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将盛满冰块的冰鉴搬入房中,谢九霄头未抬,专心挥动豪笔。 陆乘风将三娘煮好的降暑绿豆百合糖水端放至桌上,没说什么,径直退出去。 谢九霄顿了顿笔,没出声。 外面阳光像是镀了一层沸水,陆乘风抬手遮了遮,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想起六月还没喂,转回自己屋子,在园子里逛了半天的六月扑腾落在架子上。 十来天的时间,它又长大了一些,羽毛末端开始显出半点红,安静地吃着陆乘风投喂的食物。 过了一会,陆乘风出了谢府,她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到了城东院子。 青枫将近日之事逐一禀报后,说:“谈程颐此次赈灾立了功,本来有的官员对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侍郎这个位置颇有微词,现下是什么争议也没了。” 青枫沉吟一瞬,说:“二十三岁的侍郎,家世样貌皆万里挑一,这样的人,将来定有大作为。” 陆乘风挑了挑眉没接话,心头默默思索片刻,说:“城南大街的事可有什么线索?” 青枫摇头:“那几人行动诡异,我不敢跟上去,没查到任何线索。” 陆乘风无聊的一只手撑脸侧,歪着头,她的眼里少了深沉,多了几分戏谑:“明明已经围困住人,却只伤不杀,有两种可能,一是东宫的人,二是锦衣卫的人,韩文言不过是个替死羊罢了。” 青枫敛眉:“主子,若真如你猜的这样,那这里面水也太深了。” 陆乘风目光嘲弄,说:“若是东宫,皇帝重伤不能执政,东宫借此揽下大小事宜,既敲震官员也宣誓自己的地位,是件好事。若是锦衣卫……呵,孟凡忠此人心机深沉,不是什么善茬,若他铤而走险,遇刺时假意舍命相救,皇帝自会对他更倚重。” 青枫思索着这里面谁的可能性更大。 陆乘风沉吟片刻,说:“再过两三月便入秋,我打算秋季出谢府。” 青枫说:“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陆乘风眸光微微一闪,眼中危险一闪而过:“自然需要,不过此事尚早,到时再说。” “是。” 陆乘风打量着客厅,明显已经经过一番整修,虽然看着还是空荡,但已比上次来时好许多,若不出意外,日后她将在这所院子渡过另外一段漫长的时间。 她盯着一片白的墙面,默了片刻,说:“这里买两幅画挂着吧。” 青枫颔首应是。 二人又说起近日燕京各事,最后说到韩家,陆乘风想起那名被刑打至死的韩文言,韩秋月事后大闹了一场,被东宫太子妃一番训斥后禁足在家至今,因为韩文言死无对证,锦衣卫便将这刺客之事强行按压至韩文言头上,韩家连丧事都不能办,如此情况下韩呈还要上书罪己,求天子开恩饶恕韩家。 各家明哲保身,冷眼观望。 刺客一事说不清道不明,可那夜韩文言确实闯了门动了手,顺理成章的有了刺杀动机,此事成为近日燕京百姓茶余饭后的料谈。 出园子时天已经有些昏暗,陆乘风走出长巷,路过护城河旁时顿住脚步。 韩树山穿着黑色长袍,一瞬不瞬盯着人。 这条路人形稀少,正值傍晚,该回家的回家,一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陆乘风面无表情道:“原来是同知大人。” 韩树山双手抱臂,冷眼瞥来:“陆乘风。” “有何指教?” 韩树山说:“指教没有,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陆乘风并不意外,那日走时韩树山看她的眼神就透露着怀疑,锦衣卫在刀口上混饭吃,一双眼识人无数,认出她也不奇怪。 陆乘风含笑:“同知大人但说无妨。” 韩树山见她捏着客气虚伪的面庞,心下冷笑,说:“你可听说过湖心小筑?” 陆乘风道:“自然听过,城西大街最好的宅院之一,价值千万两。” 韩树山眯着眼:“你去过吧,陆乘风。” 陆乘风装听不懂,说:“我并未去过。” 韩树山冷笑一声:“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乘风报以一笑,语气似嘲非嘲:“黑口白牙凭空捏造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同知大人身在锦衣卫,干的是审讯拿人的活,竟连这般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韩树山道:“好一张嘴!好手段!陆乘风,傅丹是你杀的吧?” 陆乘风无辜摊手:“同知大人冤枉,我跟傅丹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啊。” 韩树山眸光一凛,盯着人,片刻后冷声道:“听说你是肃北年轻辈里身手最好的?” 陆乘风反问道:“听说同知大人是燕京第一高手?” 韩树山不说话,却杀气腾腾,他盯着人,下一刻暴跳而起挥拳砸来,陆乘风侧身避开,借势要去扭他手腕,被韩树山格开,二人双双出手,陆乘风一拳砸在他小腹上,韩树山的拳也落在她肩上,二人双双后退半步,又很快厮打在一起。 韩树山是公认的燕京第一高手,他的身手甚至比三万禁军统领蒙括还要好,这些年却甘愿屈于锦衣卫替孟凡忠卖命。 韩树山拳法凶狠,招招如虎狼,浑然不把陆乘风当成女子看待,陆乘风身形多诡异,又结合了军营搏击术,力量上虽然无法与之完全匹敌,但在速度与出其不意上更胜一筹,一时之间难分高低。 韩树山挥空一掌,出言道:“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陆乘风嗤笑一声:“你这冤枉人的本事在哪学的?使得这般炉火纯青倒也令人佩服!” “功夫不错!” “同知大人过奖!” 