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了声,道:“吃饭吧。” 希锦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了阿畴老半晌。 之后,她才压低了声音,道:“依我看,你若当了皇帝,那必是文过饰非的皇帝!” 瞧瞧,他自己误会了,结果马上转移话题,不提了。 阿畴沉吟了下,却是道:“王詹事已经把府中名册以及诸般事宜都和你提过了?” 希锦点头:“嗯,那些丫鬟侍女我都已经过了一遍,我会挑几个好的来提拔,我身边有鲁嬷嬷,还有几个能用的丫鬟,这就够了。” 阿畴听此言:“极好,这下子你总算可以一展抱负了。” 希锦:“……” 她叹了声:“也是。” 她听她娘的,学了好一番对丫鬟仆妇的驾驭之道,奈何家里就那仨两只小猫,一不小心还捅出了孙嬷嬷的坏心。 如今皇太孙府中这么多丫鬟仆妇,她倒是可以大展身手了。 阿畴:“困了吗?” 希锦:“啊?” 这话题转得倒是快。 阿畴:“昨晚也没睡好,若是困,先休息片刻,等晌午后,我带着你逛逛府中各处。” 希锦眼睛微亮:“好!” ** 本来说是要睡一会的,可希锦惦记着四处看看,有这种新鲜事她哪谁得着。 阿畴见此,便说先带着她走吧:“中午不睡,晚间早些睡吧。” 希锦:“好!” 本来想带着芒儿一起,谁知道这孩子睡得呼呼呼,很是香甜的样子,只能罢了。 阿畴先带着希锦去了一旁的塔楼,希锦上去后,惊喜不已。 却见这里视野辽阔,几乎将整个燕京城尽收眼底。 一眼望去,那栉比鳞次的宫殿,还有那密密匝匝的商铺宅院,还有活动着的人群,东一条巷子西一处院落,好一派杂乱无章却又生机勃勃。 阿畴看着不远处宫殿的方向,道:“前朝皇宫占地颇广,当年本朝高祖立国时,也曾想过修建偌大的宫殿,不过到底不成,只是扩建了皇城的东北一隅。” 希锦好奇:“为什么?” 阿畴:“燕京城本就是繁华之都,居民繁伙,根本无地可容,若是要扩建宫殿,便要起移居民,这样的话,必是招来民怨,是以高祖考虑再三,只能放弃了。” 希锦恍然:“这样。” 一时不免想起她们宁家那偌大宅院,他们宅院大是当年老祖宗盘下的一块地,后来汝城繁华起来,他们家那块地也水涨船高。 若是如今,谁家便是发了大财,但是再想在汝城中心地段购置那样一块地却是不能了。 阿畴道:“况且你看,城门那个方向,是不是有许多犊车陆续进城?” 希锦点头:“嗯,看到了。” 阿畴:“那都是运送皇城所需物资的,毕竟城内人口众多,这些日常所需都是很大一笔开□□城门前白日络绎不绝的,除了来往行人,还有专门运送水,肉食以及蔬菜的车马。” 希锦看着,感慨:“咱们在汝城时并不觉得,想来还是人少,这皇城如此繁华之地,便是吃水吃肉,都是好大的耗费呢。” 阿畴:“是,一处都城,若是扩大两倍,那日常所需便可能要花费三倍的力气,其中耗费之大,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像。” 这么说着间,便领着希锦继续往前走:“其实当年翁翁要为父亲建第筑馆时,也曾有过诸多考量,不过最后到底是选了这处宅邸,这原本是三处老宅,翁翁统一将那些居户起迁了,这才修成了这皇太子府,因为这个,朝中还有臣子认为大兴土木,有劳民伤财之嫌。” 希锦想起那神仙金身一般高高在上的帝王,纳闷起来:“皇太子修个府邸而已,竟还要说三道四?他们怎么敢?” 阿畴:“翁翁虽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也不是处处随心所欲,所谓言念赤子,为之恻然,群臣上奏,竭力劝阻,翁翁自然有所顾忌。” 希锦听着,隐约有些明白,不过又不是太明白。 朝堂上的事,看来比她以为的更要复杂吧。 *** 下了塔楼后,阿畴带着希锦看了各处,这皇太孙府占地颇大,后花园景致也很是雅致。 这么看着间,两个人行经一处院落,那院落杂草丛生,残垣断壁,还有燕子筑巢,不过自那荒芜中,依稀可以看出这院落筑造的讲究。 院门前上了锁,那锁看着都要生锈了,上面还蒙着一层绿色的苔藓。 希锦好奇:“这院落是做什么用途的?” 阿畴道:“这就是昔日我爹娘的住处,我很小的时候便住在这里的厢房。” 希锦意外,她分明记得,那日霍二郎说起先皇太子,说是一把火把当年住处烧了。 阿畴:“是烧了一些,不过外面的传闻言过其实。其实火很快被熄灭了,之后这里便封了起来,” 希锦听着,好奇看里面,只看到一处砖雕影壁,那影壁横额两头都雕刻了瓜柱,又装饰有祥瑞奇兽,果然是皇太子昔日的住处,就是和其它处不太一样。 阿畴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来,试探着打开那锁,不过那锁有些年代,早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希锦:“你想进去?我看干脆爬墙就可以了!” 她这一说,阿畴挑眉看过来。 希锦忙解释:“我是说,那边,你看那块墙塌了,咱们可以从那边迈过去嘛!” 阿畴看过去,果然那边墙塌陷了一部分,上面有些脚印,看上去是狸猫会从这里蹿过。 希锦看他明白了,很有些得意地哼了声:“我是要当你大娘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做出爬墙这么不端庄的事呢!” 阿畴赞同:“你从小便端庄柔顺,你小时候也不会做出爬墙那样不端庄的事。” 希锦脸不红气不喘:“对,没办法,我好歹也是后院养着的娇娘子呢。” 阿畴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笑意,也没说什么,迳自过去那塌陷处,自己纵身一跃过去了。 