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灯火明亮,谢允谦坐在主桌旁,神色微愠。 陆乘风将购置的东西放好,去小厨房取来簸箕,折了一大把桃花,坐在园内亭子里掰花瓣。 从这里看去,正好能看见谢九霄站在男人面前,模样像是在……挨训?
第12章 账本 据说谢家两兄弟年龄差了十岁,谢允谦自小对这个弟弟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不过看谢九霄模样,似乎还有些不服? 十三垂着脑袋从屋内畏惧着退出来,一见到陆乘风便朝人走来,看着一簸箕桃花瓣,坐下拿起一枝花学着她慢慢掰着,说:“乘风,摘这么多花瓣做什么?” 陆乘风说:“明日做些鲜花饼。” “鲜花饼?这不是南岭美食吗?你竟会这个!”十三回忆了一下鲜花饼味道,顿时有些期待:“做好后给我留两个呗。” “当然。”陆乘风笑了下,目光望向屋内,问道:“少爷是不是挨训了?” 一说起这个,十三顿时苦笑一声:“可不!昨晚少爷和王家少爷动手的事被大公子知晓,现下少爷正挨着大公子训呢,说少爷不该在勾栏之所公然闹事。” 原来打架去了,怪不得伤口裂开。 陆乘风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少爷跟人打架?这是为什么?” 十三说:“好像是因为所宅子吧,少爷不说我也没问。” 陆乘风没有再问,垂眼遮住了所有神情。 宅子?难道是湖心小筑? 将所有花瓣掰完,陆乘风将其放在屋门前的架子上,推门进屋,收拾完一切后谢允谦已经出了沁园,待主屋的灯暗下后,陆乘风将桌上灯芯挑亮,将账本重新拿了出来。 陆乘风一页一页慢慢翻着,窗户开着一条缝,有风徐来,缓轻拂过书角、墨发……陆乘风神情专注,一个时辰后她将书合起,目光落在某一处片刻,忽然嘲弄一笑。 翌日。 一纸奏章由台院呈递至御书房,奏章弹劾樊捷任礼部侍郎期间贪赃枉法,存在买卖官职之嫌,并与朝中官员有不正当钱财往来,樊捷暂被收押,此案发往大理寺由之主审。 早朝刚过,现任大理寺丞卫宗德便紧步跟在谢允谦身后,官员散去,卫宗德曲行一礼,说:“下官见过谢大人。” 谢允谦微点头:“卫大人。” 二人缓步往宫门外走着,卫宗德说:“皇上命大理寺查樊家一案,下官刚刚升任不久,一切还请谢大人多多提点。” 谢允谦笑说:“卫大人客气,大家同朝为官都是替天子办事,谈不上提点。” 卫宗德点头附应,站定说:“听闻谢大人爱美酒,我上任时从家乡带了两坛晋西美酒,燕京城酒色自是醇香,不过我们晋西美酒也不遑多让,下官在一品阁静候谢大人大驾?” 谢允谦哈哈一笑,说:“不是我拂卫大人美意,实在是家中夫人管得严,不许我夜里外出饮酒,卫大人好意我心领了。” 卫宗德面露憾色:“那可真是可惜了,改日休沐,下官再邀。” 谢允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十九牵着马车候在宫门前,卫宗德目送人上马车远去,含笑的神色渐渐淡下几分。 马车内,谢允谦闭目小憩。 不一会便停在刑部门前,刑部侍郎钱海青早已等候,见他回来上前禀道:“大人,有关樊家案子的一干东西都整理好了。” 谢允谦沉默片刻,在公堂前思虑停下脚步。 钱海青见他面色有异,不由问道:“大人,可是卫宗德说了什么?” 谢允谦摇头:“不是卫宗德说了什么,而是皇上的心思。” 谢允谦沉吟片刻,说:“皇上命我秘查樊家,本就是顾忌着证据未确凿。一个二品官员,一本踪迹不明的账目,这当中牵连怕是只有当事人知道,皇上就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钱海青推敲着说:“这件事当有幕后推手,不然御史台怎么突然发难。” 谢允谦进了内堂:“樊捷的那位宋姨娘是东宫太子妃的旁系,谁也不知道樊捷到底是不是太子党,但是一定会有人自发将他归入太子党派,又或者他就是。曹右的解官文书皇上已经批了,礼部尚书一职已经空出来,曹右一走,樊捷便是第一人选。” 众人心知,樊捷入仕多年,在侍郎一职上六年终于等到曹右的解官文书,如今樊捷入狱,若真找到罪证樊家一干人等只怕难逃罪责,更别谈什么礼部尚书。 钱海青神色凝重几分,大胆揣测说:“难道有人欲对东宫出手?” 谢允谦不由敛眉:“慎言!” 钱海青也自知失言,脸显一丝尴尬之色。 谢允谦正色低声说:“莫要妄议天家之事。” 钱海青点头受教。 樊捷暂被大理寺收押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到沁园时,陆乘风正在小厨房忙着将做好的鲜花饼包起来。 一份给谢九霄,一份给十三,一份分给沁园余下人。 还未晌午,谢九霄温书的时辰被打断,十三正小声同人说话。 陆乘风将点心与花茶端放在桌上,摆开两个青鱼花纹瓷杯,茶水缓缓盛满。 十三已将早上樊家的事说了大概,谢九霄将书反扣在桌,若有思索沉思,眼梢带着一丝洞察:“如今看来,账本一旦落入大理寺手中,樊府在劫难逃。” 十三疑说:“都在找樊府账本,可它藏在哪,怕只有樊捷身边之人才知晓了。” 谢九霄看书多时已觉疲乏,正好点心和茶水都上来,起身坐到桌旁,谢九霄端起其中一杯,问道:“昨日可去过颜润堂了?” 陆乘风将茶递给十三,说:“去了,可惜那里掌柜说我脸上疤痕他们束手无策。” 谢九霄皱眉:“颜润堂那些瓶瓶罐罐不是号称堪比燕京城第一回 颜术?