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更大的名气,更多的人脉,才能接近自己的目标。 才能……复仇。 马车帘被人撩起,一张婆子脸出现,她冲陆瞳笑笑:“陆大夫,老奴是董府下人,夫人让老奴跟着陆大夫和银筝姑娘一起,等会子到了医馆,顺带取回陆大夫开的药方。” 陆瞳冲她颔首,那婆子便爬上马车,进来坐好。银筝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下山路比上山路要好走,车程快了许多。那婆子起先还同陆瞳与银筝寒暄,后来见二人都不甚热络的模样,便自己住了嘴,只半阖着眼打盹儿。 晌午出发,到了黄昏便至山脚,马车没有停留,一路疾行去往西街。 待到了西街,仁心医馆近在眼前,银筝先下了马车,正笑着同陆瞳说:“今日杜掌柜倒勤勉,快至掌灯了也没关门,不会是特意等着我们吧……”话语声戛然而止。 陆瞳见状,跟着下了马车,待看清眼前情状,不由微微一怔。 仁心医馆门口一片狼藉,大门被人扯坏了一扇,破破烂烂搭在一边。牌匾也被拽得歪歪斜斜,挂在门口摇摇欲坠。 门前对街站着三五个路人,正对着铺子指指点点。 陆瞳与银筝走进铺子里,见最外头堆在黄木桌上那一座小塔似的“春水生”已全部不见了。 墙上挂着的那幅银筝写的字“清坐无憀独客来,一瓶春水自煎茶。寒梅几树迎春早,细雨微风看落花”被人撕掉,只剩光秃墙皮。 药柜被粗暴拉开,药材扔了一地,铺子里一片狼藉,仿佛刚被人打劫过。 银筝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杜掌柜?” 里铺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 陆瞳绕过脚下药材,走到了里头。 杜长卿素日里常瘫坐着吃茶的那只竹编躺椅,此刻被放平,阿城躺在上头,脸皮有些发肿,嘴角也破了皮,渗出些淤血,像是被人打过。 桌上半盏油灯晃着昏暗的火,杜长卿坐在阿城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瞳静了静,问:“出什么事了?” 铺子里深寂,过了一会儿,杜长卿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强自压抑的疲惫:“熟药所的人来了。” “熟药所?”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鼻青眼肿的脸,恨恨道:“他们不让我们卖‘春水生’。”
第五十一章 纪珣 里铺光线昏暗,细尘在空中漂浮飞舞。 阿城的声音从椅子上缓慢传来。 “……熟药所是官府开办,盛京医行各药铺医馆所售成药,都要通过熟药所检验。” “先前售卖药茶时,仁心医馆分明已过了熟药所官印,是可以自行售制成药的。但今日……” 今日熟药所的人前来,二话不说从医馆里搜出“春水生”药茶,只说药茶方子不对,成药有假,没收了仁心医馆售制药茶的官印契子,日后都不许仁心医馆再售卖成药了。 银筝问:“那掌柜的和阿城脸上的伤……” “是那些混账先动的手!”杜长卿咬牙。 起先熟药所的人要没收药茶,阿城舍不得,伸手去抢,未料到那些人凶恶至极,不顾他一个小孩子也要下死手。杜长卿如何能看阿城吃亏,只恨自己也是个没力气的公子哥儿,搅进战局,不过是多一个人挨打而已。 陆曈看向杜长卿:“熟药所的人为何会突然对医馆发难?” 杜长卿一拳擂在桌上,怒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那个老王八从中作祟了!” “熟药所的人从前和我爹相熟,新药制成,从未多问,今天分明是提前得人消息故意砸店。” “白守义卑鄙无耻,抄学春水生不成,我还以为他安稳了一段日子,没想到在这等着。这个老王八!” 杜长卿说着,神情越发愤恨:“那些熟药所的人也是,当初我爹在时,处处讨好恭维,尾巴摇得比谁都欢,如今见人落魄了,个个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呸,一群势利小人!要是我爹还在,非叫他们全都下不来台……” 话虽说得恶狠狠,语调却有些哽咽,杜长卿别过脸,手在脸上胡乱拂了一下。 银筝吓了一跳,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道:“杜掌柜也犯不着如此生气,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情怎么还哭上了?我家姑娘当初来盛京,钱快花光了也没住的地方,比你落魄得多,那时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呢,杜掌柜,你可要振作起来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杜长卿更忍不住悲戚了,鼻音越发浓重:“你一个丫头懂什么。想当初,本少爷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人人奉承,如今却被这些人闯进来砸了铺子,连个诉冤的地方都没有,换伱你不憋屈啊!” 银筝说不过他,和躺椅上的阿城对视一眼,转向陆曈:“姑娘……” 陆曈道:“我不憋屈。” 杜长卿抽噎的声音一顿,擦了把鼻涕,转过脸来看她。 陆曈在桌前坐下来:“过去他们奉承你,是因为你是杜老爷最宠爱的儿子。杜老爷不在,你就只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烂泥,自然不必花心思恭维。” 杜长卿怒视着她:“陆曈!” “从前你高高在上,只知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如今从云端跌落,毫无仰仗,落魄潦倒,就只能任人欺负。” “白守义能欺负你,因为他有银子有家业,有个能赚钱的杏林堂,还不忘用心经营人脉。