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阖上了眼,而后没有片刻犹疑,将它往自己手上靠去。 * 翌日清晨,一行人便马上又从客栈出发,杨水起推开门,就和隔壁的萧吟撞了个正着。 一个晚上过去,杨水起很快就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知为何,萧吟的脸色竟出奇地有些难看。 嘴唇看着有些发白,面容看着也有些疲惫。 杨水起问道:“萧吟,你……你这是怎么了?是这些日子赶路赶得太累了吗,脸色怎么这样差。” 萧吟双手垂在身侧,看着她,嘴角扯起了个笑,道:“没事,走吧。” 真的没事吗? 看着不大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但杨水起还想再去问的时候,萧吟就已经转身往外去了,她便也噤了声。 两人上了马车,便又开始日夜赶路,大约三四日,终于回到了京城萧家。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萧家的后院,已经有人进去给他们传信了。 这些时日,萧吟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到了萧家的时候,萧吟的唇色已经苍白得不像话了。 杨水起一直同他待在马车内,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她又看萧吟手上动作迟缓不便,心中有了一个想也不敢去想的念头。 她憋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是问出了口,“萧吟,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是不是哪里有伤?” 萧吟摇头,还说无事,杨水起忍无可忍,萧吟的矢口否认让她更加不安,她质问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身上那么重的血气,我又不是闻不见,你还要骗我吗?” 萧吟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闻得到血气,他低了头,不肯说话。 他低侧着头,鼻梁笔挺,可是整张脸却带着说不出的脆弱。 杨水起看得鼻头发酸,她小心翼翼地扯过了萧吟的左手。 她注意到他不常常去用这只手。 这个样子,同她剜肉那会很像。 她抬头,看到 他随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几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杨水起牵着萧吟的左手,可眼中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滚下了泪。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萧吟的衣袖,果不其然,就看到他的小臂上面裹着一层白纱,上面隐隐约约有血迹渗出。 杨水起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萧吟骂道:“疯子。” “萧吟,你就是个疯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就非要去这样折腾自己吗。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现下又想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有你这样的人吗,就仗着佛祖庇佑你,就仗着你命硬,你就这样无法无天……” 为什么这样喜欢伤害自己? 杨水起泣不成声,但怕被旁人听见,只敢捂着嘴巴小声去哭。 她从不曾见过萧吟这样的人,这样的不要命,这样的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被伤,是迫不得已,萧吟这样,是为了什么? 她道:“你将自己也剜块肉又能如何?萧吟,事已至此,你这样伤害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你太不像话了。”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杨水起在知道这萧吟做了这样的事之后,也忍不住想说出这样的话来。 泪水掉在了他的纱布上,沁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萧吟垂着头,听着她骂他,安安静静,没有辩驳。 可是杨水起看他这样,却更是来气。 “说话,萧吟,你别不说话!” 萧吟听到她这样说,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她,眼神也带了几分湿意,他说,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四字,我想象不出来你有多疼。” 他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强大的人。 生疮剜肉,锥心之痛。 他想象不出,感受不到。 他走不了杨水起那日走的路,他便想起感受一下她受过的疼,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杨水起听了这话,却还是觉得萧吟不像话,这算是什么事?那万一那日她不能走出那片山林,万一没能杀死那匹孤狼,而成为了它的果腹之物呢。 她说,“萧吟,你不该这样的,我的苦,抑或是我的痛,我自己能够承受,用不着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万一我死了呢?万一我死了,你也要去死吗。” 有他这样的人吗,非要作死了自己才甘心吗。 杨水起生气,气他将性命看做儿戏,气他对自己从不爱惜。 她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 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就连拿起刀的那个晚上,萧吟自己都有些震惊。 