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就不给书房的暖炉加炭了,娘娘忍着点。” “要努力啊娘娘!” 颜鸢听得云里雾里,还来不及反应,手里头就被塞了一个暖炉。 下一刻她就被推进了书房里。 就像是怕她后悔似的。 房门“砰”的一声,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颜鸢:“……”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颜鸢呆呆站在书房门口,只觉得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机会,还是去买一本老皇历。 书房里一室祥和静谧。 楚凌沉依旧穿着一身宽松的黑锦,懒洋洋地倚靠在书案上。 他手里头拿着她寻常看的闲书,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射下一片暗影,安静得让人觉得房间里的灰尘都不曾落到他的肩头。 不知道怎么的,躁乱的情绪竟然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颜鸢低着头向前:“臣妾见过陛下。” 她今日诸事不顺,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楚凌沉似乎就在等着一声,他迟迟抬起头来道:“听说皇后带着点心去外游赏,真是好兴致。” 颜鸢沉默道:“臣妾胸闷气急,想出去走走。” 楚凌沉的目光落在颜鸢的身上,勾了勾嘴角:“皇后今日不冷了么?” 她今日的装扮与往常不同,没有了裘皮袄,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金黄色的衣裙,整个人看上去轻盈了不少,让人无端想起秋日梧桐树叶。 颜鸢道:“臣妾近来有些上火,所以穿得比平日少一些。” 楚凌沉的目光落在颜鸢手里的暖炉上,似笑非笑:“上火?” 颜鸢平静道:“虚火,泡温泉吓出来的。” 楚凌沉:“……” 颜鸢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抬起了头。 她已经不想再猜了。 昨夜一场乱局,打破了她所有的权衡与争取,不论她与狗皇帝有过什么样的协议,不论她所求是不是只是一些药材,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知道了皇族秘辛。从此以后,她的脑袋就是寄存在脖子上的,即便楚凌沉愿意留下她的性命,太后也不会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知道,这就是楚凌沉的目的。 太后用“月下”设计他。 他用丑闻反杀。 从来就没有顺理成章的合作,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昨夜他刻意捅破太后的丑闻,为的是一举击碎她与太后暗通款曲的可能性。 这是他强行向她索取了投名状。 从此以后,她若想活着,就再也离不开他的庇护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安心呢? 还真是算无遗策。 颜鸢平静地看着楚凌沉,淡道:“陛下其实不必如此的,颜鸢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 不过是小小一枚棋子。 不过是想入宫查一点点的旧事。 哪里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楚凌沉无动于衷。 他看着颜鸢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眼前的这颗蘑菇似乎有些蔫了,虽然少了往日的油滑,但,却有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肆无忌惮。 大概是昨天晚上被吓破了胆。 她今日似乎是摆烂了。 楚凌沉盯着她,忽然觉得她即便没有穿那件厚重的裘袄,但是眼下沮丧的模样,依然有几分毛茸茸的。 现在看来倒也没有那么蠢。 比她坑蒙拐骗的时候要讨喜一些。 楚凌沉的嘴角上扬,低眉从书案上取了一叠文书,嶙峋的指尖把它轻轻推到了书案的边缘。 “过来。” 他像是招呼小猫小狗般。 颜鸢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上前。 楚凌沉忽然道:“皇后平日里都看什么书?” 颜鸢对答如流答:“《女则》《女律》《女训》。” 楚凌沉道:“说实话。” 颜鸢死气沉沉道:“《孙子兵法》《秦安诡道》《十大酷刑》。” 楚凌沉满意地点点头,修长的指尖轻推书案边缘的文书,淡道:“这些是你的职责范围,解得好,孤就不问你身上疤痕来源。” 颜鸢:“……” 颜鸢认命接过了那些文书。 她低头看了一眼。 那些文书看起来是朝堂上的奏折,但又不完全像。奏折的中央有着暗红色的印记,这应该是后宫的内折。 既是内折,便是交到皇后手里治理六宫的,确实算是她的职责范围。只不过因为她一直以来是个花瓶,所以迄今没有见过这样的文书。 颜鸢看着那些文书,愣了愣。 所以楚凌沉不打算杀她,现在是打算让她涉理后宫吗? 书房里只有一张书案。 楚凌沉便把桌椅让了出来,自己轻步到了书房的椅子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喝起了茶,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走了。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到楚凌沉方才坐的位置上,打开了第一道后宫内折。 第一道内则写的是永宁宫中有一位宫女,已经年满二十五,本该在年初就被放出宫去,因为精明能干而又多延了一年。但就在这一年里,这位宫女与禁卫军中的一名小将暗生情愫,私通款曲,被发现时已经身怀六甲。 宫女侍卫私通,自古就是从严处置,双双杖毙也是常有之事,内务司当夜就要抓捕这位宫女,无奈被她逃脱,整个宫里翻了底朝天都未能找到。 直到七日过后,内务司的人在御花园里捞到了宫女的尸体。 宫女已死,侍卫却不知是谁,这件事便成了无头的悬案。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案件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内务司上折,询问是否可以将案件就此封存。 额,这就是……后宫事务么? 颜鸢看得目瞪口呆。 这情节堪比街头的话本儿。 还……怪曲折吸引人的。 颜鸢抬头看了一眼楚凌沉,发现他支着头颅懒洋洋地看着自己,顿时火速低头,拿了第二本内折,随后是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大雨渐歇。 月亮高升。 颜鸢从被迫变成了主动看,天黑了就点了蜡烛继续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内折,只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找人好好说道这些是是非非的欲望…… 当然了,说道的对象不会是楚凌沉。 她悄悄站起身来。 楚凌沉一动都没有动。 此刻的楚凌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形舒展,脊背微弯,身体就像是一尊石像,只留了一片衣角被微风吹得微微翻动。 月光洒在他的眼睫上,时间如同静止。 颜鸢呆呆看着他。 他好像,睡着了?
