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传言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真,温流光跋扈,之前受双感影响,做出了不少荒唐事,这些事现在都被翻出来,成了她被妖血影响了心智的佐证。 另一人去看纱帘后的床榻,低声说道:“老祖,当务之急,我们得确认三少主身上究竟有没有妖血啊。若是没有,我们自然可以与王庭对峙,若是有、这盆脏水就这么栽在身上,从此我们在九州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天都圣者身体摇晃了下,引得接二连三的惊呼。 她是当家人,她比谁都知道王庭这个罪名扣下来,有多阴险。 温流光的妖血若是假的,王庭不过死个江召谢罪,而疑虑的种子一旦埋下,一遇风雨,就能生根发芽,天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观察,被孤立。而且在这种节骨眼上,王庭这是让天都乖乖待着动弹不得,插手不了任何事,就算巫山和王庭打得你死我活,有天大的好处能捡,她也不能去捡。 若是真的。 …… 天都从里到外,每一个人都得被查个底朝天,偌大的家族,将没有任何一丝秘密可言,同时,他们会失去一个培养百年的继任者。 她大意了。 “流光由我一手带大,她身上有什么我最清楚。她身上绝不会有妖血。” 温家圣者斩钉截铁,迅速想好了当下的对策:“这次我们态度不能太硬,太硬则有鬼,也不能太软,否则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天都钻。告诉他们,天都可以从他们送来表示‘关怀’的医师中挑选十五位,搜身验明后分三次进殿给流光诊脉。天都问心无愧,也望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要欺人太甚,别真闹得鱼死网破,对大家都不好。” 天都人仰马翻,实则这出大戏的始作俑者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流光受伤之后,族中有稳得住心神的已经将家中拿得出手的年轻人数了好几遍,奈何良莠不齐,想找个天赋,实力,头脑,谋略都在上乘的跟大海中捞针一样,不得已放弃。 而王庭是怎么着都得咬牙认下。 江无双的第八感注定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肉身没了,江无双神识上被砍的那一刀也很棘手。王庭之主枯坐在床榻边许久,在刚开始的雷霆大怒后再没发一眼,身边心腹尽职尽责地复述着天都那边阴阳怪气,暗指明骂的愤懑谴责,骂他们不择手段,信口雌黄,为争权夺势脸都不要了。 听得出来,也是气急败坏了。 王庭之主想的却是今年的屡屡受挫,原本从容不迫的计划现在一赶再赶,两位圣者吊着口气说能撑到明年,然风云会上接了水链后只得苟延残喘,能不能到年底都还是未知数……禁术损失两道,江无双又遭遇这样的事。 噩耗接踵而至。 江无双的伤寻常人处理不了,赶来疗伤的是王庭另一位圣者,待情势稳固之后唤出王庭当任家主,说:“给他用禁术。” 王庭之主心中暗叹,问:“情况那样危险吗。” 百年来,他们一直在搜集最强的那八道禁术,期间试验了许多次,大多失败了就没了,有一些还能用,效力跟那八道没法比,但毕竟沾了无数条性命,关键时候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江召七境桎梏能破开也是依赖这些东西。 但,能走正道,谁会想沾上这些东西呢。 “危险的不止是他,还有整个王庭。”圣者压着怒火道:“他鲁莽自负,将事情闹得无法收场,若想靠自己恢复,三年五载都算少。他第八感一日不恢复,我们就只能一日干等着,两位圣者还能等多久,啊?!” 王庭之主低首,圣者话音落下最后一字时,已经有黑衣从侍端着瓷盏到了江无双的床边,浓重的腥气弥漫开。 不多久,响起男子痛苦的闷哼,而床榻上那具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视起来。 圣者负手看着,脸上不辨喜怒:“一月之内,他能恢复过来,可惜剑骨碎了,终究回不来。” 王庭之主应和他的话:“以后,无双也不需要剑骨了。” 圣者不置可否,静站一会,问:“妖血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一个月后将它们放 进溺海主支。”圣者瞭望王庭湛蓝的天空,居高临下,生死在握,言语中志在必得:“百年已过,是时候收网了。这个月,趁九州视线都聚集在天都身上,调王庭半族之力前往萝州。” 王庭之主没想到是这个地方:“萝州?” 圣者瞥了他一眼,颔首轻飘飘地说:“我们当年花多大代价得来了探墟镜,到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 渊泽之地中,商淮将天都和王庭精彩的隔空骂架,风度尽失的互相抨击转述了遍,又说:“有几位圣者忧心妖血,可从未接触过此物,寻常医师连它是什么都弄不清楚,遑论辨别,而当时医者以巫医为首,他们的意思是,能否请巫医出山辨别。” “我们要不要出手。” 陆屿然握着温禾安的手没放,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烂戏,眼神依旧在她脸上,声音淡漠:“为什么不。” “天都怕是不会同意。” “嗯。”不过一会功夫,温禾安额上又冒出一层汗,陆屿然短暂放开她,取手巾放在铜盆的清水中,绞干,给她擦拭干爽,又用绵芯沁灵露给她打湿双唇,这才又说:“但现在,容不得他们不同意。” 商淮默了会,询问他的意思:“那巫医看过之后,该说有,还是没有。” 陆屿然终于抬眼:“妖血不能成为排除异己的手段。” “——但温禾安如此痛苦,我见不得天都好过。” 