可不过一瞬,他便明白了,他这一辈子,就要离不开杨水起了。 杨水起说,万一她死了呢。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他会清醒冷静地去选择,最荒唐的决定。 杨水起没有听到萧吟的回答,因为已经有人赶来了这处。 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她不想叫他们担心,便慌忙擦净了眼泪,待到心绪平复,而后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理会萧吟,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 萧吟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还是被发现了,应该再小心些的。 杨水起下了马车之后,发现他们已经都在外面等着了,萧家一行人,还有她爹爹和嫂嫂。 杨水起刚收着的泪,在见到了杨奕的一瞬间差点又涌了出来,生生叫咽回去了肚子里头。 她同他已经几个月未曾相见,再次见到,他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杨水起红着眼睛上前,摸了摸他,直到摸到那结结实实的肥肉,杨水起的才终于笑了起来。 她的爹爹回来了,他真的从那个吃人的北疆回来了。 “爹。” 我真的好想你。 她喉中哽咽,只能唤他一声爹,其余的话尽数被哽在了喉中。 杨水起忍住了泪,杨奕却忍不住,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止不住落泪。 几人也没再伤感下去,已经够苦了,现在是高兴的时候,不值得再去掉眼泪了。 他们也没再去扯着他们二人继续说下去,毕竟他们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家,现下应当休息才是。 杨水起被带去了方和师那里,她们二人住在一个院子,也方便些。 一回了院子,方和师便终于有了机会同杨水起说话,方才她一直同杨奕说话,她也不能打搅父女二人叙旧。 她扯着杨水起上下左右来回去看,一边看一边问道:“如何,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可曾还好?有没有叫人欺负了?对了,肖春呢,去哪里了,怎么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到她呢。” 不应该啊。 从前杨水起在哪里,肖春便在哪里的。 “姐姐,肖春死了。”杨水起语气很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每个人都会死,肖春也是人。” 她想了很久很久,但也好在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些。 方和师听到杨水起这样说,虽见她面上平静,但只怕她比谁都要不好受些,既她自己已经释怀,方和师自不会再去提这事。 反过来是杨水起问她,她看着方和师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道:“哥哥呢,哥哥他还好吗。” 不知道杨风生现下如何了。 提起杨风生,方和师的脸色浮现了一片愁容,她道:“萧伯父去托同僚打听,说人是被关进去了诏狱。” 诏狱,那样臭名昭著的地方,神仙进去也要被扒层皮下来,又何况是人。 看来景晖帝是真的恨毒了他们。 方和师也不免庆幸,还好当初杨水起事先被送走,不然,不知道事情会成什么样子。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安顿好后没过多久,杨水起就被叫去正堂那处。 萧吟也已经坐在了这里,他的面色比先前看着好些了,想来是方才找医师看过了。 杨水起直到现在也有些生气他的所作所为,她不再去瞧他,同萧煦、萧正二人打了招呼之后,径直坐到了杨奕的身边。 知女莫若父,杨水起的举动一点不拉地落在了杨奕的眼中。 不过,他也不曾出口去问是出了何事,他们这一路走来,吵吵闹闹的,早就已经叫人习惯。 他们本就不大是一路人,最后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已经算是老天保佑庇护了。 她坐下了之后,杨奕便问起了她关乎诉状的事情,他道:“爹爹问你,那封诉状可是你写的?” 萧煦在一旁出声补充,“便是最近那封广为流传的诉状。” 杨水起没有撒谎,点了点头。 一旁的杨奕了然道:“果真是你不错,爹就猜到是你,也就是你胆子这样大了。” 也只有她敢在这样的时候,去写出这样不要命的东西来了。 杨奕又想了想道:“这样的时候写这样的东西,不怕露了破绽马脚,叫锦衣卫的人找到吗?既则玉能找到你,锦衣卫的人又何尝找不到你?” “可总要有人去写,总要有人去写这样不要命的东西。谁都不说,还一直要像是从前那样吗。我不懂,他能做出这些厚颜无耻的事,又凭什么叫别人闭嘴。谁都不去说,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圣世明君。有良心的人因他苦痛,可他却端坐高台不染尘埃。” 她不觉得自己没有理,他就是被活活气死了去,也是他活该应得的。 杨水起言辞有些激烈,但众人也没有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现下说这样的话,也叫不得什么。 杨奕没有说话,因他了解杨水起的脾性,她比谁都执拗,心中认定了事情,旁人如何说,她也不会轻易改变。 一旁的萧煦却道:“可是这样的话,锦衣卫的人怎么办,他们现下四处搜查,难免不会查到什么。” 萧吟许久不曾开口,听闻了萧煦的话,他终于说道:“锦衣卫的人不用怕,被派去查这些的是汪禹,他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言下之意,便是他站在他们这一边。 当初他告诉萧吟这事之时,就已经清楚表明了他的站队。 汪禹最后还是选择了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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