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霄沉默须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陆乘风将一条鱼吃得干净,天色尚早,谢九霄将地上的几枚果子拿去溪边洗,回来时陆乘风靠回了树干旁。 她姿态散漫,双手抱臂,闭着眼听到动静,头微偏了偏。 谢九霄没打扰人,在她身旁坐下,学着陆乘风模样,靠了过去。 微风徐徐,四周寂静,谢九霄望着远处,寂静片刻后,谢九霄道:“画房的那个木盒……里面的画你是不是看过了?” 半晌后,他又道:“系的手法跟我系的不一样,十三不会动我的东西。” 谢九霄久等不到回答,侧目看来,树下陆乘风安安静静倚着,似乎睡着了。 谢九霄笑了笑,凑近些许,说:“……姐姐?” 陆乘风再也装不下去了,倏然睁开眼。
第30章 殷勤 树荫下,陆乘风对上一双笑意盈盈又带着几分乖巧的眼睛。 谢九霄显少会露出这种天真浅显的表情,那笑容煞是晃眼,她竟无法出言否认,面色沉沉又复杂。 谢九霄凑得更近了些,一张脸顶在陆乘风眼前,语气轻松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这样叫你,想起来了吗?” 陆乘风盯着这张脸,似乎想从这上面窥探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可谢九霄就离她如此近,近到陆乘风能看清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神情,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眸,里面除了笑,似乎还带了一丝期盼。 陆乘风伸出手将人往后推,让他离自己远些,说:“记得,谢岑。” 谢九霄笑意更深,说:“姐姐,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陆乘风恩了一声,神情颇为冷淡:“若是可能,我倒宁愿我们不再见面。” 谢九霄想起陆家的事,以及她曾说过的话,心下一滞,说:“比起重逢,我也宁愿我们不见面。” 陆乘风勾了勾唇,却是复杂神色居多。 谢九霄又粲然一笑,说:“不过既然重逢,那便是有缘,你说是不是?” 陆乘风定定看着人,沉默片刻,说:“倒也是,几年未见,你长大了。” 谢九霄含笑说:“姐姐倒是没什么变化。” 陆乘风被他忽然如此热拢又烂漫的语气噎住,目光挣扎片刻,还是道:“物是人非,如今你是主子,我只是个下人,姐姐这个称呼你还是收回去。” 而且谢九霄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半大孩童,他顶着这么一张脸,嘴里一声一声唤着姐姐,总让陆乘风想起她那个早已不在世的弟弟。 谢九霄却道:“你不是下人!吏部的脱籍文书我已让十三去取,等回府后便能交于你,还有你的契书也一并归还,你几次救过我的命,你在我眼里不是下人丫环!” 陆乘风说:“你将我从乐坊司救了出来,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 谢九霄说:“怎么不欠?七年前你救过我一次,七年后你又救了我第二次……真要算起来,城南大街若是没有你,只怕我就会同韩文言一样,你救我三次!” 陆乘风还是第一次见谢九霄这样上赶着欠人情的,内心哭笑不得,她无欲同他做这些口舌之争,笑了笑没说话。 谢九霄在她更近的地方坐下,肩膀几乎就要挨上人,有些讨好说:“……姐姐。” 他只唤人,等不到回应,侧过头又叫了一遍,一如当年那般磨人,陆乘风受不了般,低声恩了一声算是回应。 谢九霄望着天,道:“这里依山傍水,清风正好,正适合小憩一会,你睡会儿?” 陆乘风闭目,说:“你回府若是无事,歇一会也未尝不可。” 谢九霄道:“自然无事。” 陆乘风没有再说话,她倚着树似睡非睡。 晌午过后,日头转弱后二人打马回府,晚上的时候吏部的脱籍文书果然送到了沁园,谢九霄连同她的奴契书一块交还给陆乘风。 自上次皇帝夜游被刺重伤后,其身体一直抱恙,重疾卧床,身体竟一日比一日差劲,宫中御医多次会诊均束手无策,朝中重要事宜奏章呈上,上报至内阁,再由内阁转给东宫。 当今国姓秦,天子秦政,皇帝膝下子嗣凋零,除去不明夭折的皇子皇女,如今只有三子,东宫太子秦之恒,宿王秦勉,公主秦若薇。 太子待人宽厚,有仁爱之心,且在一些日常政务上都有自己的见解,按理来说有这样储君是百姓之福,若是没有宿王,太子继位确实是众望所归,可坏就坏在,明贵妃膝下之子秦勉,文武双全聪慧过人,事事都比长子优异,哪怕东宫已立,可不到最后一刻,不见诏书,立长还是立贤,便一直是朝中大臣争论的矛头。 皇帝病重,太子暂持政务又有内阁相助,一切事宜倒也处置得井井有条,百官面上虽是一派祥和,可背地里却都是阴谋诡计。 韩家自刺杀一事后消沉,不久后韩秋月与燕京王家定下亲事,与此同时,樊家庶子樊士舟与李家幼女于八月上旬完婚。 因着谢益前一段时日重病缠身,谢允谦身为长子目光看得长远,有意让谢九霄多与燕京各大世家混个脸熟,到樊家贺喜一事便交于谢九霄操办。 沁园庭中,陆乘风与十三确定着礼盒,十三检查完毕后,望向外头天色,疾步进屋,说:“少爷,都准备妥当了。” 谢九霄今日换了一身月牙白袍暗纹麒麟锦衣,虽然很低调可一配上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张扬了十成十。 十三命人将礼盒搬上马车,正欲跟上时,谢九霄回头看了眼人,说:“你今日不去食坊吗?” 十三扶着人上马车,说:“今日不去了,我同青儿说了今日要同少爷一块去樊家贺喜。” 谢九霄收回手,说:“无妨,你去吧,让她跟着我就成,回来的时候带些食坊的果子,还有蜂蜜也快没了。” 十三微微惊讶,少爷很少会让他从食坊带什么东西,倒是他每次去一买一大堆,但少爷既同意他去,他自然乐意,便笑道:“我知道了。” 