他将手巾轻轻放到床头的桌子上,声音也轻:“盯紧王庭,凡是出了云封之滨的,能杀则杀。” 商淮心头一凛。 温禾安出事之后,陆屿然一直守着,可下达至巫山的命令不下十条,先前还与他们看形式周旋的王族爪牙一夜之间人头落地,少说也有千余个,且风暴仍在不断扩大。 他从未见他杀心如此之盛过。 商淮抓着传讯符轻手轻脚出去了。 罗青山说温禾安晚上会醒一会。 后半夜,烛火跃动时发出“啪”的一声小小炸响,她的手指果真也在陆屿然手中轻轻跳了下。 片刻后,温禾安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鲛纱帐,垂了床尾半面,上面浮动着光点,波光粼粼,身侧紧挨着人,她似有所感,眼睫眨动,侧首看过去,落入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瞳中,他亦在深深看她。 见她醒来,陆屿然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心,道:“罗青山给你用了镇痛的药,还疼吗?” 温度褪下去不少,但温禾安脸颊仍是红的,像在被衾中闷闷捂了好一段时间,她看见陆屿然怔了下,坐起来,摇摇头后想说什么,却先弯弯眼睛,唇角上翘,慢慢露出个真挚笑容来。 看见陆屿然,她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往别处转过。 他看了一会,问:“笑什么。” 温禾安倚身靠过来,两人肩头隔着衣物紧密挨在一起。体内妖化时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骨缝里钻,这让她知道事情没有出现转机,可对她来说,能再多得一段时间跟他坦诚交流,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她很高兴。 他们霎时离得很近,她身上有浓重的药香,那些药让她好好睡了一觉,所以眼睛里恢复了光泽神采,近看像两块纯净的宝石,笑起来熠熠生动,晶莹剔透。她没问他们在哪,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如絮语似的问他:“还在生气吗?” 陆屿然道:“你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推开我。” “我不是别人。不可能不护着你。” “我去泗水湖的时候,好几次想回去找你。”温禾安声音低得温柔,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都做过之后,现在哄人的意思很是明显,可看着那双眼睛,就知她说的都是真话:“没有想到会发生永州的事,分开时我们还吵了架,我想了许久,觉得难过又不甘心。” 她主动将脸颊贴上来,眼中有着笑意:“其实我知道。” “从得知妖血到做出决定,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会不站在我身边。” “陆屿然要为九州安危着想,遏制妖气,但他也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陪着我,直到我死。” 陆屿然现在格外听不了这些:“别说这个字。” 见过她站在血泊中气息奄奄,躺在床上毫无起伏的样子,想到罗青山那个万中之一的几率,纵有再多的怒气都消了。他扣着她的手指,理了理头绪,把他们现在在哪,她体内的情况以及罗青山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温禾安没想到还会牵扯到血脉之力和帝主之力,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先问:“阿枝的眼睛怎么样了。” “会有几个月看不见东西。” “对日后有没有影响?” “没有。” 陆屿然在昏暗的光中看她,问:“你觉得罗青山提的这个方法,怎么样。” 温禾安感觉到,他有些紧张。 陆屿然确实紧张。 他回答凌枝时斩钉截铁,笃定她不会放弃,可人生来复杂,想法多变,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妖血在她的身体里接近百年,一生过得艰难,她如果不想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尝尽痛楚,去闯那条九死一生的路呢。 屋里恢复安静。 温禾安与他对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陆屿然别过脸,平复了下呼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会陪你一起。” 温禾安的眼睛又开始笑,她对自己在意的人和外人中总是很不一样,闻言说:“看来帝嗣已经帮我做过决定了。”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陆屿然眼中晦暗:“我想过,如果你不愿意,就让罗青山用药压制,剩下多少时间我都在你身边,我们可以在渊泽之地建一座别院,在院里晒太阳,在檐下听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我接受不了。” “我永远无法与此事和解,我将无数次后悔,可到那时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陆屿然抚了下她的长发,抵着她鼻尖,哑声:“ 我可以陪你死在渊泽之地。” “但无法接受被丢下。” 修士一生那样漫长,晋入圣者后可活千年,太孤寂,也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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