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差池?” 阿畴:“比如——” 他的视线一直锁着希锦,用很缓慢的声音道:“也许在和离后,会有人改变了心思,干脆不再重新做婚书了。” 希锦:“……” 还可以这样? 她睨了一眼阿畴,终于道:“往日你在宁家学堂读书,我听人说你聪敏绝伦,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她轻笑了声:“所以你是打算和离后,你就赶紧拍怕屁股走人是吗?” 阿畴面色难看:“我像那种人吗?” 希锦:“你不像吗?” 阿畴冷笑了声:“宁希锦,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希锦一听,也是有些恼了。 啊呸! 这人怎么说话呢,这么说话还不如他继续当他的蚌壳嘴呢! 好想踢他一脚! 不过他现在不是任凭她打骂了,他现在是尊贵的皇太孙了,若是打了他,皇家的人把她杀头怎么办,荣华富贵飞了怎么办? 希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偏偏这时候,阿畴却淡声道:“到时候哭哭啼啼,只说便是有了婚书也没名没分的,实在是没意思,倒是不如不领婚书了。” 他那声音很有些嘲讽的意思,希锦气得脸都白了:“你才是这么想的,你满脑子坏主意,却还反打一耙,阿畴,你可真是发达了,不是吴下阿蒙了,可学会嘲讽我了!” 阿畴:“是吗,我说的有错吗?” 他磨牙:“谁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哪个呢!眼巴巴地盼着和离了,也好去外面勾三搭四——” 他说着这话时,却见希锦竟然突然跑过去,抱起来一旁那绣凳。 那绣凳是紫檀木的,为了稳当,很有些份量。 她身娇体弱的,如今勉强抱起来,已经使了吃奶的劲儿。 阿畴:“你做什么?” 希锦颤颤巍巍地抱着那绣凳,直接往前扔,于是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绣凳跌落在地上,之后叽里咕噜地滚远了。 阿畴挑眉看她。 希锦不解恨,她又对他道:“你起来。” 阿畴:“?” 希锦便拽着他的胳膊,费劲地把他拽起来。 阿畴从旁就这么看着,于是他看到,希锦又抱起来他身后那把椅子,之后一个吃奶的劲儿,将那把椅子也扔在了窗户下。 那椅子撞到了一旁桌椅屏风,于是众家具匡当当倒下,发出各样响动,房间乱作一团 希锦看着房间中狼藉,觉得自己总算出了一口气。 她拍拍手,看向一旁的阿畴,这才道:“你看看你做的事吧,敢情你连个名分都没能给我讨来,如今倒是提防着我,怕我和离了跟别家郎君好?你若是惹急了,我——” 谁知道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迅疾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楚关带着几个侍卫矫健地冲进了院落中,一直冲到了门前才停下。 那门是半开着的,几位身强体壮的侍卫盯着房间内那乱象,神情凝重戒备,又泛着困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希锦一怔,狐疑地看着那些侍卫,也有些心慌。 这,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楚关请示地看向阿畴。 阿畴站在那一片狼藉中,负手而立,神情冷漠,声音清淡:“没什么事,我练练手而已。” 练练手? 几个侍卫神情越发困惑,楚关更是蹙眉不解。 阿畴微颔首,之后淡声吩咐:“下去吧。” 楚关到底带着侍卫们离开了,他们走得迅疾,很快院落便恢复了平静,就像他们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唯有门外廊檐下挂着的黄鹂鸟,正发出声声鸣音。 此时,希锦满心的气焰也瘪下去了。 她微张着唇,看看那一地狼藉,再看看面色肃整的阿畴。 四目相对间,希锦张口结舌,阿畴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在那异样的寂静和尴尬中,希锦终于软绵绵憋出一句既理直气壮又没底气的话。 “反正,反正……我要当大娘子!” * 希锦开始意识到,她之前想简单了。 阿畴不是什么好人,他给了自己宅子,给了自己珍珠粉面,但是关于名分的事,他竟然没提,就是先把她糊弄过去燕京城,等她人离故土贱,又不好折返回来,之后还不是仰他鼻息,任凭他拿捏。 到时候他给什么,怎么安置她,她还不是忍着?还能说我要回汝城? 汝城一旦离开,那是回不来的! 关键她还翻了大昭法典,对大昭皇室的一些典制更了解了。 大昭后宫嫔妃可说五花八门,一等的有什么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二等的有太仪贵仪淑仪淑容,再往下还有婕妤美人才人贵人,这一个个地往下数,每个名分背后可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啊! 还有皇太孙府,按说除了正经娘娘,还是有郡夫人的。 结果可倒好,他竟然连个郡夫人都没给她捞回来,说他争取了,她想相信都难! 别管什么婚书,她好歹也是原配糟糠妻,还为他生了血脉,就算是开铺子的好了,那她也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辛苦掌柜啊! 你发达了,掌柜的不该分点红利吗? 结果什么都没,真的什么都没! 这男人就没法信。 她自然是不甘愿的。 