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思顿时觉得吃饭睡觉都成了罪过。 想问的问完,温禾安没打算多待,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就要迈出书房门,临到头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朝徐远思点了下头,温声说:“有件事,我问问你。” “王庭那两位圣者,进你徐家当日,前后现身多长时间,有没有别的圣者察觉,或出面阻拦。” “他们可有受伤。” “要是有人出面阻拦,哪至于到现在这步田地。至于受伤,若是能叫外来者毫发无损地来,毫发无损地走,金银粟也不能被称为傀阵师至宝了。”徐远思诶了声,接着说:“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回想起来,那日慌忙之中,只觉得圣者手段强硬,依稀有听见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快些,那边要探查到了’。” 她追问:“从出手到他说这话,用时多久?” 徐远思不假思索给出回答:“半刻钟不到。” 半刻钟。 温禾安牢牢记住了这个时间,这大概就是圣者能在不被附近其他圣者察觉到的最长出手时间。 当天晚上,温禾安回到庭院里,在用晚饭的时候捧着汤小口小口地抿,将外岛之人可能要被运往云封之滨的消息和陆屿然说了,两边同时留心,捕捉到异常情况的可能性总比一人来得强。 只是没想到。 这动静真被他们察觉到了。 四月初五,傍晚,余霞成绮,凉风习习。 陆屿然将商淮递过来切好洗好的菜往锅里一倒,霎时热油四溅,火辣鲜香,葱姜与各种香料的气味被刺激着迸发出来,不多时便弥漫整个厨房,往庭院外飘。 外面的炉子里还炖着一盅汤。 商淮给他打下手,中途满怀好奇揭开那盅看了眼,也怪他手欠,揭开看了下,旋即被盅里腾腾冒起来直往睫毛上扑,灵气馥郁得跟踏入仙境似的一面惊住。盖上盖子,脑子里后知后觉辨别出方才看到的几种食材,转身去看陆屿然。 陆屿然淡然道:“不是给你的。” 不用他说。 一看就不是给他的。 他累死累活这么多年,哪有过这种待遇,悲愤归悲愤,商淮仍是止不住地啧啧称叹:“你亲自下厨,二少主这待遇可真没得说……但你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点。” “我们家,养法不一样。”陆屿然掐着点给盅里又添了片霜花,掀眼,这个时候身上透着点难得的悠闲之色:“你管得有点多。” 见他这十年难得一遇的模样,商淮觉得稀奇,跟着笑了下,道:“行。你乐意就行,反正不是从我私库里扣钱。” 话才落地,就见陆屿然停下动作,眼尾落得狭长,方才那种悠然神态眨眼间褪去,他侧目细细感应了会,慢条斯理地在水井下写洗了下手,用手帕擦干,而后丢到一边,对商淮说:“出去收拾点不长眼的东西,这里你看着。” 商淮手忙脚乱地接手一口锅和炒到一半的菜,鼻端喷香,下意识颠了两下,心想我这他妈是在做什么。 心头记挂着出秘境前罗青山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修为到底触不上顶级之列,陆屿然说的不长眼的东西是谁,有个什么动静,一时之间也感觉不到。 商淮看了看锅里的菜,最后还是一撂手,顾不上这边,循着陆屿然消失的方向去了。 王庭酒楼里,无人知晓,江无双和江召都出了秘境回了萝州城内,为了将外岛的人秘密运往云封之滨。 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不容有失。 江无双近期可谓是诸事不顺,王庭掌控之下较为富庶的四座州城全部丢了,丢给陆屿然就算了,还被温禾安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耍了一道,尤其摇摆的是,温禾安既然有自立之势,断绝回了天都争权的各种可能,他不是不能接受丢这一座城,可她还把徐远思带走了! 徐远思身上,牵扯了至少两桩禁术。 后患无穷。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江无双烦闷无比。 他昨夜披星戴月回酒楼,手里捏着两颗水晶石,水晶石里是温禾安与温流光交手那一战,从两种不同的角度,身边站着王庭最为优秀的医官,都是从族中拨出来的。 水晶石的投影再一次接近尾声,江无双不看温禾安,不看她们的招式如何惊天动地,他只看温流光。 看她的双手,双臂,脸和脚踝,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等看完,水晶石的影像歇下去,江无双身体往椅子上一靠,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医官,眼神来往交流,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就在此时,有从侍急匆匆进来朝江无双,江召拱手禀报:“少主,出事了,外岛的人还剩最后两辆云车没进传送通道,但现在有股力量开始强封通道,萧凛大人让属下来传禀,说是巫山陆屿然。” 本就不活跃的气氛直接凝滞。 江无双撑着手掌站起来,一惯笑吟吟的笑面虎再也维持不住眼里和嘴边的笑,他缓缓吐字:“什么?” 