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裴云暎解释完,裴云暎才松开手,只是眉头仍拧着:“要一直这样试下去?” “没关系。”陆曈道:“又不疼。” 闻言,裴云暎抬起眼,看向陆曈。 陆曈:“怎么?” “疼的时候说不疼,想的时候说不想,喜欢的时候说不喜欢。”他淡道,“陆大夫,你非要这么口是心非?” 这话说得竟有几分冷意,陆曈抬眸,他盯着她,神色像是有点生气。 默了默,陆曈道:“纪医官用了药,伤口总会愈合的。” 裴云暎静静看着她,眼神复杂,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妥协,温声开口。 “那是大夫的说法。” “对于生病的人来说,不必忍耐。疼了就喊,不舒服要说,才是病人该做的。” “陆大夫做大夫做得太久,有时候,不妨也试试将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病人。”他低头,将斟满甜水的杯子塞到陆曈手中,指尖相触间,有微淡的暖意渡来。 陆曈望着面前人。 苏南略显寒冷的夜色下,青年眉眼褪去平日锋利,看着她的目光温润如丝雨恬和。 “下一次你疼的时候,告诉我一声,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有人知道。” 陆曈呆了一下。 像是有船行至沉静寒江,渐渐划开一江春水,涟漪摇晃间,心念微动。 “轰——” 隔着宿院,隐隐传来隔壁医官宿处的笑闹尖叫。 陆曈侧首。 子时了,苏南城上空开始放起烟火。 火树拂云,似赤凤飞舞,纷纷灿烂如星陨。 她起身,放下茶盅,走到院落前。 那点花光与焰火将原本冷清的街巷衬得热闹极了,一瞬间,天际铺满繁花。 陆曈仰头看着头顶焰火。 这是她下落梅峰后,第三次看烟火了。 第一次是去年除夕,第二次是戚玉台死的时候,前两次的焰火无心欣赏,唯有这一次,虽然不够盛京花火那般宏大繁盛,却觉得格外美丽。 她看向身边人。 裴云暎走到她身侧,瞥见她视线,问:“怎么了?” 陆曈摇头:“我只是想到,去年除夕日,我好像也是同你一起看的焰火。” 裴云暎怔了一下。 似乎也才想起当时画面。 那时候她跌落在满地泥水中,他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窗外璀璨银花争相开遍,而他在流动的光影中,递给她一方手帕。 有些事情,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变化的。 裴云暎看了她一眼,唇角一扬:“是啊,当时你还把我记在你的名册上,差一点,我就被你从名册上划去了。” 陆曈:“……” 她反驳:“那你还不是大半夜跑别人院子里兴师问罪,差一点,殿帅也将我拉去见官了。” 他语塞。 陆曈却咄咄逼人,转而翻起旧账:“如果当时没有发生意外,你真的会将我拉去见官?” 她这旧账翻得猝不及防,裴云暎也无奈,失笑道:“不会。” “真的?” “真的。”他歪了歪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那天晚上,你真打算杀了我?” “……” 陆曈别过头,避开了他这个问题。 他哧了一声,凉凉开口:“陆大夫真是铁石心肠。” 陆曈心虚一瞬,若无其事岔开话头:“你叫我来看烟火,就好好看烟火,说这些做什么?”又抬头,看着头顶长空。 李文虎特意去城里铺子里寻了各种花炮,仿佛要驱赶疫病瘟气,缤纷花色此起彼伏,将夜色燃烧。 正当她看得有些晃眼睛时,忽然间,一只白玉透雕莲花纹香囊落在她面前。 陆曈愣了一下。 “苏南才过大疫,许多商铺都未开张,我去看过几间,没挑到合适的。等回到盛京再送你别的,这个先凑合,做你生辰礼物。” 裴云暎扯了下唇角:“元日了,祝陆三姑娘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陆曈“扑哧”一声笑起来,伸手接过香囊。 裴云暎的香囊很漂亮,工艺镂刻精巧,其中熟悉的冷冽清淡香气与他怀抱的香气一模一样。她曾向这人讨了几次都没成功,未料如今倒是落在她手上了。 见她接过香囊端详,似是爱不释手,裴云暎轻咳一声,提醒开口:“这香囊你自己私用就行,切记不可露在外人面前。” 陆曈点了点头,忽然看向他:“为何不能露在外人面前?” 不等裴云暎开口,她又继续道:“是因为你怕别人知道,我和你用‘情人香’吗?” 裴云暎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侧首:“你知道……” 陆曈眨了眨眼。 她知道。 那是在更久以后了,和林丹青去官巷买药材时,路过一家香药局。林丹青想去挑些成香薰衣,陆曈想到当时问裴云暎讨要两次香囊无果,就顺便问了掌柜的可否自己制一味别人身上的香。 掌柜的问她要对方香囊,她拿不出来,询问一番因由后果后,掌柜的了然笑起来。 “姑娘,香药局中买到的香和私人调配的香又有不同。贵族男女们不愿用香药局人人能买到的寻常熏香,常找调香师为自己调配独一无二之香,以此昭显身份尊贵。 既是独一无二,便没有两人用一模一样之香的说法。除非用香二人身份是夫妻或情人,方用同一种香方以示亲密。” “你那位公子不肯给你香方,应该就是顾忌于此吧!” 陆曈恍然。 难怪每次问他要香方,他都神情古怪,一副她做了什么出格之事的别扭模样,原来是有此担忧。 裴云暎盯着她,眉峰微蹙:“知道你还问我要。” 