熟药局的人卖他面子,就能给你下绊子对付你。” 她言语不疾不徐,语气甚至称得上和气:“世道就是如此,你如今已不是备受宠爱的杜大少爷,想要别人尊敬你,不敢欺负你,就要自己向上爬,爬到比他们更高的位置,让他们讨好你,恭维你,甚至忌惮你。” “说得容易,”杜长卿没好气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个废物,一滩烂泥,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向上爬?” “怎么不能?”陆曈反问他:“难道没了杜大少爷这层皮,你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你不是还有间医馆吗?” 杜长卿看着她。 陆曈笑了笑:“你能哄得胡员外在这里买药,将医馆支撑几年,当然也哄得了别人。” 杜长卿皱眉:“但现在熟药局不让我们制售成药了。”他忽的一顿,看向陆曈:“你有办法,是不是?” 陆曈没说话。 杜长卿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陆曈的手腕:“陆大夫,你可得帮我!” 陆曈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杜长卿轻咳一声,悻悻缩回手,望着她再次开口:“陆大夫,你有办法帮我是不是?” 陆曈道:“我有办法。”不等杜长卿露出笑容,她又继续说道:“但我为何要帮你?” 杜长卿愣了一愣,下意识回道:“做朋友当然要讲义气啊!” 陆曈沉默。 微小油灯如凝固光团,将气氛也停滞,银筝与阿城谨慎地闭嘴,杜长卿望着桌前人,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陆曈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奇怪的一个。 杜长卿做废物少爷做了多年,身边往来都是如自己一般的狐朋狗友,只知吃喝玩乐,不识人间疾苦。 陆曈却不一样。 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性和她娇弱单薄的外表截然不同,总是冷淡又平静。说她冷漠,她却是以继承师父遗志为目标,宁愿不收药茶钱也要当坐馆大夫。说她心善,看她对付杏林堂的手段,四两拨千金,步步为营,狡猾如白守义也没能在她手中讨得了好。 他看着陆曈,斟酌着语句:“你我相识也有几月,咱们也算同甘共苦了许多日子,我们不是朋友……吗?” 最后一个“吗”字,自己也说得底气不足。 陆曈但笑不语。 他仍不死心:“咱们这铺子要是卖不了成药,定然撑不了多久,届时这铺子一关,你这坐馆大夫也得流落街头,就算你另谋高就,又上哪儿去找如本少爷这般知冷知热、心明眼亮的东家呢……说吧,你想要什么?” 陆曈道:“我需要银子。” 杜长卿跳起来嚷道:“前几日不是才给了你一百两吗?” 陆曈:“用光了。” 杜长卿立刻转头去看银筝,银筝若无其事地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明人不说暗话,杜掌柜,你不想做废物少爷一事无成被人践踏,我在盛京立足需要花用银子。眼下既蒙难处,理应合作。今后我继续在医馆坐馆行医,我制作售卖的成药利润,你我对半分成。” 杜长卿:“对半分成?” 说实话,这要求并不过分,毕竟成药是陆曈所制,只是这对如今捉襟见肘的杜大少爷来说,到底有些心梗。 阿城悄悄扯了下杜长卿衣角,肿着嘴角低声提醒:“东家,只要对半分,陆大夫已经很厚道了。” “我知道。”杜长卿没好气回道,又看向陆曈,犹犹豫豫开口,“你这条件提得爽快,我要是答应了,你怎么度过难关?你在盛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让熟药所那帮混蛋松口?别只会说大话。” 陆曈站起身,道:“简单。” 杜长卿将信将疑地看向她。 陆曈已起身走到了铺外。 仁心医馆外,董家的华盖马车尚停着,西街两边铺子里,各家都往这头看来。毕竟自打杜老爷死后,除了胡员外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显贵的马车前来寻医问药了。 董家的那位婆子还在外等着,见陆曈出来,忙迎上前,笑道:“陆大夫。” 陆曈歉意地冲她一笑:“董少爷宿疾尚未大全,本想做几味药温养,夫人令嬷嬷前来医馆取药,只是如今恐怕嬷嬷要白跑一趟了。” 婆子一怔,问:“这话怎么说的?” 陆曈侧了侧身,好叫婆子看清铺里的一片狼藉,她叹口气,一脸为难:“前些日子医馆做了味鼻窒新药,愈效极好,不知怎么惊动了熟药所,东家和伙计都受了伤,暂且也不能继续售卖成药了。”她冲婆子致歉,“还请嬷嬷回府同夫人解释一番。” 那婆子听她说得无奈,又见走出来的杜长卿鼻青脸肿,心下兀自猜测几分,只笑着对陆曈回话:“陆大夫哪里的话,这又不是您的错。陆大夫也不必太过忧心,待老奴回头与夫人说清楚,不是什么大事。” 她与陆曈说了几句,便同董家的马车一同离开。杜长卿望着马车影子,疑惑开口:“这谁家的人?听说话口气倒挺大。” “太府寺卿董家。” 闻言,杜长卿瞪大眼睛:“董家?就那个、有个肺痨小儿子的董家?你怎么和他家搭上关系了?” 杜长卿果真做过盛京的纨绔子弟,谁家府邸的密辛私事他倒是门儿清。 陆曈望着西街尽头方向:“没记错的话,熟药所隶属太府寺掌管。” 杜长卿心中一动:“你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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