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陛下看似将你留宿宫中,实则是命人在这武台殿看着你啊。” 萧辙睁开眼睛,轻叹一声,“皇叔既知,为何还要前来。您瞧瞧,这宫里的所有人,都是陛下的耳目啊。只怕陛下这会儿已经知道皇叔来看我了。” 萧舜之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我远离朝堂,就是来看看皇侄,陛下能把我怎样?” 萧辙浅浅而笑,叹了口气,眼底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悲痛,“皇叔还是这般真性情。我回京已有段时日了,却仍然不能将母后的死查清,不能为代家沉冤昭雪。母后身边的旧人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无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萧舜之沉声道:“锦书啊,皇叔还是要劝你一句,真相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越接近真相就会越危险,知道真相了又如何?你能把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吗?你能让陛下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吗?想让代家沉冤昭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皇叔去查梁尚衣的下落,不也是想知道真相吗?”萧辙眼眶微红,眼底深邃,嘶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隐忍:“难道要让我日日向那个杀父弑母的贼人叩拜吗?皇叔,要我如何心甘啊?我母后因为代家一事,死后不得入皇陵,连谥号都没有。你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如何不痛心疾首啊?” 萧辙顿了顿,又道:“嘉康三十三年,北齐屡犯我大梁边境,父皇命二皇兄前去平乱,三十五年初,北齐退兵。皇兄带兵凯旋而归,归朝途中,卓战夏不慎丢失粮草,对当地百姓强取豪夺。父皇因此事怪罪皇兄,说皇兄有看管下属不利之责,不仅没有嘉赏他,反倒让他回府反省。就算如此,皇兄也不至于谋权篡位啊。” 萧舜之叹了口气,沉痛的说道:“其实这一切,都和卓旭仍那个老贼脱不了干系。二皇子向来心狠手辣,听信了卓旭仍那个老贼的谗言,回京之后,将手中的兵权扣押拒以上交。一时间朝中流言四起,人人都在传,说二皇子有起兵谋反之意。结果没过几日,先帝就遭遇了刺客,种种证据均指向二皇子。” 萧辙接着道:“是,因为此事,我还向父皇上书为皇兄求情。父皇命代泉彻查此事。” 萧舜之双眉紧蹙,哽咽着说道:“结果,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二皇子就以清君侧之名在城外起兵,一路杀到了长乐殿,并一箭射死了先帝。听闻当时二皇子还派人去了你的府邸,怕是想要你的性命。索性先帝有先见之明,派你去了南陈,还留下了一道圣旨。” 萧辙叹了口气,眼底带着恨意,“之后,皇兄便以代家谋反之罪,灭了代家满门。代家的冤案,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我舅父一家清白。” 这时白子佩进到殿中行了一礼,伏在萧辙身边耳语道:“殿下,穆清公主朝这边来了。” 萧辙闻言,面色一惊,吓得手忙脚乱起来。“皇叔,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送了。子佩,快快快,带我去东配房。” 东配房内,白子佩摸了摸耳朵,犹豫道:“殿下,不如直接告诉公主你的身份好了,何苦遮掩呢。” 萧辙躺在床榻上,说道:“你懂什么,若说明了身份还有什么意思。你快去外面守着,看公主来了没。” “是。” 日落月升,天色渐渐昏暗。宫里的长街上宫灯亮起,那火光莹莹,照亮小小的一隅。 莫太医见穆清一路上少言,脸色也不大好看,便开口问道:“微臣瞧着公主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为了婉美人的事情忧心?”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莫太医多虑了,我不过是在担心锦书的身体。” 莫太医眼帘一沉,说道:“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清道:“莫太医但说无妨。” 莫太医犹豫了片刻,说道:“前几日,婉美人身子不适便找微臣问药,婉美人走后,微臣就发现桌上的合欢散不见了。” “合欢散?” 莫太医点点头,“合欢散便是媚药,可以迷乱人的心智。就在合欢散丢失的第二日,陛下便封了她为婉美人。微臣还听说,那日下午,陛下是喝了公主亲手做的莲子粥,这才会召公主侍寝。” 穆清眉眼沉沉,暗暗想道:不对呀,那日我根本不在宫里,何来莲子粥一说? 穆清站在月光下,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芙蓉面上,更添了一丝清冷。她冷笑一声,说道:“这话,你应该给皇后娘娘说。”
第四十章 此物最相思 武台殿的门口,穆清与莫太医并肩而行,正巧遇上了萧舜之从殿内走出来,三人擦肩而过。莫太医急忙俯身行礼。 “给殿下请安。” 穆清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的背影宽广伟岸,步履矫健,发间带着些许银丝,看背影,像是四十岁的样子。 穆清对着莫太医问道:“那就是齐宣王爷啊?没想到年纪这么大啊。” 莫太医知道那人不是齐宣王而是晋王爷,却又不敢多言解释什么,只低着头点头说“是”。 穆清面色沉静,心中暗想:那个人就是与我有婚约的齐宣王啊,幸好不用嫁了,他看着年纪那么大,和自己确实不相配。 “你说这天都黑了,齐宣王那是要去哪啊?” 莫太医道:“这殿下的事情,咱们可管不着。公主,咱们快走吧,别让锦书大人等急了。” “啊,对对对。” 东配房中,萧辙面色苍白,躺在简陋的床榻上。他双眉紧蹙,额上挂着细细的汗珠,肩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锦书,锦书你怎么了?”穆清站在床边,关切的问道。 萧辙看到穆清,满心欢喜。他轻轻地扯了扯干涩的嘴唇,说道:“我今日同手下操练,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旧伤复发了。