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卿笑笑:“稍稍打理了一下。” “不错。”胡员外很欣慰:“看来老夫上次说的那番话你听到了心里,颇有长进。” 杜长卿陪笑。 胡员外又看向陆瞳:“这一位……” 杜长卿笑道:“这是小侄新请回来的坐馆大夫,您的茶就是……” “胡闹!” 不等杜长卿一句话说完,胡员外就猛地站起身,斥道:“无知妇人,怎可坐馆行医?”
第十六章 以退为进 四周静寂,银筝被胡员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药柜前的陆瞳。 陆瞳整理药茶的动作顿了顿,神情很淡。 这半老头子忿然作色,山羊胡都气得撅了起来,一手指着杜长卿,痛骂道:“杜长卿,仁心医馆是令尊留给你的遗物,纵然医馆经营不善,进项不丰,那也是令尊辛辛苦苦打拼来的,怎可被你如此糟蹋?” 杜长卿茫然:“我怎么糟蹋了?” “你找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过来当坐馆大夫,是要你爹九泉之下都不能闭眼吗?” “我为什么不能找年轻女子过来当大夫?”杜长卿不解,“医馆里有漂亮的坐馆大夫,我爹自豪还来不及。就算九泉之下不能闭眼,那也是高兴的。” “你!”胡员外气急,干脆将矛头指向陆瞳,“年轻姑娘家不学好,打了坐馆的幌子来骗人,你赶紧走,别以为长卿年轻不知事就会上你的当。”又对杜长卿道:“老夫受令尊嘱托,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泥足深陷!” 他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说完,一屋人皆是瞠目结舌。 陆瞳顿时了然。 原来,胡员外是将她当作不怀好意的骗子了。 沉默须臾,杜长卿轻咳一声,尴尬开口:“叔,陆大夫不是什么骗子,她真是坐馆大夫。” “你见过有这样年轻的坐馆大夫?”胡员外痛心疾首道:“长卿啊,你让她坐医馆里,旁人怎么瞧你?只会说你这医馆糊弄人都糊弄得不够诚心,弄得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我跟你说……” 一杯茶搁到胡员外面前的桌上。 胡员外一愣。 陆瞳直起身,看着胡员外淡声道:“老先生口疮肿胀,热痛如灼,忌心烦热郁,纵然有气,也不妨先喝杯温茶化浊解毒、清心泄火。” 胡员外下意识回了句:“多谢。”端起茶喝了一口,忽而反应过来,瞪着陆瞳,“你怎知老夫生了口疮?” 陆瞳笑了笑,没说话。 杜长卿忙挤开阿城,腆着脸道:“叔,小侄都同你说了,这位陆大夫真的会治病,不是什么骗子。你那治鼻窒的药茶,就是陆大夫亲手做的。是不,阿城?” 阿城连连点头。 这下,胡员外真意外了。他上下打量陆瞳一番,眼神尤带一丝怀疑:“你真是大夫?” 陆瞳颔首。 “不可能啊,”胡员外思忖,“如今翰林医馆院那位天才医官,正经行医也是及冠以后,你这丫头才多大,莫不是随意学了两招就出来唬人了?再者女子行医,不过是做些接生妇科之流,如老医者般坐馆……”他看了一眼杜长卿,“长卿啊,仁心医馆原先那个周济,也是过了而立才开始坐馆的!” 十来岁的小姑娘和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任谁都会觉得前者不值得信任。 陆瞳闻言,并不在意,只道:“老先生信不信都不重要,我很快就要离开盛京了。” 此话一出,杜长卿和银筝皆是一震。 胡员外更是错愕:“什么?” 陆瞳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师从名医,师父离世后,我独自进京,为的就是悬壶济世、以承师父遗志。不想人们多以貌取人,不信我坐馆行医。我既不能得人信任,亦不能使医馆起死回生,自然无颜久待此地。” 她走到药柜前,从药屉里拿出几包药茶,放到胡员外跟前。 “我知员外今日来是为了取药茶,所以特意多做了几包,这里共有十包药茶,省着点可饮两月。”陆瞳道:“来日春柳盛长,老先生切记少出门。” 她说话语气平静,姿态谦和,不见半分恼怒,倒是莫名让胡员外心中起了一丝愧疚,再看这小姑娘身子单薄娇小,如寒风中的一片轻盈落叶,胡员外顿生英雄豪情,一时也忘了自己初衷,只道:“胡说八道!谁说你不值得信任?” 银筝暗暗翻了个白眼。 胡员外叹道:“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上京,此乃有勇。继承师父遗志,此乃有义。愿意悬壶济世、解病除疾,此乃有德。有情有义、有德有勇之人,难道不值得信任?单就这份心,也是世间皎皎!” 这回,连杜长卿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胡员外又看向陆瞳,语气有些踟蹰:“陆大夫,你真要走了,那药茶……” “药茶自然不做了。”陆瞳道:“这方子,我也不卖。” “那怎么可以!”胡员外跳了起来,这回是真急了,道:“那药茶我如今喝了鼻窒好了许多,这两日连河堤都敢去了,往日那河堤上杨花一飞,老夫就鼻渊成河。陆大夫,药茶一定要继续卖,你也千万不能离开盛京啊!” 陆瞳不语。 杜长卿适时地插进来,长叹一口气:“都怪我这医馆没甚么名气,陆大夫又生得实在美貌,竟无一人肯信我们卖的药茶有效。