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榆面色凝重地叹息:“这事是族里最为重视的事,老祖亲自过问,做的是最周全的打算。寻常珍贵之物,族中都有,给你备的是双份,一些罕见的,林淮那边也凑了几样,但唯有双煞果……你也知道,不是有钱有实力能拿到的。” 温流光朝他摆了个“停”的手势,道:“双煞果是叩感最重要的东西。没有这东西护体,我贸然闭关,活下来的几率连三成都没有。” “我知道,族里也知道。”温白榆正是负责筹备这些东西,他压了下眉,缓声道:“原本我们想着正借这次探墟镜也涉及溺海的时机,正式给阴官本家下拜帖,重金请匿气高深的阴官出面,往溺海下走一趟,既能观察溺海情形,也能帮你拿到双煞果。” 他摇了摇头,眉心皱得越发无法舒展:“可本家油盐不进。他们千年来一惯是这样的行事本性,又太特殊,跟那种东西还有联系,老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阴官是唯一能在溺海上穿行,跟底下那些东西打交道的人,论起特殊神秘来,与帝主留下的神殿也不遑多让。 贸然强行拿人。 谁知道溺海会不会因此出岔子。 鼎盛如天都,都暂时没有这种天大的胆子和魄力做这事,于是事情就陷入了僵局中。 温白榆定了定,又道:“如今阴官本家家主不管事,族内大小事务都是她的师兄在管,你与他本就有一面之缘,上回又阴差阳错帮过他。我现在在和他接洽,若能说服他出手,事情会好办很多。” 温流光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倏然,房间内降下无比恐怖的气息,只一瞬,就叫人心神巨震,那已经超过了九境的范畴。 温流光反应迅速,她猛的起身,看向温白榆腰间挂着的温家命牌。 有强横的圣者意志通过某样媒介抵达了这里。 温白榆取下命牌,意识到什么,心情和神情都极为复杂,面上却不显,他将命牌双手捧着放到桌面上,声音恭敬:“老祖。” 温流光同样微微弯腰,一向只看天不看地的眼睛盯着脚尖,敛声喊:“祖母。” 慈祥的面容透过命牌,在半空中悬浮。 老者的银发被一根木簪盘起,一丝不苟,皱纹爬上脸颊,眼珠浑浊泛黄,但精神矍铄,腰背也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有种别样的和蔼,唯有眼神时不时闪过锐利的光,昭示着她并不简单的身份。 “嗯。”老者的虚影朝温流光颔首,看向一旁的温白榆:“白榆,你先出去吧。” 温白榆又行了个礼,关上门出去了。 圣者的结界旋即合拢,无声无息将门后的房间包围住。 这是一场绝密的谈话。 温白榆在门口静站着,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温禾安来。 印象中这位二少主脾气好,不如外面所传的那样手段凶残,温家如此之多的长老执事对她表达过不满,见了面,她也十分平静,不上赶着贴上去,但也有对长辈基本的表面礼节。 真的只是礼貌而已。 偌大的天都,族内数万人,她唯独只亲近老祖一人。 这种亲近,从小时候就能看出来。 她才被老祖牵回来的时候就很懂事了。 老祖身为圣者,亲自带过的人也就温禾安与温流光。 那时候她们年岁都不大,小孩嘛,不是要糖就是要玩,天都的少主自然看不上这些,每次完成课业,温流光只找老祖要一些灵器啊,灵果,灵露什么,温禾安不要,她更喜欢趴在老祖身边的桌子上休息,跟猫崽子一样依赖人。 老祖亲自将她带回来,给她尊崇的地位,做她修行之道上的引路人。 长大后,两位少主各有各的心思,明争暗斗不少,情绪不再外泄,很多棘手又得罪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做,每次老祖与温禾安一提,只消轻描淡写几个字音,她最后仍会默默接手。 都说世家之中利益纠葛远比亲情来得牢靠,在这个家里,家族荣耀至上,可温禾安不是从小在温家长大的,不能深刻懂得这样的道理。 百年孤零,无父无母,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唯独只有一根浮木,她想也没想,紧紧抱住了它。不要命的修炼,做事,为温家数度出生入死,她对亲情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能不多,但极为致命。 今日这场谈话。 是给温流光的定心丸,也是给温禾安的穿肠毒药。 房间里,温流光垂着眼,沉着肩站在绒毯上,温家老祖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伴随清幽的叹息:“发生在萝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太大意了。” 温流光咬紧了牙关,半晌,她道:“祖母,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刚从归墟出来就能找到帮手,还是没想到她身上会有铭印。”温家老祖声音里没有波澜:“战场只分胜负,不分方式。真正的强者,只会从中汲取教训,而非为自己寻找借口。” 温流光站直了些:“是。” 她天赋太高,连父母都不太会插手对她的教育,只会无条件溺爱,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教训,责罚,严厉的准则,都来自于温家老祖,她不敢反驳。 