前对岑归澜出口过的威胁喊出:“你既知道本王手中有兵,难道真的不怕,我死了,这些兵卒在云朝四处作乱吗?!” “别忘了,当年皇兄还有南霜那孩子过世的时候,他们对你说过什么!” “朕自然没有忘记过父皇和皇姐的遗愿,”永平帝嗤笑一声,“皇叔这牛皮也的确吹得够可以的,不过是一支藏在长白山脉中,吃住都如同山匪一般的军队,竟然能被你说成是埋伏在云朝四周,随时都能够掀起偌大风云似的。” “又或者皇叔可以猜一猜,朕先前派遣了那么多的将领出京,他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远王爷的面色当即一变。 “那还有戎州!”他又厉声道,“你当真不怕提楚的铁骑踏破边境线,于云朝内作乱、生灵涂炭吗?!” 一个人头忽然被人从墙外扔了进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雨水冲刷了这人头上的血迹,露出其深邃的眉眼和略显黝黑的肤色,可以看出其皮肤已经开始腐烂,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直愣愣立在了地上,恰好对准了远王爷,那双圆睁的双目仿佛正死死瞪着他一般。 这明显的异族面孔,即便远王爷并没有真正见过此人,但他也很快联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几乎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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