要是有一个颇有声望、又良朋众多的人愿意为我们引客就好了。可惜我这人只有狐朋狗友,名声也一塌糊涂……” 胡员外倏然一怔。 杜长卿又循循善诱:“说起来,过几日就是桃花会了……” 胡员外跳起来,拿起桌上的药茶闷头往外走,只道:“老夫知道了,放心吧,陆大夫,十日,十日以内,你这鼻窒药茶必然名满盛京!” 他匆匆走了,杜长卿抱胸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老酸儒,性子恁急,难怪要生口疮。” 陆瞳重新走到药柜前坐下,阿城有些不解,看着木桌上小塔似的药罐问:“陆大夫,鼻窒药茶不是还有这么多罐吗?为何刚刚要骗胡员外说只剩十包了。” 杜长卿一脚朝他屁股踢过去,骂道:“蠢货,不这么说,那老酸儒会心急吗?” 他哼了一声:“别以为他那么好心帮忙,不过是怕往后没了药茶可喝才出手的。不过陆大夫,”他看向陆瞳,冲陆瞳挤眉弄眼,“你也不赖嘛,三言两语的,以退为进,就叫那老家伙上了火。” “姑娘,”银筝有些担心,“那位胡员外,真的会带来买药茶的客人吗?” 陆瞳微微一笑:“会的。” 两日后,是盛京的桃花会。 胡员外这样的风雅儒人,势必会闲游观景、旗亭唤酒,介时大醉高朋间,胡员外说出鼻窒药茶一事,难免惹人好奇。 有时候文人口舌,比什么漂亮招牌都好使。 “等着吧。”她轻声道:“两日后就知道了。”
第十七章 扬名 两日后,是盛京一年一度的桃花会。 落月桥中,轻舟往来如梭。河堤两岸,烟柳重重。顺着河堤往前,走约六七里,有一处小湖,湖心有一庭廊。湖亭四面停了三两只小舟,原是来观桃花会的雅士们在此聚乐。 此处幽静,四面是湖,抬眼可见河堤盛景,远处又有树树桃花动人。文人雅士最爱此处,年年桃花会湖心赏景,总要凑出几册诗集文选。 今年也是一样。 儒士文人们在此侃侃而谈,诗兴正浓之时,又一只小舟在湖亭前停下,从船上下来个人。戴着幞头,穿一身崭新栗色长衫,看上去神采奕奕,分外精神。 原来是胡员外。 湖亭众人见了胡员外,先是一怔,随即讶然喊道:“胡员外,你今日怎么好来得桃花会?” 胡员外嘴巴一绷:“我怎么不好来得?” “你不是时年鼻窒、一见到杨花柳絮就要鼻渊不止吗?”又有一人奇道:“往年春日,你连门都不怎么出,怎么今日还出了门。这路上杨花可不少。” 也有人盯着他诧然:“也没见你拿巾帕捂着,老胡,你这……” 胡员外走到凉亭桌前坐下,矜持地一抬胳膊,待众人都朝他看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夫今日不仅来桃花会,还去河堤边转了几圈,上小舟之前,还在落月桥下买了碗糟鸭吃。至于巾帕嘛,”他忍着得意,淡淡一笑,“老夫鼻窒已解,自然用不着巾帕了。” “老胡莫不是在诓人?”不等他说完,就有同座怀疑,“鼻窒向来难解,咱们多少老友正因此患,不得前来桃花会,错过文会花酒。你这如何解得?” 胡员外闻言,哼了一声:“我诓你们作甚?对老夫又没多好处。不信,你们自己去西街巷仁心医馆,买完鼻窒药茶,喝个两包,就知我有没有骗人了。” 他随手扯过众人手中的诗册:“这么多年了,老夫还是第一次正经看杨花。我看今日这诗会,就以杨花为题吧!” …… 桃花诗会的热闹盛景,陆瞳是无缘得见的了。 仁心医馆的东家杜长卿,从前做纨绔子弟时走鸡斗狗,赏花玩柳,如今一朝从良,往日风花雪月全不顾了。桃花会那日,他躲在铺子里看了一日的账本。 虽然那账本无甚好看。 不过,即便他有情致,陆瞳也不得空闲。这几日,陆瞳都在不慌不忙地做药茶。 鼻窒药茶的材料并不昂贵,杜长卿便很大方,只管让陆瞳放手去做。倒是银筝总是很担忧,问陆瞳:“姑娘,咱们药茶做了这么多,到现在一罐也没卖出去,是不是先停一停?” “不必。”陆瞳道:“总会有人买的。” “可是……”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声响起:“请问,贵医馆可有鼻窒药茶售卖?” 陆瞳抬眼一看,就见医馆前,呼啦啦站了一群人,约莫五六人,皆是幞头长衫的文士打扮。这群人瞧见陆瞳的脸,登时也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坐馆大夫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杜长卿将手中账本一扔,热络地迎上前来:“诸位是想买鼻窒药茶?有有有,整个盛京,只有我们仁心医馆有这药茶。” 为首的年轻儒生不敢抬头看陆瞳的脸,红着脸道:“是胡员外告诉我们,此处有药茶可缓鼻窒鼻渊……” 陆瞳抬手,从小塔中取出几罐药茶,放到几人面前,道:“要买‘春水生’么,四两银子一罐。” “春水生?”儒生不解。 陆瞳微笑:“‘杨花散时春水生’,鼻窒多为杨花飞舞时征现,须近夏日方解。此药茶色泽青碧,气味幽香,形如春水。茶出,则杨花之恼自解,故名‘春水生’。” 银筝和杜长卿呆了呆,那群文士却高兴起来。有人道:“风雅,风雅!这药茶竟取了如此雅名,纵是没什么效用,我也要试一试的。姑娘,”他笑道:“我要两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1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