他误会了陆曈知晓的时间,陆曈也没有解释,只道:“就算是情人香,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你担心什么?” “清清白白?” 裴云暎扬眉,注视着着她,忽而笑了一声:“我不清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陆曈顿住。 他说得如此坦荡,烟火下,平静双眸中眼神炽热,毫不遮掩。 那条掠过春江的船只漾开更深的浪,刹那间,令她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陆曈抬眼看他,过了会儿,开口道:“今日我生辰,你不问问我生辰愿望是什么?” 裴云暎怔了怔:“你想要什么?” 陆曈伸手,拽住他衣领。 他个子高,被拽着时,微微倾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陆曈倾身过去,轻轻亲了下他唇角。 一个很轻的、若有若无的吻。 在宝炬银花中如那些散落星辰般,转瞬即逝。 裴云暎看着她。 她松开手,后退两步,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拉了回来。 那双漆黑明亮双眸里清晰映着焰火与她,柔和似长夜。 片片霞光里,他低头,吻住了陆曈。 长空之上,雪散烟花。 他的吻清浅又温柔,似落梅峰上偶然掠过的柔风,带着点屠苏酒清冽酒气,陆曈被圈在对方怀中,仰头扶着他手臂,任由清风落在唇间。 这个人,她一直推开他。 一次又一次违背心意,却很难否认自己动心。 在很多个瞬间,在他拦住她向戚玉台下跪的时候,在某个医官院春末夏初盛满花香的夜里,每一次他向她靠近,她无法回避刹那的涟漪。七夕那天他未宣之于口的眼神,丹枫台上欲言又止的那场夜雨…… 或许更早,早在第一次雪夜相遇,他点燃那盏花灯的时候…… 就已经注定未来的缘分了。 她闭上眼,搂住面前人的脖子。 “裴云暎……”陆曈含含糊糊地呢喃。 对方被她勾得微微倾身,温柔问道:“什么?” “有的。”陆曈说。 她对他不坦荡。 她对他有私心。 四舍五入也算是开车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京 除夕夜过后第七日,平洲的医官们抵达苏南。 苏南所有治疫事务交接,医官们也该回盛京了。 城门前,车马汇集,蔡方和李文虎在城门相送,身后百姓自发出城,最前头的是先前疠所的病人们,对着医官们俯身拜谢。 换用新方后,染疫的病者们,除个别病情极严重的,渐渐都有所好转。 在苏南这几月,盛京来的医官们日日穿梭疠所,疲倦劳碌。盛京与苏南气候不同,老医官们常常抱怨苏南冬日湿冷刺骨,日日吆喝着要赶紧回盛京,谁知同甘共苦了一段日子,临别之时,反倒生出几分不舍。 翠翠走到陆曈身边。 “谢谢你,陆医官。” 小姑娘垂着头,惭愧不敢去看陆曈的眼睛:“……对不起。” “没关系。”陆曈摸了摸她的头。 翠翠爹娘都不在了,疠所牵媒的红婆子怜她无依无靠,自己也无子嗣,就将翠翠收养下来。 一场大疫,苏南多得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蔡方和李文虎接下来还有得忙。人世如此,常有苦难,但人总要向前。 “陆医官,我日后也想学医。”翠翠鼓起勇气开口,“我也想像你一样,救更多人。” 她在疠所待了许久,曾亲身领会过病痛的绝望,医官们又给这绝路里注入生机。 神佛无用,她想做那个救人的人,给予别人希望。 “好啊,”陆曈微笑道:“盛京有太医局,若将来有机会你来盛京,可到西街仁心医馆来寻我。” 纪珣微微一怔。 她却浑然未觉。 蔡方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诸位千里迢迢赴往苏南,数月来与苏南同舟并济,此等恩德,苏南百姓不敢忘怀。” “只是聚散匆匆,终有一别。诸位医官回到盛京,若日后有机会再来苏南,蔡某定尽心招待。” “保重。” 聚散匆匆,终有一别…… 陆曈回头。 已是新春,苏南很久没有下雪,朝日霞光从山间铺泻而来。 仿佛看到落梅峰上,有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在山间行走。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尚未全然褪去孩童稚气,偶有片刻欢笑,从霞光日晖中走来,与自己擦肩而过。 陆曈怔怔望着她。 “陆大夫。” 身后传来人的声音,她回头,裴云暎站在马车前,笑着朝她走过来。 日色落在他身上,明亮又温暖,他牵起陆曈的手:“走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好。” 他牵着陆曈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行于车队旁侧,车马启程,李文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诸位一路顺风!” …… 时日过得很快。 新年不久后,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立春前一日,有“报春”一说。青衣青帽的男童挨家挨户送春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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