十三朝一旁的陆乘风看去,二人相视一笑,陆乘风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走远,谢九霄刚刚还端着的模样立刻就变了样,他挑开一条帘缝,望了眼车外,才说道:“姐姐,我猜要不了多久,十三就要上门提亲了。” 谢九霄说着自己先笑了:“倒也奇怪,十三跟前跟后这么久,我还以为那姑娘心肠是铁石制的,没想到如今倒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乘风若有所思,她曾路过食坊见过那名女子,那日正好过午时,她与十三就在食坊廊下说着话,十三那般开朗的一个人在她面前竟有些拘谨之色,可又带满心欢喜,反而是冯青神色间似乎有些淡淡疏离。 谢九霄猛然凑近,在她面前晃晃手:“在想什么半天不理我?” 自那日京郊外二人说开后,谢九霄就像变了个人,好似真将陆乘风当成了长姐看待,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陆乘风提过几次,可每次一说,他便总说七年之前他也是这般唤的:“……为何七年前可以七年后不可以?姐姐非要与我分这么清楚?是不是打算等出了府后便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陆乘风惊叹于他的好口才,几番劝阻无果也随他去了。 陆乘风往后靠在车壁上,说:“想那位冯青。” 谢九霄说:“冯青怎么了?” 陆乘风淡淡一笑:“十三献了两年多的殷勤无果,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愿意接纳十三了呢?你最好留意一下。” 谢九霄眼微眯,神情思索起来。
第31章 如玉 马车抵达樊府后,谢九霄率先下马了车,车夫将贺礼搬运至内,谢九霄年纪虽轻,但也知事情轻重,与人客气寒暄着。 今日樊家婚宴异常热闹,樊捷任礼部尚书以来一直勤勉,就连新任的侍郎办事都漂亮利索,更何况,如今暂执政的东宫,其太子妃与樊家姨娘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场庶子的婚宴,表面上是给新任礼部尚书面子,实际上最大的面子确是东宫。 谢九霄转了一圈,与樊士元客套一番,不一会婚宴便开始了。 此时刚刚黄昏,庭院内廊下皆是热闹非凡,府门口锣鼓喧天,炮仗不绝。 谢九霄不知与谁正在酒桌上说着话,陆乘风远远看着,见他与人碰杯得体的微笑,心中暗自揣摩着谢允谦的用意。 这真的是谢允谦想要的吗?还是身在世家避不过的劫数?谢九霄现在就算再悠闲,再恣意妄为,终有一日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像她一样带上一层厚厚的面具。 陆乘风眸子微暗,又羡慕又惋惜,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痛。 现在的谢九霄就像是七年前的她,毫无惧怕任性又洒脱,那是少年人独具的气焰,是谢家的底气在支撑,才造就了惊艳燕京城的谢岑。 正出神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陆乘风回头,是一个圆脸的陌生姑娘,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丫环。 “你是陆乘风吗?” 陆乘风点头,无言看着人。 丫环道:“有人找你。” 陆乘风视线扫了一眼庭院,有些不确定,说:“何人?” 难道是胡伯伯? 丫环摇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说:“从这走到走廊尽头,人就在亭子里。” 陆乘风狐疑一瞬,便顺着丫环说的地方走去。 樊府她不是第一次来,大致知道路径,刚进凉亭便觉不对劲,陆乘风一时大意,身上被吊在亭梁上的一阵红色粉末撒个正着,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阵讥笑声,三名华衣女子看着她狼狈模样掩嘴偷笑。 其中一人道:“哟,这不是那个谢府的陆乘风嘛,没想到居然是个丑八怪啊!” 陆乘风衣裳上红绿交杂,脸上也一片红,远远看去就像是浑身涂满了嫣红脂粉,一眼就忍不住令人捧腹大笑。 陆乘风木然看了一眼亭外几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擦着脸,她不言不语,那几人却不乐意了,走到跟前,两人围着其中一名十八九岁的姑娘,说:“陆乘风,还不快跪下!这可是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秦若薇? 陆乘风将脸擦了个大概,淡淡道:“陆乘风见过安阳公主。”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公主不见礼!别以为上次有谢二公子护着你,你就无所顾忌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了!” 原来是特意为上次来寻她晦气的。 陆乘风垂下眼,福了福身,说:“陆乘风见过安阳公主。” “你跪下!” 陆乘风身子一顿,说:“今日是樊府婚宴,不用行跪见礼。” 秦若薇微抬下巴,目光有些不善:“不行跪见礼,可不包括你这个婢子,陆乘风你好大的威风,胆敢藐视我!” 陆乘风知道她们是故意找茬,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说:“陆乘风见过安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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