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弄来的。 但显然是事先认知到她有些矫情的习惯,这才给了这般待遇。 罗非白若有所思,待洗漱后,她伸手从昨夜未曾脱下的衣内取出小药瓶,吃下,又查看了行囊,确定东西都在,忽听到外面的动静。 敲敲打打的。 —————— 院子闹腾,后院对岸的林家老太太那边更热闹。 敲敲打打的动静来自那边。 罗非白站在岸边,瞧见正在给人修补屋舍的江沉白跟李二。 昨日答应那林老太的,自得忙活后才回县衙归案。 其实也可让村长那边的人帮忙,但江沉白这人性子执拗,自己答应的,不愿假手于人。 这次回去的人就比较多了,一来要看押犯人,他们这点人不够,村里自然要配合的,且苦主一家也得有人过去。 案子证据确凿,也有这么多人证,主犯还认罪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推翻不了,但规矩还是要有的。 “罗公子昨夜故意让这些人面对着江茶的尸身,也是借了这等威慑吧,他们见证了案子,以后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改口了。” “明明都知人心可怖,却总以为鬼神更为渗人。” 罗非白对张叔的猜测跟夸赞未曾认下,说:“若我说我只是因着昨日早上差点被他们打死,心里记恨着,想让他们吃吃苦头,张叔您可会把这赞誉收回?” 张叔:“?” 边上的村长等人:“......” 走回前院,遇上已经披麻戴孝的江河跟脸色枯槁眼神躲闪的江松。 已经有村民来帮忙布置灵堂跟丧葬之事,这俩仅存的江家人只需跟村长从县衙回来就可以了了这一劫。 众人多少是照顾这小小少年人的,没让他参与这些琐事,小书吏等人安排村里壮丁束绑好王虎陈生陈阿宝跟赵乡役等人。 那陈生虚弱,今日反而是这四人中最能叫唤的,满嘴诉冤自己不是真凶,何故再绑他,他合该被放,且呼唤江河救自己,骂他不孝,最后还是被恰好回来的李二一把将干完活还未洗的脏布塞进他嘴里堵住,这才清净。 相比陈生一如既往的狡诈跟自私,更让众人难受的是陈阿宝不知世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看不懂满堂挂白意味着什么,只是抬头瞧着那些白布迷糊了一会,竟转头问陈生:“哥哥,咱们是要出去玩了吗?这是要去哪儿?” 她竟还很高兴,眉眼都如开了花。 堵住嘴呜呜的陈生忽然沉默了,不再叫唤。 所有人都明了——这不是去玩,而她也得担罪。 一个痴蛮的年轻女子,入了那牢狱.....该有如何下场? 张叔想到如今衙门里的那些混账人,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别开眼,拉着村长走到一边去了,时而看着陈阿宝跟罗非白,有些犹豫。 热闹时,人心越显得荒凉。 罗非白站在阶梯上,瞧着远处的田野,忽听到身边传来细弱的声音。 “其实我不懂,娘亲为什么会选他这样的人。” “哪怕当年外祖父有私心,强要招赘,不会有多好的儿郎,不论娘亲当时是否知其用心,都还有更好一点的选择,大抵县城里的那些无家底的困顿儿郎也有好一些的,至少我这些年在县里读书,观望之下,实不能解疑,娘亲她何至于.....” 偏头瞧去,麻衣在身的少年人执袖行礼,见罗非白瞧着自己,脸上并无怪罪,他木然问:“公子会觉得我这般嫌恶生父,是不孝么?”
第16章 阜城 江河说完,反而自嘲:其实我知即便他如此不堪,那些人大抵也是听不得我这么说的。” 那些人是谁,不甚重要,也许是少数人,也许是所有人。 也许说他的那一批人,跟曾经非议林月的是同一批人。 一身素寡麻衣的小少年有自己的迷茫困顿,不像是在问人,倒像是在倾诉,却不知他唤“公子”时,罗非白有转瞬的晃神,也有些许的沉默。 江河以为是自己为难了人家,耷拉眉眼,自觉失礼,正要鞠躬致歉退开。 抬起的手肘忽被轻轻托住了,江河抬眼,瞧着纤秀的手指已经收回,对方斟酌了下才道:“你娘她当时应该猜到了一些你外祖父的心思,心里也是伤心的,因为这般的伤心,在得知陈家老夫妻为了痴蛮的女儿殚精竭虑,穷极谋划,她应该会为此特别动容,以为陈家家风好,能予她心中所伤一方归宿。” 其实这个问题,张叔他们也是疑惑的,后来只以为是招赘所需,没有别的好人选,或者是江家老父为了好拿捏赘婿,特地选的这般不堪之人。 其实不是。 罗非白也是刚刚看到阿宝才想明白。 阿宝来江家熟门熟路,说明常来,且明明常短肉食,来了江家也未曾碰那些肉,更没有乱摸其他物件,这倒不是说江茶苛刻吝啬,不待见这个痴蛮累赘的小姑子,不让她吃肉。 恰恰是因为阿宝每次来,大抵江茶都会主动拿吃的给她。 罗非白还发现橱柜里面的碗有六个。 陈家三口,陈松夫妻,再多一个似乎是多余的,但也只能是阿宝了。 这是江茶于自己的小家庭里自认为自家能凑齐待客的最多人口,所以六个碗足够了。 而于陈家老夫妻的教诲里面,阿宝应该只会收可信之人的吃食。 江茶,大抵就是她信任的人。 所以当阿宝进屋后发现嫂嫂在“睡着”,不会拿肉给她吃,她也不会翻..... 