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多年来,除了阮思齐那和小郡主实际死法并不完全对得上号的口供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蛛丝马迹,可以佐证这孩子还有可能尚存人世。 也不奇怪,永平帝经常如此希冀地想,那一年云朝都太混乱,北齐收回,世家倒牌,大批的势力重新洗牌,无数百姓从这里迁移到那里,死去的孩子和失去父母的孤儿数量是这十数年来之最,即便那孩子侥幸被谁给救了,也是不好查的。 只是距离当时转眼已有十七年,随着时间,永平帝也逐渐在内心深处意识到,这个孩子,也许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直到今天,他听到岑归澜如此述说—— 几乎是霎时间,永平帝的眼中便迸射出精光:“你说什么?!” 于是岑归澜又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这些北齐余党,在大约十七年以前,曾经奉命搜寻过一个女婴的踪迹。” “按照那余党的述说,他们被要求寻找的那名女婴未满周岁,身上应当有一块玉佩,另外在其足心处,还有一块胎记。” ——虽然事发之时岑归澜也才六岁,但这些年下来,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位多半已经死了的小郡主身上有哪些特征的。 听到这里时,永平帝的双手已经是忍不住地颤抖,他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闻言甚至是完全按捺不住,嚯地站了起来:“是羽儿!是长姐的女儿!一定是她!她还活着!!” 说到“她还活着”时,永平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哽咽。 永平帝的一生杀伐果断,脱离的藩地在他治下被收回,笼罩云朝数百年的世家门阀在他手上被倾覆,这是何等的功绩?甚至连他的父亲,那位真正开启云朝中兴的元定帝都要有所不及。 然而长公主与其女的死,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为痛苦和后悔之事。 如今得知自己的外甥女还可能尚在人世,永平帝心中的激动几乎压抑不住。 当然,以他的智慧,自然也能通过岑归澜这短短几句的话语想到很多——当年锦衣卫精锐尽出,都未能确定孩子的生死,这些北齐残党却得到命令寻找孩子的下落,还是在北地三省的范围,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背后势力的勾连、代表的意义暂且不提,永平帝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长姐的女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本身。 只是见永平帝这么激动,岑归澜出于谨慎,还是先泼了他一盆冷水:“——也只是可能。” “其一,这些人接到命令搜寻女婴,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们掌握着郡主的具体下落,”他道,“只是单纯地想碰一碰运气,也是未尝可知的。” 毕竟这位小郡主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她对永平帝的影响力完全可想而知。当时北齐军队节节溃败,他们抱着一线幻想,希望能找到这个孩子然后反过来威胁永平帝,也是很有可能的。 “其二,”岑归澜补充道,“即便当时他们是真的有确切的孩子的下落,但根据那人的交代,他们并没有找到过人。” 且时隔这么多年,即使当年小郡主真的没有命丧于京郊野兽之口,在当年的战乱中,她又真的能活下来吗? 永平帝也重新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岑归澜说的确实有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发生了。 只是这么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最接近成真,一想到这一切有可能只是泡影,谁又能坦然心甘地接受? 良久之后,永平帝才长叹:“话是如此,但好歹也是个希望。” 岑归澜闻言便已会意:“之后我会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的。” 永平帝点了点头:“尽力即可。还是查他们背后的人更重要。” 毕竟时过境迁,永平帝也知道根据这一句虚无缥缈的话,能查到的东西肯定极为有限。再者,若能查出来那幕后主使,难道还愁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岑归澜也颔首,表示自己必然会尽力。 不过与永平帝说完这件事以后,他也没有立即离开:“另外,关于这次北上巡游的种种情况,我已写好卷宗。” 说着岑归澜便将那厚厚一沓的卷宗取出呈上——这都是他回程的时间里抽空,加上昨晚挑灯夜战,所整理书写出来的。 永平帝接过,先是大概翻看了一下:这卷宗倒是贯彻了岑归澜以往的水平,做得极为规整漂亮,滴水不漏。 只不过以往那些案子,岑归澜可不会这么快就把案情全部整理好呈上。 永平帝微微抬眼看向岑归澜,只见他面容平静,似乎是看出来了永平帝的疑问,开始述说原由:“庄秋梦、梁梧等人都是重要案犯,还有牵涉到其中的代州知州、曲阳县县令等一干人,臣不敢妄自定夺其罪,但牵涉到官员任用调度,自然是越快有结果越好。” 这确实是个理由,永平帝微微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此时他已经从外甥女可能还活着的消息里平复过来,于是再看向岑归澜时,永平帝的目光又带上了些微深意:“归澜啊,你的确是有心了。” “朕会尽快看完斟酌的,”他道,“所以话说回来,你对朕上次信里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也要尽快给朕一个答复啊!” 