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身段丰腴,嗓音洪亮,她拎着自家的扫把往篱笆外走,边絮絮说:“……小娘子在家既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便不要尝试这等危险事, 做兄长的也得尽看护之责。我们村四面都是山,冬末山上都是枯柴, 这火一起,烧便烧一片, 我们村不是第一回 出这种事了, 上次那郑家,如果不是有松灵护着, 那一屋子人都要烧没了!” 温禾安神色微动。 她没忘记, 方才那群小孩,也是因为松灵吵起来的。 陆屿然人生头一遭当这样的指责, 他顿了顿,受住了:“是,多谢婶子帮忙。五娘是这样的性子, 我日后会好生管束,不叫她再碰这些东西了。” 花婶这才伸长脖子回了自己家。 院门一关,温禾安鼓起的两腮收回去,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编成小绺垂在耳边的五彩发辫,感受四面八方熟人投来的难以形容的视线, 第一反应是要回屋去洗个澡,收拾收拾一身,转念一想还有正事要说,还是在院里搬了把竹椅坐下了。 她将今早上的情况捡了点说了,又起身打了盆水,将手帕洗干净了擦手和脸,问他们今天出去有什么收获。 话语条理清晰,除了眼睛里还嵌着丝窘迫,其余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陆屿然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明显能感觉到皮肉下蛊虫蛰伏的弧度,只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瞬间,他仍会被回忆和某缕难以言喻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这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件可以欣然接受的好事。 陆屿然不露声色强势压下所有思绪,皱眉道:“山里村民人口固定,除了每年固定时段来收药材和皮毛的商队,常年不与外界互通,不接收任何外来流民,哪怕是孩子。深山里有个宗门,宗门的消息村民从不对外说,每年来往的商队都瞒住,他们极其敬畏信任那个宗门。” 宗门? 温禾安抬眼,也跟着皱眉,觉出不对:“既是宗门,为何如此神秘?他们排斥外人,是不是跟这个宗门有关?” 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宗门和夺城自立的修士,他们每日倒下无数,每日又冒出无数,不是那些已矗立了有些年头的大宗门,基本都无人问津,很快衰败,难成气候。 因此宗门一旦建成,首要任务就是汲取新鲜血液,招揽人才,有些宗门为了一些灵根优秀的弟子,甚至会大打出手,她还没听说过有籍籍无名的宗门会画地为牢将自己圈起来的。 不收外人,这 村里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年轻孩子们有灵根的能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又有几个? 长此以往,宗门如何传承,修炼资源从何而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屿然淡声道:“多的问不出来,山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贸然上山恐打草惊蛇,等明日你那边有消息了再做决断。” 护卫才将刚才喷火,被烧得炭黑的锅拎到河边刷了半天,现在抗回来放到了灶台上,商淮背着手过去转了圈,看了看,评判道:“还好,还能用。” 陆屿然惜字如金,说的每句话都是浓缩过后的,商淮等了一会,见他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补充:“这次出去,我们还听说了些别的。这片村庄之前是渔村,周边不是山,是河流,村子像个被河流围起来的小岛屿,才有了外岛之名。大约一百年前吧,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地动,河流没了,变成了四面耸立的高山,山势险峻,连绵不断。” 温禾安问:“百年前?宗门也是百年前来的吗?” 商淮摊摊手:“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连观察带套话才得出的结论,再具体的,就得看明天那孩子怎么说了。” 说着,他掂掂那锅,看向温禾安,好笑地问:“还没问你呢二少主,这是做什么?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温禾安捂了捂脸,叹息似的声音从指缝间流泻出来:“……这个不是。” 她顿了顿,没等商淮接着说,又很自觉地道:“我不会再靠近灶台了。” 该说的都说了,温禾安不想留在原地面对那口被刷得锃亮的锅,她借口回房里收拾一番,目不斜视地往楼上去了。 她一走,商淮就憋不住笑了,他从前觉得这位二少主果断归果断,识趣也识趣,到底还是危险,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温家温流光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能和疯子缠斗这么久的,温禾安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搞不好和江无双撞款,是个笑里藏刀的蔫坏东西。 但实际上这位二少主,怎么说呢,她不标榜自己是个好人,你和她说话,能说的她都说,还都是真话,就是给人一种……很难形容的真实感。 