她大抵还觉得下次来,嫂嫂醒着,也会给她肉肉吃。 她不着急。 这是被规训后的痴儿所行,反而比这世上许多因为欲望跟私心无法约束自己的常人好太多。 而江茶性情明烈果敢,看得清是非,其实有时候还不如流如世俗,自私一些。 “某些时候,你娘的用心跟选择也不算错。” “只是,人是最经不起细看的。” “而你母亲足够聪颖,一时之间看明白了,但又是落子无悔的性子,为大局,又忍了下来。” 罗非白也没细说江茶是为了江河未来考取功名的路径不被世俗干扰,这才容了陈生。 毕竟入赘的生父被以那样的罪名休去,对于江河未来科考是极大的打击,哪怕有入赘协议作证,但县上的学政若是腐朽保守的老学究,对女子苛刻非常,就大有可能异色观人,心有不满,既有所挑剔。 本就是草民商贾之身,没得官路人脉,还谈何功名之途。 不过即使罗非白未把话说全,江河尚算聪颖,大抵也懂了,别开眼,忍着眼底的猩红,身体微微抖。 其实他已经不想要那什么功名了。 他想要自己的阿娘。 ————— 罗非白并不是爱照顾少年人的老妈子性子,也只寥寥几句回答了后者迷茫之事,便顾着自己去伺候被江沉白牵来的大胖驴。 “花花!”阿宝被看管着,也不忘往这边张望,瞧见这头哥哥“送”她的大胖驴,十分欢喜。 那天到了陈家老宅,这大胖驴就在后院拴着,因办案要紧,就没急着看顾它,后来带回村子也先是在村长家照看着,如今要走了,江沉白在林老太家里办完事,就顺手将它带了回来。 罗非白摸着大胖驴的脑袋,闻声对阿宝郑重道:“它叫小红。” 阿宝难得不听罗非白的,坚持道:“是花花。” 罗非白:“是小红。” 阿宝:“就是花花。” 罗非白:“你再这样,我就叫它阿宝。” 阿宝迷茫,盯着罗非白问:“啊,它是阿宝,那我是谁?” 罗非白故意绕她,谈趣道:“你是小红?” 阿宝脑子不够用了,不得不摆着手指算,“阿宝有了,小红有了,那花花去哪了?” 突然,她恍然大悟,对着罗非白喊:“那你是花花?” 也没错啊,反正阿宝觉得自己没算错,她可记得清了,一个都没落下。 罗非白一窒,其他人顿时闷笑。 再聪明又如何,还得是莽人克公子啊。 村长来送行,客气非常,毕竟自家村子里出了这么不堪的案子,还是乡役作首恶,传出去都够让他们村的人抬不起头来,未了挽回一些名声,他自然得待客殷勤,希望这些官差能美言宽厚几分,还有这遭受无妄之灾的罗公子回了县城,可千万别跟她背后的人说写不利于他们村的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叔等人以后还得跟各村的人打交道,加上人家的确也算是热情忠厚,客气有加,所以也没甩脸色,至于罗公子,那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但料想应该也不会...... “也许我下次还会来。” 罗非白骑着大胖驴,在驴背上瞧着村长笑。 村长以为人家不计前嫌愿意来做客,顺势笑言下次一定好好招待。 罗非白:“立国建朝以来百年,北地有过几次饥荒,大多因为战乱,尸殍千里,南方这边倒是富庶安定,人啊,日子一旦舒服了,话就多了一些。” “人言可畏,杀人无形。” “再这么多话,撩拨人性,放纵恶意,必然会惹是非官司。” “这么好的把柄,我若不乘势拿捏住来找诸位麻烦,也实在是没脾气了些,父老乡亲们,可千万不要给我这个机会哦。” 笑言如花,和善温柔,实在不像是在要挟恐吓这些村民,但吓得众人心口倒灌三月春寒,如遭雷霆。 这笑面虎小白脸骑着驴走了,后面素来跋扈口舌无状的黎村人日后如何谨言慎行,不轻易埋汰他人是非,也是后话。 且在道上,那村长听着耆老们厉声呵斥村里晚辈们日后该如何如何时,心里却是思绪万千,努力推敲着那罗公子最后看自己的眼神。 颇为意味深长。 他心里惴惴,思虑片刻,忽唤来一些人,另做了吩咐。 —————— 归程路上气氛沉重,也就两个人显得闲散随意。 一个骑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黑毛大驴轻轻松松,偶尔观望路上风景,指尖折了一株映山红,随着大胖驴摇摇晃晃走着摇曳颜色。 一个则是在看管下左顾右盼,跟脱缰出笼的野马似的,时不时拽拉路边的山果山花,走路还一蹦一跳的。 张叔瞧着阿宝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都觉得揪心,想到罗非白记仇要挟村长等人的样子,又不太有把握,故意跟江沉白等人聊起阿宝得病的缘由,反复用提及她的可怜,命运多舛。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那年的灾情瘟疫。 “像阿宝这样在娘胎里存活还能生下来且身体康健的,算是极少数了。” 小书吏说起自家的亲戚,也是伤感,“我娘舅那边小族就都灭了,我家老外婆提起这事都时常掉眼泪,像阿宝这样受害的,也不知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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