侍候在旁边的秦祥想起来上次永平帝写的什么——不就是那什么威胁小岑指挥使,要把他送去草原和亲吗? 岑归澜:“……” 秦祥则是赶紧低头,免得被发现他也在偷笑。 ------ 回京城几日时间,明虞过得可谓是极为滋润。 一来京城比之北地要繁华不少,种种设施都要更齐全,生活更舒适,二来她也不像之前那样,整日都在路上奔波,可不就是更加闲适了吗? 而且她还从明谷那里又捞了一笔钱,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而等从明谷那里离开之后,明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兰归”,这次北地之行,整整四个月,她都没有见到“兰归”,以此估计,对方应该是真的不在队伍当中。 几个月没见“姐姐”了,她实在是想念得紧! 只是很可惜,当她上门去找之后,又从裴庭那里得知,“兰归”现下也不在镇武侯府中。 “那她去哪里了?”明虞追问。 裴庭表情十分尴尬:“这个……我不太好说……” 好吧。 明虞耸了耸肩,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带来的糕点:“那等姐姐回来,你帮我转交给她……哦!还有我的信!” 还好这次来之前她也做了见不到“兰归”的预案,还写了这么一封信:“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帮我带给她吧!” 万一“姐姐”现在是不在京城,这糕点“她”不一定吃得上,但信却是可以看到的啊!! 裴庭当即接过:“行行行,我一定转交!” 而等明虞离开后不久,裴庭便携带糕点和信件,火速抄小道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明虞又给你带东西了!!”一到岑归澜处理事情的书房门口,裴庭便嚷嚷起来。 不过等他走进去,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不对啊? 按照以前岑归澜这个人的性格,有任务外出回来之后,都会在锦衣卫衙门待好几天,把卷宗什么的都整理出来写好,好上交给陛下的啊? 裴庭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看见岑归澜的身影,又走出来,随机抓住路过的饶以云,问道:“岑归澜人呢?他今天不写卷宗啊?” 饶以云的目光也很茫然:“大人他今早的时候便进宫向陛下汇报北巡的情况了啊?”卷宗那当然也是早就写好的了,不然今天进宫去汇报什么? “今早就去了?”裴庭十分震惊。 “那他现在呢?怎么不在锦衣卫衙门?” 说到这个,饶以云的目光就更加茫然了:“大人他早些时候就走了,说是、说是……” 裴庭问:“他说是什么?” 饶以云道:“他说要去太傅府,找明虞小姐……请她吃饭??”
第91章 虽然已经从岑归澜嘴里确认了这个去向,但饶以云还是觉得,这几个词组合到一起,就显得特别怪。 太傅府、明小姐,还有请吃饭! 大人是那种慷慨解囊到会主动上门去请吃饭的人吗???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然而岑归澜已经离开有好一会儿了,这显然不是个幻觉——不仅如此,锦衣卫接下来的任务他也都吩咐安排好了,这让饶以云再说点儿什么,把岑归澜留下来都做不到。 裴庭看起来也挺意外,但似乎不是惊讶岑归澜去找明虞吃饭了:“他竟然这么早就把活干完了?” 饶以云:“?”难道不是大人去请明小姐吃饭这件事情听上去更加令人震惊吗? 裴庭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既然不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把糕点和信都一起提起,准备一并带走。 饶以云:“对了,您找大人是有什么事?不急的话我可以转告。” 裴庭笑呵呵道:“确实不急,不过你就不用知道是什么事了,反正看见他跟他说一声,让他记得来找我就行。” ——主要是他对明虞会给“兰归”写什么信实在好奇,但私拆信件显然是不道德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岑归澜过来,跟他一起看! 至于这些糕点……先放一天,要是岑归澜不来的话,也就不要怪他帮忙笑纳了! ……话说回来,岑归澜找明虞吃饭,两个人能聊什么? 他不会一上去就打直球吧? 裴庭尝试着想象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想象得出来。 算了,反正又不是他追人,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呢。 * 而岑归澜确实是去找明虞了。 不过和裴庭的那些想象不同,他并不是以“锦衣卫指挥使岑归澜”这个身份去找的明虞。 毕竟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能从明虞那里听到的,这段时间的路程里岑归澜都已经听过了,相比起来,明虞更会亲近的,明显是…… 明虞刚从镇武侯府那边回来,便看见“兰归”的身影在太傅府外。 她当即便惊喜地叫出声来:“姐姐!”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之前裴庭那为难的面色、支支吾吾的“不好说”,在这一刻,也突然有了答案。 什么叫不好说?这分明是姐姐有意要给她一个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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