养颜之术就连宫中娘娘也称奇。” 他狐疑抬头:“你这疤时日不长,怎会束手无策?莫不是颜润堂虚有其名?十三……” 陆乘风心下略惊,忙道:“……许是看我衣着朴素,怕我付不起膏药钱。” 谢九霄敛着眉,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半晌意味不明笑了声:“还真是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陆乘风低垂着眼不说话。 谢九霄咽了口茶,说:“也罢,明日让给你十三跑一趟,反正他茶也喝了。” 品着花茶的十三闻言眯眼一笑:“小意思,正好我一会要出门,顺道去一趟。” 谢九霄咬了口饼,本已舒缓的眉眼不觉又微微一皱,片刻之后缓缓咽下,抬头说:“你倒是殷勤。” 十三嘿嘿一笑:“少爷,都是自己人,举手之劳嘛。” 谢九霄看向陆乘风,她与十三相视一笑,十三一把将茶饮尽,一抹嘴说:“我这就去了。” 谢九霄将饼放下,瞧着陆乘风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目光似笑非笑,往后一靠,说:“你不好奇我让十三做什么吗?” 陆乘风低眉:“奴婢不敢。” 谢九霄盯着人看了会,忽然觉得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有些意思,又觉得有些遗憾,这一点遗憾掠得无声息,谢九霄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七年前,她分明不是这样子。 谢九霄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樊家的事一早上传得燕京城人尽皆知,樊捷至今立场不明,往好说是亲君廉正,然而没立场有利便有弊,他不肯站队又恰逢升迁,麻烦自然就来了。” 陆乘风不知他为何突然跟自己说这些,静静倾听不答话。 谢九霄仿佛只是若无其事的闲聊:“樊府的账本谁都没见过,谁都想要,没有账本樊捷迟早要从大理寺里出来,他这一出来压在吏部的任命书也就有了去处。” 陆乘风轻轻地眨了下眼。 谢九霄看向她:“沁园里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朝外传。” 陆乘风不为所动,面色恭敬说:“奴婢不敢。” 谢九霄沉默顷刻,忽然一笑,说:“不如这样,这事你来谈一谈看法,我允诺你一个好处,只要我能办到,如何?” 谢九霄盯着人,似乎笃定了她会心动,就是想从那副死气沉沉的脸上瞧出点别的什么来。 陆乘风内心轻叹一声,这个小狐狸! 果不其然等到了陆乘风抬头,与他等候的视线撞上,她犹豫几分,最终还是道:“当真?” 少年保持着笑容,语气轻快说:“自然。”
第13章 暗患 实在诱人。 陆乘风暗喟,在心底反复思量来回斟酌还是没抵住,谢家家世显赫,她如今枷锁在身,若能将奴契书拿回,再让谢九霄帮去吏部除奴籍,便是自由之身了。 陆乘风沉默片刻,眼里微抬起垂落又抬起,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来说去,那本没找到的樊家账本才是问题关键,没有它任由御史台如何弹劾,也撼不动樊家半分。” 谢九霄眼梢一挑:“你怎知账本没找到?” 他盯着人看:“说不定账本卫宗德已经拿到了呢,如果我是卫宗德,就算搜到也不会交出来。” 陆乘风并未看他,说:“确实如此,但卫宗德手上绝没有账本。” 谢九霄道:“何以见得?” “记得刚刚十三得到的消息,大理寺正式接手此案,没猜错的话,樊家之事之前应当是刑部在密查。” 谢九霄点头:“虽说是密查,但消息早已走漏,没说破罢了。” 陆乘风垂眼看着青鱼茶盏,这杯子十三曾嘱说价值不菲,据是南岭皇家官窑所制,极其稀贵,她徐徐说道:“如果他手上有账本,又何必多此一举邀谢大人吃酒,分明就是想借酒宴套话,说得更明白些,卫宗德定也拿不准谢大人手上有没有账本。” 谢九霄淡笑一声,说:“大哥手上若真有账本,樊家的事必然不会由御史台开口,刑部敢把樊府给端了。” 陆乘风说:“都在找,皇上要账本,大理寺要账本,别人也要,这是个香饽饽。” 谢九霄端起那杯凉透的茶,说:“何止是香饽饽……” 凝视的地方忽然闯进来破坏平衡的瑰色,陆乘风微不可察眯了下眼,顺着手指抬眼往上。 谢九霄抿了口茶后,微微皱眉,不由垂眼端详着杯中茶水,缓缓道:“堪比和璧。” 沉吟片刻,又道:“你猜这账本,还在樊家手上吗?” 陆乘风没答话,账本自然不在樊家,而是在沁园她睡了多日的床榻上。 陆乘风并不打算将东西交出去,如此一来樊捷很快便会从大理寺出来,这本堪比和氏璧的账本记录了樊家多年来足已立斩死刑的罪证,它是一把悬在樊家头上的刀,而陆乘风要当侩子手。 陆乘风说:“十有八九在。如今就要看樊大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了,大理寺虽不比刑部,却也有十大酷刑,卫宗德想要罪证自会多方设诱,他当然不敢弄死樊捷,卫宗德刚晋升不久,若因此失过丢了官职,日后只怕再难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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