但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 若是以前,她自然有的是办法拿捏他,可现在他是皇太孙了,宁家,孟家,汝城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不够看。 她凭什么去拿捏他? 这会儿他身份如此尊贵,她也不敢闹腾得太过分,不然万一什么都没了,真被发配到尼姑庵子里青灯古佛,那可就要哭了。 因为这个,整整一天她都无精打采的。 如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以前很不一样。 阿畴每次回家都格外沉默寡言,晌午时候一家三口用膳,阿畴哄着芒儿吃饭,温和又耐心。 希锦从旁看着,越看越觉得好笑。 他往常自然对儿子也很是上心,不过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就是正常态度。 可现在对儿子那种格外的宠爱,似乎就是要强调凸显什么。 比如凸显他很在意儿子,他对儿子好得不得了,而这个世上除了他儿子外,没有人能被他放在心上——当然也包括她宁希锦。 希锦想起她娘的谆谆教诲,心想这男人就是故意的啊。 她难免想起以前,难道以前,他也是故意的? 她对他冷脸,说他什么了,他就抱着他家亲儿子,仿佛他眼里只有儿子? 甚至包括那一日他从皇城归来,对儿子那个亲热,却对自己淡淡的,就是故意的? 可芒儿是她儿子啊,亲儿子,他对儿子格外的宠爱,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这能让她不舒服吗? 如果真是这样,观音菩萨各路佛祖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郎君呢! 若依她以往的性情,自然是不搭理,假装没看到。 毕竟她娘说了,男人就得晾着,不然他很容易跐着鼻子上脸! 可—— 希锦却也明白,此时的阿畴不是过去的阿畴了,这个时候不是较真这些琐碎的时候,她怎么也得拿到皇太孙府中大娘子的位置。 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不然自己过去燕京城也是不清不楚的,只能母凭子贵靠着芒儿了。 想想这凄凉的前景…… 想哭,她想找她娘。 正想着间,外面来报,说是有一位幼时的闺中好友过来了,想求见她,为她送行。 希锦略问了问,倒是隐约记得,是小时候爹娘在时,隔壁铺子家的小娘子,也曾经一起玩耍过,只是如今年岁大了不怎么往来,不曾想如今找来了。 这倒是见怪不怪,因希锦即将离开汝城,往常的亲朋也全都过来,赠送各样物件,还要饯行。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说的果然没错,各路亲戚便是没有机会登门的,也都投了帖子,提起自己的思念之情。 此时听得这小娘子要来,希锦略犹豫了下,到底是说了声请,请对方过来。 那小娘子早已经嫁人了,这次竟是带她夫婿一起来的,那意思是希望希锦引荐一下。 她好奇地说:“若是皇太孙说一声,我们这买卖以后就好做了吧?” 希锦看着自己这昔日玩伴,只觉得她眼睛中都散发着纯真的光。 可能她以前也这样,但现在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皇家的事,哪那么简单呢,不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皇帝了? 于是她笑着,含蓄地转移了话题,让这昔日玩伴碰了软钉子。 那玩伴自是有些失落,她那夫婿见此,便要给希锦递礼物,说是家里特意挑的。 希锦当然不敢要,人家估计是扒拉着家里的积蓄给她做的礼,送了后是要寄予厚望的,她若是让人家失望,那也没意思啊。 其实往日玩过的,多少有一点情谊,若是遇到什么难处,生死攸关的,她若是知道了自然愿意拉一把手。 可这种做生意盼着皇太孙照拂,盼着能发财的,希锦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管得过来。 都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这上天的路就那么窄,哪那么容易。 希锦好不容易婉拒了,又送走了这夫妻二人,她只觉心累。 原来被人家央求也许并没有那么得意,反而凭空生出许多疲倦来,甚至连去那燕京城要如何如何的雄心壮志也都歇了。 就挺没意思的啊! 她踏进院子,还是有些蔫蔫的,结果一眼看过去,就见院子中摆了各样物件。 她这里各路旧友都来拜访,阿畴那里招待的各路人马自然不计其数,汝城附近官员,以及当地有些名望的都纷纷前来,拜见皇太孙,给皇太孙请安,馈赠各样礼品,于是这府邸门前几乎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各方人士登门求见。 希锦:“这是干嘛呢?” 阿畴也是才从外面回来,淡看了她一眼,道:“别人塞进来的,我正说都退回去,再吩咐侍卫,不许再有人送来。” 希锦想起自己拒收的那些,不免有些叹息:“财帛动人心,你看看人家送的,这都是精挑细选的好物件,你看那盆荼蘼,那可是罕见的银雪荼蘼,贵重着呢。” 希锦大伯父懂花,养了不少,都是珍稀名品,是以希锦多少也知道一些。 她走过去,看了看那花枝,这花苞如今要开不开,含苞待放,不过可以看出若是开了,那是带着白晕的重瓣花,必是如同月下雪一般晶莹剔透。 她想起那戏文中似乎唱过一句诗文,正是“荼蘼花事了”,一时竟生了许多喜欢。 当下便随口道:“要不留下吧,就这盆花。” 阿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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