二人双双分开,陆乘风轻喘息,韩树山也呼吸重了几分,他目光玩味,道:“陆乘风,你去谢家是何目的?难不成是想借助谢家替陆家翻案?” 陆乘风眼瞳猛然一缩:“翻案?” 韩树山哈哈笑了两声,言语如刀直捅向陆乘风的心肺:“陆丰通敌无颜面对肃北百姓,自刎于平庸城上,你的兄弟姐妹个个命落黄泉,只有你!陆乘风!你从天牢活着走到乐坊司,又进入谢家,我看谢岑那小子很信任你嘛……你这计划倒是不错,谢家权势大确有能力帮你……” 陆乘风眸光幽黑,像是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狼。 韩树山用一副可怜至极的神色瞧着她:“可惜啊……” 陆乘风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韩树山摊手笑道:“我哪知道什么啊,不过看你这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我觉得有趣极了。” 陆乘风恶狠狠盯着他,心底一股狂躁直涌脑门,她在这一刻只想把韩树山吊起来一刀一刀割破他的皮肉,问个清清楚楚! 可陆乘风只是闭了闭眼,睁开眼来,眼眸如枯木平静,说:“同知大人若是无事,少爷还在府上等候。”
第28章 为难 晚饭时辰刚过,陆乘风沐浴后找了跌打损伤的药酒轻轻按揉着肩膀。 韩树山这一拳虽未错骨,但明日一早定然要肿。 她刚擦完药,园子内传来十三匆忙的脚步声,十三急匆匆入内,谢九霄放下笔疑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惊慌?” 十三禀道:“少爷,阁老病倒了!” 谢九霄神色一凛:“大夫呢?” 他边说着边往外走:“严重不严重?” 十三跟在身后道:“我刚从公子那过来,还不知道情况。” 陆乘风与二人迎面,见其神色匆匆,让至一旁跟上。 三人到谢益院子时,巫九也急匆匆提着医匣赶来,周丽华将人迎至屋内,满脸焦切道:“巫大夫,有劳了。” 巫九朝人点点头,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深吸一口气,坐到一旁开始给谢益诊脉。 陆乘风站在廊下,扫了一眼庭院,目光落在身侧静静等候的谢九霄身上。 谢允谦还在刑部,这几日公事繁忙得早出晚归,管家已经去送信。 诊望切脉半个时辰之久,周丽华终于带着巫九退出来,她轻手关门,示意巫九前面说话。 十三神情凝重忧着心,陆乘风也远远看着。 谢益年事已高,此次病来如山倒,谢府没想到谢益会病倒,被打得措手不及,巫九再三确定此病无碍,只需要静养后,这才宁息。 回到沁园,十三跟着谢九霄入内,陆乘风站在门外,以往这时她该跟着进去,可自从知晓谢九霄就是七年前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后,陆乘风便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所以当初谢九霄去乐坊司,真是冲着她去的,是为了还当年恩情。 如今二人身份地位云泥之别,有些事心知肚明无需说开,他既只字不提,想来对当年那段狼狈的时日很介怀。 过了一会十三退出来,见她候在门口,轻唤了声:“乘风。” 二人走下台阶,陆乘风回望一眼,十三说道:“阁老重病卧床,少爷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担心极了。” 屋内灯熄下,陆乘风说:“巫大夫说了能治,好好调理定能好起来。” 十三摇头,一时心头千头万绪,可手上还有一堆事,他叹了口气,说:“近日刑部案件杂多,乘风,少爷这几日你就照看着。” 陆乘风微微一笑,说:“好。” 两日后,谢益病情好转,谢九霄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一大早,陆乘风吃过早饭便跟着谢九霄出了门。 太阳刚升,今天天气微阴,有股子闷热,燕京世家的公子们结伴京郊赛马。 陆乘风本以为燕京城的赛马与肃北大同小异,而且依照谢九霄的性子人也不会特别多,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燕京城的赛马跟肃北的可太不一样了。 京郊山脚的凉亭里坐着六七名年轻男子,栏杆外还有几人随意倚靠着,不远处的草地上,几名男子正在对各自的马匹品头论足,又不远处,零丁站着几名女子,看打扮皆是未出阁的妙龄女子。 一眼望去竟有大约二十人左右。 陆乘风勒马停步,翻身下马跟在谢九霄身后,众人一见到他,有相熟的热拢上前:“阿岑,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谢九霄神情散漫,唇角带着三分笑:“这不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么,你们提早到了关我何事。” 那人哈哈一笑揽上谢九霄肩膀:“前一阵十几日大雨下得人都快憋坏了,今日天正好,一时心切难耐,没想到大家都差不多,全都提早了。” 谢九霄任他揽着,往凉亭走去,陆乘风跟在身后,见人进凉亭后便寻了处树荫呆着。 所有人都在轻笑交谈,只有陆乘风像根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几名少女打着眼色,笑盈盈上前,其中一人问道:“你可是谢家丫环?” 陆乘风扫了人一眼,说:“是。” 那人听闻笑道:“既是丫环去这附近找些花来,我们几人要编花环。” 陆乘风侧目看来,未动。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6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