就在温流光以为这次要面临不满的训斥时,温家祖母只是凝着她,浑浊泛黄的眼睛晦暗无比,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却仍是权衡的模样,无端给人种山雨欲来的紧绷之意。 圣者意志横跨九州,能降临的时间十分有限。 温家老祖仅是沉默一息,便以轻淡的口吻将天都死死藏了百年的秘密吐露出来:“温禾安确实非你三叔之女,她的母亲是叛族之人,早被剔出族谱。” 温流光难以置信地抬眼。 “百年前因缘巧合,族中有人找到了她,消息传到我这。”温家圣者面容冷肃,她眯起了眼睛,道:“我从未想过接她回来,直到那日因事亲自去了她所在之城,远远见了她一眼。” “千窍之体。” 听到这,温流光的脑袋里似乎闪过一道闷雷,她头一次如此震惊,又觉如此眩晕,在才遭受的挫败与这时的错乱里流转,张了张唇,只露出一道哑哑的气音。 整整百年的执念。 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有了如梦般的解释。 温家圣者一抬手,呼啸的灵力抵住她的背脊,让她直起腰,面朝半空中的虚像,声音里透着种不容置喙的严厉:“她若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将会成就你至强无匹的双感。” 只可惜。 温禾安还是不够听话,不够顺从,在选第八感的时候离经叛道,出了岔子。 “……” 时候不早,温家圣者说了最后一段话,目光扫落时,带着锋利的敲打之意:“棋子已废,驱逐出家,你如今年岁不小,更要知道该以何事为重,若是面对陆屿然和江无双时,还被一时情绪牵着鼻子走,有何资格让天授旨认主。” “好好待在萝州,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温流光看着圣者意志消散在自己眼前,道:“是,祖母。” 房间里陷入全然空寂。 温流光在桌前站了很长时间,眼中的光彩一息比一息亮,她将手掌撑在桌面上,似乎在隔空与自己的生死之敌对视,带着一种恶劣至极的畅快与讥嘲之意。 她原本打算尽快叩开第二道八感,再将温禾安狠狠踩在脚下,出一出前几日的恶气,现在却觉得,或许不必到那个时候。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温禾安了。 她现在确实,掌握了许多的秘密,可以逐字、逐句地亲自告知她。
第44章 三月初二, 天气乍暖还寒,春雨如油。 温禾安这几日忙着在几个府宅之中穿梭,自打她流放归墟后, 在对外界消息这块就一直属于滞后的被动状态。 好在, 温流光这次给她筛出的都是她的得力下属,这几日他们慢慢转醒,精神转好,毫无遗漏地向她描述了温流光接管天都内外十五城后,大刀阔斧, 排除异己的举动。 天都里里外外的变动不小。 她忙着梳理这些消息,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巫山这边了。 今日一早, 温禾安推门走进来,没走几步, 就看到了一层薄弱蝉翼的透明结界, 罗青山在结界里冲她猛的摇头,歪头往后面喊正在补觉的商淮下来放人。 温禾安眨了下眼, 从结界上感受到了陆屿然的气息。 两位巅峰九境力量对撞起来可以将整座宅院炸毁, 她撤去手指上的灵力,有点好奇地用手触了下, 结界表面霎时雷芒弧动,像受到了威胁无声露出深长獠牙的无边巨兽。 然而就在雷芒最为骤烈之际,结界以她手指为中心, 颇为冷淡地露出道刚好够一人通行的口子。 她走了进来。 罗青山愣在了原地,一大早被他吵吵嚷嚷喊起来的商淮见状哈欠不耐烦打到一半,也止住了。 温禾安回头望那道结界, 若有所思,很快意识到什么, 她问:“出事了?” “没事。陆屿然给了王庭和天都一点颜色看,他们如今不痛不痒地做样子在还击。” 商淮瞥了眼罗青山,长长吁一口气:“这道结界是用来保护罗青山的。” 从前在巫山还好一些,巫医独辟一地,都钻在里面闷头研究各种世间疑难杂症,制毒制蛊,破毒破蛊,三五年难得出来一次,身体弱点也没什么。但现在出门在外,还是多事之时,只能被重重保护起来。 罗青山也为身体差的事情焦虑过,他解决焦虑的方式是晨跑,每日晨跑,跑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今日就算用功了,有种已经尽力的心理安慰之感。 这几日他没法出门跑,就在偌大的院子里跑大圈,此时拿帨巾将落到眼皮上的汗珠擦了。 因为刚才结界自动打开的一幕,罗青山盯着温禾安看了好一会,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怪怪的,憋了半天,扭头去看商淮。 商淮作为唯一一个察觉到了点陆屿然心思的“知情者”,现在用手指抚了抚下巴。 结界这东西,毕竟不是实打实的攻击之力,它受主人的影响,能够下意识辨别一些极为熟悉的气息,若施法者没有特别严格设限,它就不会阻止“熟人”进入。 这要是换做别人,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人在红尘中滚一圈,谁还没有几个亲朋好友了。 只是这事放在陆屿然身上,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那个冷淡到雪巅,拒人于万里之外的秉性,平时不小心碰他一下,他皱眉瞥过来的一眼,恨不得剐你三百刀,回去指不定得擦多少回手。谁遭受过几回那样的嫌弃,自然而然就会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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