希锦忙道:“等等我。” 阿畴却伸出手来:“来。” 希锦拎着裙子,迈过那杂草碎石,之后被阿畴一抱,也直接跃过去了。 到了这院落中,却见满地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枯草落叶,四处静寂无声。 阿畴道:“你看,这一排房子是我爹娘当初住的,我住东厢房,西厢房是招待客人的,你看那边抱厦外屋,我记得当时我的奶妈和丫鬟平时都在那里面,端茶递水或者做个针线,就在那里。” 希锦好奇地看着:“这边是会客的厅堂吧?” 阿畴点头:“是,那边厢房是小厨房,我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翁翁便派了宫里头的御厨过来,专门给我变着花样做来吃。” 希锦听这话,想像着昔日情景,但是却想像不出。 她所认识的阿畴是单薄瘦弱的,很是胆怯,低着头,连看人都不敢的样子。 从一开始阿畴就是她家的伙计,穷困,卑微。 她无法想像小时候阿畴当皇太孙被玩伴宠爱的金贵模样,不知道什么样子。 她好奇:“有你小时候的画像吗,我想看看。” 阿畴:“小时候曾有过,不过现在必然没了。” 他这么一说,希锦突然记起她曾经的高谈阔论。 她曾经说过,做女儿家的嫁人后,幼时的小物件早被娘家兄弟给扔了,当时阿畴也曾说过他年幼时的小物件,估计是没了。 当时她自是不知道阿畴身世,还笑他,说他翁翁必然早死了,那东西怎么可能留着。 如今回想他当时眸底的惆怅,突然就懂了。 他若是有什么物件留在他家翁翁那里,那翁翁要了儿子性命,又怎么会怜惜孙子的一些小玩意儿呢,曾经的骨肉亲情是如此惨烈。 那一日,他和她无意中闲说起曾经,又是何等心情? 希锦看着阿畴,他眉眼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她自那平静中却品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得有多么强大的意念,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身后累累白骨堆成的悲伤啊。 阿畴感觉到希锦的沉默,自然知道她意思。 他并不在意地笑了下,握着她的手道:“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生在皇家,这是我本该接受的宿命。” 他垂眸,看着在那温煦的阳光下,两双手十指交叉的亲近。 希锦:“嗯,我明白。” 阿畴轻握着希锦的手,笑着道:“以后我们可以请画师每年给芒儿画一幅像,好好保存着,等以后芒儿大了他可以看到。” 希锦:“对!而且芒儿长得像你吧,等他再长几岁,肯定和你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就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阿畴笑道:“是,到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小时候和芒儿像不像。” 这么说着,他带了希锦过去那边厢房,那厢房的窗棂都已经蒙上了灰尘蛛网,两个人藉着自窗棂透进去的阳光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案几都蒙了灰尘,旁边还有半旧的黄绫坐垫,已经被撕扯,就那么凌乱地夹着枯草,堆积在紫檀木家具旁。 那紫檀木家具的精雕细琢,和那枯草黄绫的凌乱破败,两相对比,真真是让人看得感慨。 希锦也不免叹息:“怪不得戏文上说,富贵如浮云,雕梁画栋瞬间烟消云散,钟鸣鼎食转眼成空,便是昔日这不知道花费多少银子的紫檀木大案几,如今还不是埋没在枯草中,让人不敢想像昔日的那锦绣繁华。” 若不是那皇帝翁翁身边没合适的人了,人年纪大了突然想起昔日的小孙子,只怕是先皇太子一脉从此再无可能,阿畴也只能沦落民间做自己的赘婿。 想起来还挺心酸的,她可怜的阿畴,太不容易了。 阿畴看出她的心思,道:“所以我们要一起设法,我要当皇帝,你要当大娘子当皇后,不然你我一切富贵都付诸东流,我们芒儿的画像,还不知道任凭哪个糟蹋呢。” 希锦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脊背,轻攥拳:“对,皇位只能是咱们的,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必须争啊! 这里不是汝城,在汝城宁家,输了顶多是少挣几个钱,但是在这里如果输了那就是死,那就是下天牢。 所以以后谁和阿畴抢皇位,谁就是她的仇人,那必须拎起棍子使劲招呼了。 阿畴笑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样子,温声道:“走,我们进去我昔日的卧房看看。” 希锦:“好!” 阿畴便试探着推开那门扉,那门扉年久失修,一推便推开了。 门一开,里面便传来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味,希锦不曾提防,差点被呛到。 阿畴用袖子挥了挥,两个人才迈进去。 希锦好奇,四处看,看那案几,看那桌椅,也看那床。 她便觉得好玩:“为什么不重修,若是修过,我们干脆来这里住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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