静站了半晌,竟是江召上前一步,出人意料地接话:“我去吧。” 很多事,江无双不适合做,但他可以,一个若有如无的棋子无人在意,这也是王庭培养江召的其中一个原因。江无双 看向他,实话实说:“他要出手,谁也挡不住。” 江召面色平静:“之前徐家那几位老的还留了道幻境,我去跟他说几句,拖住他。” 江无双眯了眯眼睛,问:“你可以?” “别人或许不可以。”这几日,江召脑海中无数次浮现出温流光和温禾安对战时陆屿然的反应,道:“我可以。” 江无双沉思半晌,最终朝他挥挥手,示意身边人将幻境的秘法交给他。 江召接过,眼底沉郁,大步出了房门,身影消失在酒楼中。 江无双将其他人挥退,面朝两位医官,指了指水晶石的方向,声线凝重:“看看,像吗。” 医官相互看看,均是皱眉,一时间没有应声。 “都打成这样了,仍然一点端倪都不显。”他用手撑了下下颌,在房中踱步,“温流光若是如此能忍,倒也令我刮目相看。这样看来,这么多年的冲动易怒,见血弑杀,并非痛苦所致,而是意在遮掩?” 江无双摆了摆手,半晌,挥了挥袖边,下命令:“着人再暗中去一趟天都。” 他的心腹闻言上前低声道:“少主。家主,乃至两位老祖都确认过了,百年前的事,老祖亲自调的妖血比例,您也细问过不止一两次了。” 其中一个医官也上前迈步,低语说:“少主多虑了。当年老祖是追随过帝主,是第一批研究妖骸之力的人,妖血的分量控制得极准,但就是再稳,各人体质不一,也会有一段时间的偏差。” “妖化症状上了身,固然可以想尽办法遮掩,做到完美无瑕,可它真正爆发起来,不是什么灵物法宝可以镇压得住的,不然昔日九州,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另一位医官眼观眼,心观心,当下附和:“少主也不必担忧,我们盯温流光盯得准,等到她最后失去理智忍不住吞噬人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得知情况。而今,六道禁术已成三道,还有两道被我们攒在手里中,随时可以取用,只差最后九州风云会这一道了。” 江无双心中也知道,百年岁月,沧海桑田,人都熬走一大批,族中圣者开始为今日谋划时,他才多大,几岁而已,大人们的心思比他更为缜密,不会允许出现任何纰漏,他现在追查之前的行动,毫无意义。 他只是看了那日温禾安和温流光之间的打斗,冥冥中有些不安。其实这两人给他带来不了怎样的危机感,一个注定会死于妖化,在这场争斗才现雏形的时候就已经出局了,一个再有本事,少了家族托底,也是难堪大用。 陆屿然是他最为忌惮的一个。 可此人身上羁绊过多,人一但有了羁绊,就容易畏手畏脚。而巫山空占神殿,满口帝族自居,自以为清高,不屑使手段,不到最后一步,为着这苍生疾苦的虚名,不会出手。 等禁术一成,他们有心阻止,已是无可奈何。 如此一想,江无双抵着眉骨摁了摁,道:“再过段时日,等进了帝主传承,就将九州风云会的消息放出去吧。” 四下默然,左右颔首领命。 此时出现在夜空中,与陆屿然面对面的,是个提前构建起来的幻境。幻境扩大至城郊百里有余,囊括夜幕和半段江河,芦苇深深,流萤茫茫。 四下寂然无声。 陆屿然看着自幻境中出现的江召,眼神凝然深邃。 他自然不将江召当回事,换句话说,就算是江无双来了,也不至于令他动容,但从另一方面讲,江召此人,确实是他梗在心头一根难以释怀的尖刺。 他四下扫了眼幻境,轻慢打量似的,身姿挺直,苍松雪色,音色又缓又淡,听不出波澜起伏,唯有一点杀意惊得周围风声飒飒:“既然怕死,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上次,这次,你只会这一套?” 江召的身影与夜空下芦苇丛中晃动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他长相不算太出众,胜在干净清隽,只着一身青衫,头挽玉簪,对陆屿然扯了下唇角,只道:“帝嗣,别来无恙。” 陆屿然瞥向西南方向,一语道破:“想拖我,凭你。还是凭这幻境。” “对江无双这样说罢了。”江召摇头,垂眸看了看脚下,幻境之中流光溢彩,迷幻得叫你一眼就知道是假象,“出自私心,想与帝嗣说几句话。” “毕竟。”他笑了下,弧度很是凉薄,意有所指:“你我非第一次接触,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交谈,时机难得。” 陆屿然手掌一握,幻象之内,乌云飞快堆叠,底下半截江河翻涌怒啸,浪卷不休,声势一起,越涨越高。 在战斗上,江召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自知之明,同样横亘在九州无数年轻人心头,因此不做无谓的缠斗,自取其辱。江召从不想在这方面与他争个高下。 “温禾安。”这个名字分明日日念在心里,真说出口时,竟有恍然隔世之感,连江召自己都怔了下,而陆屿然面色已然危险的冷下来,“她费尽心思想要脱离天都,自然也不打算卷进巫山的混乱之中,帝嗣何必拉她进去。” 陆屿然已然无意与他逞口舌之争,幻象中,由风聚力,霎时间凝成箭矢,在江召话音落下、他瞳色沉至最深时迸出,万箭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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