第72章 他是专程来补觉的吗? 颜鸢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面前。 楚凌沉好像真的睡着了。 明明是极其不舒服的姿势,但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此刻房间里的烛火昏暗闪烁,照射得他的眼睫的影子微微颤动。 他的眼睛紧闭,眉心微微隆起,身体就像是枯叶,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坚硬的黄花梨木椅上。就像是一只防备心很重的野兽,即便已经入睡都保持着警觉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颜鸢曾经在雪原的深夜里看到过许多次。 那时候他遭逢刺杀,身与心都是崩溃的,会有这样的姿态也是寻常。但颜鸢没有想过,他在宫里竟然也是这样的状态。 可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他在这里不是活得像个螃蟹吗? 颜鸢看着他,不知不觉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正是这口气,让楚凌沉的眼睫颤了颤。 几乎没有任何铺垫,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眼里闪动着惊惶的眸光,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连呼吸都发颤。 彼时颜鸢正站在他的面前,还来不及转移。 于是眼睛对着眼睛。 僵持。 颜鸢抿了抿嘴,尴尬找话题:“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楚凌沉仿佛是还弥留在梦中一般,肩膀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凝重中带着凌乱。 就这样过了好久。 楚凌沉缓缓抬起头来,眼眸漆黑而又空洞。 这是睡懵了吗? 颜鸢小心地看着楚凌沉的脸色,她自己是有起床气的,要是平白无故被人吵醒,她会迁怒所有在床边的人。 她干咳了一声,果断甩锅:“我……臣妾没有发出响动,是陛下浅眠,自个儿醒的,臣妾并没有打扰的意思。” 楚凌沉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颜鸢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要在望舒宫用膳吗?” 楚凌沉依然没有反应。 他的眼睫垂落,像是刺猬收起了浑身的刺,身周上下都笼盖着一层说不出来的乖顺。 颜鸢看得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林立了起来。 她干笑:“既然陛下没有兴致,那臣妾就不留陛下了,陛下早些回去歇息用膳吧!” 赶紧走赶紧走! 颜鸢的脸色如是说。 又是僵持了一会儿,楚凌沉终于抬起了头来,他看了颜鸢一眼,随后一句话不说走出了书房。 颜鸢:??? 外头的夜色已经降落。 雨后庭院传来阵阵泥土和草木香。 楚凌沉一路低着头,信步走出了望舒宫的院门,抬起头时候刚好看见一轮明月。他依然有些恍惚,仿佛很多年不曾见过月亮。 “圣上!” “秋夜寒凉,圣上要小心保暖。” 不远处的太监快步走了上来,替他披上了斗篷。 他是身上近身侍奉的太监,胆子要比其他人大一些,一边替楚凌沉整理身上的行装,一边随意询问:“奴才还以为圣上只是去给娘娘送一些内折呢。圣上怎么待了这么久?” 楚凌沉一言不发,低眉进了轿子。 太监在外面指挥着起了轿,边走边碎碎叨叨: “洛御医已经来催问好几回,好像是他新寻到了方子,说不定陛下让失眠顽疾这次就能治好了。” “膳食约莫凉了,奴才已经差人去重新做。” 楚凌沉坐在轿中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方才,真的睡着了么? …… 翌日天朗气清。 皇帝留宿望舒宫的事情,已经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宫廷内外。 颜鸢起了大早,坐在桌前享用早餐,阮竹已经喜滋滋地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嘴里还在不断碎碎念着什么。 颜鸢仔细听了听,发现她在念着:“黄花梨椅子终归太硬的,不舒服啊,娘娘你说是不是?” 颜鸢的脑海里的画面瞬回,依稀看见了楚凌沉在上面打盹时僵硬的姿势,顿时点点头:“确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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