这么想着,他看向罗青山,挑眉问:“你有什么发现没?” 罗青山摇头,天知道,他早晨起那么早,当真就是为了每日的晨跑,若要问起收获,大概只有晨跑途中发现的几株草药。但经验告诉他,这话若是说出来,必然会迎来商淮的嗤笑,那种否认他智商的嗤笑。 这个时候,门口一位护卫提着几捧鲜嫩的菜苔,两只绑了翅膀和脚的麻鸭,还有两把打成麻花结的小葱,前脚追后脚地进了门,他朝屋里的几位一拱手,将手里的东西都堆到了锅边。 商淮兴致勃勃,反正闲来无事,队伍里气氛也好,就想展示一番厨艺。 他一边招手让护卫想方法去邻居地里再买点辣椒,一边转身用那种很是愤愤难平的眼神谴责陆屿然:“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不让人碰的毛病,还分男女呢?” 陆屿然看向他,眼瞳在阳光下更显得深邃:“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推开?” 在陆屿然接住温禾安的时候,商淮心里是有种诧异感的,这种诧异感让他不由得往另一种从未设想过的角度去想事情,比如,陆屿然是不是对温禾安留有旧情,可再一想——他们从前也没有过感情啊! 别人或许不了解陆屿然,但多年好友,商淮了解他,这人的原则无法撼动,权衡利弊时同样冷酷,未来会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他不确定,但是肯定不会被对家绊住,这点毋庸置疑。 这样一想,商淮眼里某种疑虑就如同被阳光晒化的雪般消散无形了,他说了句好像也是,然后就转身开始专心钻研柴米油盐酱醋那些瓶瓶罐罐去了。 陆屿然上楼,看了眼温禾安禁闭的房门,推门进了自己屋。 半个时辰后,温禾安被一股十分诱人的食物香气吸引得推开了窗户,她探头往下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推门下楼,见到一楼桌上摆着一个大铜锅,铜锅里炖着剁成块的鸭,汤汁骨碌碌鼓着。 商淮这时候走过来,将小碗里的葱花往锅里一倒。 温禾安人都精神了。 商淮见她一脸高深莫测,脚步也不挪,就守在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他随意指了指上面,道:“喊陆屿然下来吃饭。” 温禾安打开四方镜,点进最前面那道气息里,手指敲动。 【喊你下来吃饭了。】 想了想,她垂眼,又道: 【鸭子炖萝卜。】 陆屿然原本是想一口回绝的,【不用】两个字都已经打出去了,半晌,又将四方镜滑回掌心中,推门下去了。 甫一到楼下,就见温禾安将凳子都摆正了,饭都提前盛了,热腾腾在桌面上摆着,做完这些,她也没消停,亦步亦趋跟在……商淮身后? 他在炒小菜,她就在身边站着,连接盆水都跟着,像根黏合起来的尾巴。 陆屿然神情难测地看了会,在她再一次跟着商淮打转时走过去,问 :“温禾安,你干嘛呢?” 温禾安这才看到他,隔着一层烟火色,她眼睛比平时更亮:“马上快好了,这是最后一道菜,你去坐着等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掌勺的是她。 陆屿然也不想在这吹冷风,他微不可见颔首,朝外走了几步,见温禾安还在一边守着,忍不住皱眉,折返回来:“你在这待着干嘛?” 温禾安看了看商淮,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好像瞬时跨越百年的时间,与记忆最深处的影子重合,重合到她踏入这个场景中,吸一吸满屋的饭菜香,就从心里觉得温暖。 毛孔都飘飘然的温暖。 “我看他。”她想了想,又道:“学做菜。” 陆屿然居高临下瞥着她,不知道商淮有什么好看的,菜又有什么好学的,难不成日后还需要天都二少主亲自下厨不成。 好在这时候,商淮的最后一道菜也出锅了。 几个人围着四方桌坐下,温禾安和陆屿然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热气。 温禾安吃饭很安静,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比起酒楼和平时家族中的美味佳肴,精巧糕点,她更喜欢这种家常菜,大锅乱炖。 商淮是那种不能吃辣又非得顿顿要辣的人,今天的炖鸭里就放了不少辣椒,温禾安眼里被不断升腾的热气焖得湿漉漉,唇瓣色泽愈深,开口就是对商淮的夸赞:“好吃。” 她笑吟吟地看向商淮,好像觉得好吃还不够形容,又肯定道:“特别好吃。” 她的夸奖太真心了,商淮起先还觉得能受得住,连着几次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二少主过赞了,我是闲时无趣自己摆弄的爱好,比不上温家名厨们的手艺。” “那是你没吃过温家的饭。”温禾安道:“很多都是冷菜上桌,吃个样子,毕竟谁都不会真动筷,就那样全都浪费了。” 商淮不由得好奇:“你经常吃冷菜?” “这些年不怎么吃了。”温禾安沉吟了会,仍是笑:“小时候和温流光打架,被封修为关禁闭的时候吃得多。” 罗青山正和炖鸭翅作斗争,百忙之中抽出嘴问:“你也会被关禁闭?温流光和你一起?” 不管怎么说,外人对天都双姝或多或少还是好奇的。 饭桌上的气氛总是比别的时候和谐,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时候,陆屿然沉默的听着,并不说话,只是偶尔一抬头,视线会从温禾安的脸上划过。 “不啊。”却听温禾安否认,她夹了块炖烂的萝卜,眼睛都没抬:“她不关。” 商淮和罗青山顿时好奇了:“为什么?” 两人打架,怎么还只关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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