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了。” 莫太医坐在床前,仔细的检查着萧辙肩上的伤口,复开口说道:“伤口还没全好,便又动武,导致伤口发炎感染了。大人可不能掉以轻心了,微臣这就给大人开方子。口服加外用,卧床休息半月,也就好了。” “有劳莫太医。”萧辙说道。 莫太医走后,穆清嘟着嘴坐在床边。她眼帘微垂,面色不悦。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啊?是谁欺负我的冉冉了?”萧辙浅浅而笑,伸手在穆清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穆清嘟着嘴,可怜兮兮的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婉儿,我真心诚意待她,可她呢,做了陛下的婉美人,今日还当众捉弄我。如今陛下忙于国事没空理我,这要是哪日想起来了我的欺君之罪,可就小命不保了。” 萧辙眉眼俊朗,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不会的,你有南陈这个护身符呢,陛下不会把你怎样。” 穆清瞪着眼,说道:“你说得倒轻松,南陈这护身符要是有用的话,我怎么会住在凌霄阁,怎么会天天吃清粥小菜?” 萧辙眉眼俊朗,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是你的护身符。” 穆清嫣然一笑说道:“诶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武台殿的门口,碰上齐宣王爷了。我听说齐宣王爷是陛下的弟弟,可是他看上去很老啊,你说陛下不会更老吧?” 萧辙闻言,不由得一阵咳嗽,吞吞吐吐的说道:“啊?啊,不是啊,有的人,他只是长得比较老而已,而实际年龄没有那么大的。” 穆清垂着眼笑了笑,“不过这齐宣王爷人还是挺好的,见你生病,还请太医来给你医治。不知道陛下怎么样,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陛下呢。” 萧辙眉眼俊逸,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冉冉,若有一天,陛下召见你,会怎么样呢?” 穆清娇羞的一笑,说道:“陛下召见,那就见咯。” 萧辙轻轻咬了咬下唇,垂下了头去。这时,白子佩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主子,药熬好了。” 萧辙面色沉沉,朝床边的桌子看了一眼,说道:“放这儿吧。” “是。” 穆清坐在椅子上,见桌上的药碗冒着热气,萧辙却迟迟不喝,不禁开口问道:“锦书,你怎么不喝药啊?” 萧辙抿了抿嘴唇,可怜兮兮的说道:“冉冉,我肩上受伤了,端不动药碗啊。要不,你喂我喝吧。” 穆清嘟了嘟嘴,不情愿的拿过药碗,一边用勺子搅着药汁,一边抱怨道:“哎呦,真的是,我可是公主,千金之躯。要不是看你生病了,我才不会屈尊喂你喝药呢。” 萧辙微微而笑,“是是是,我们冉冉是天底下最好,最美,最善解人意的公主了。” 穆清闻言,惠然而笑,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萧辙的唇边。 萧辙眨着眼睛,“吹吹,烫。” 穆清瞪了萧辙一眼,复又拿过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怪的怪人,分明就是个侍卫,却过得比殿下还讲究。” 萧辙喝下一碗药汁,忽然间眉心紧蹙,指着桌上的山楂糕叫了起来,“快快快,山楂糕,太苦了。” 穆清见状,急忙拿了山楂糕递到萧辙的口中。只见他面色瞬间和缓,眼底带着柔情一般的笑容,“但你,却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穆清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都生病了,还这么能说会道。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凌霄阁的安危可是全靠你呢。” 萧辙笑着望着穆清。他眼底的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六月的花瓣。他浅浅而笑,心里默默的问道:冉冉,若有一天,天下平定。你愿不愿意随我仗剑天涯,看风起云落,赏三月花,腊月雪,秉烛话谈,吟诗作赋,把酒以言欢? “想什么呢?”穆清问道。 萧辙回过神来,眼底含着盈盈的泪光。“啊,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荣获圣宠,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像这样坐在这儿说话。” 穆清笑着说道:“你放心,我穆清公主仗义得很。若有一天,我能得陛下盛宠,我一定不会忘了你和洛瑶。到时候,我就向陛下进言,让他封你做大官,再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儿,怎么样开不开心?” 萧辙面上浅浅而笑,心中不知怎么,有些抽痛。他极力掩饰这眼中的失落,将眼中的泪水隐在光影的阴暗处。“开心,自然开心。”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了,不然锦瑟找不到我又要着急了。” 萧辙倚坐在床榻上,痴痴地望着穆清离去的背影。眼中一颗清泪划过面颊。 自己这是怎么了?虽说她身份特殊,是关乎国运的和亲公主,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自己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如此心痛,就因为她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妻子吗?萧辙剑眉轻蹙,眼底汪洋深邃似海。如今陛下不承认他们的婚约,若想把她留在身边,便是难上加难。明知是错,却还是忍不住思念她,想和她说话。黑夜的月光下,冷风轻抚,吹开了天上陨落的星辰。萧辙独自坐在武台殿的东配房中,烛光微弱,暗淡无暇,思念与爱慕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开出了朵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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