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宋莞尔正看着她,笑容如菡萏顿开,声音轻软:“皇后娘娘心善,乃是后宫与天下的福气。” 颜鸢淡道:“贵妃过奖了。” 她吃过宋莞尔的亏,虽懒得和她计较,但难免警觉。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是因赏秋,偶然路过梅园,听见了孩童的哭声,所以猜想到里面可能有婴儿,从此日日送餐食。”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令莞尔十分敬仰。” 宋莞尔话锋一转,声音越发轻柔: “梅园附近人迹罕至,想来美景与众不同。” “莞尔也看腻了花园里的假山假水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否……” 宋莞尔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字一句显然是在挖着坑。 颜鸢抬起眼,冷漠看着宋莞尔。 宋莞尔无非还是想要带出梅园的话题,想追究她第一次去梅园是为了什么。不论梅园里面有什么东西,她身为中宫皇后,第一次如果是去祭拜梅妃的,那便是犯了禁忌。 如果她开口狡辩说不是,又有谁会信她是去“赏秋”呢? 祭拜梅妃这个锅,她是不论如何都洗脱不了了的。 强行自证,只会适得其反。 “那边没有什么景致。” 颜鸢揉了揉眉心。 她有些头痛。 今日接连看了几场大戏,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她既不想自己登台唱戏,也不想跟宋莞尔角力。 她只想掀桌子,砸场子。 破罐子破摔。 “本宫也不是去赏秋的。” “那皇后去梅园……” “自然是去祭拜前朝的梅妃娘娘。” 颜鸢看着宋莞尔,回了她一个温柔真诚的笑容。
第96章 被取悦了 自然是去祭拜前朝的梅妃娘娘。 颜鸢真诚地凝望着宋莞尔。 …… 宋莞尔彻底怔住了。 这与她料想中的局面不一样。 早在祭祀之前,她就已经收到过风声,颜鸢时常在梅园附近逗留。 那时婴童鬼哭的传言还没有散开,和梅园有关的还只有那个关于前朝的梅妃的传说,颜鸢虽入宫时日不短,却未曾真正亲近过圣驾,她去梅园的目的其实昭然若揭。 她早就得了消息,却没有立刻发难,而是特意让人在宫中重提梅园旧事,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很快宫中关于梅妃的传言愈演愈烈,紧接着蓝城白骨坑事发,所有的一切都发展得远超她的预计…… 却没想到她刺出的刀,反而把颜鸢送进了乾政殿。 再后来,便是此刻了。 宋莞尔心绪难平,定神许久,才勉强开口:“皇后娘娘说笑了……” “没有说笑。” 颜鸢的声音软绵绵的,却透着一股不易为人觉察的肆无忌惮。 “本宫就是去梅园祭拜梅妃的。” 宋莞尔的呼吸骤然停顿。 她心中惊涛骇浪,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太后与楚凌沉的脸色。 在开口之前她已经在胸中预演了无数次,她想过颜鸢会矢口否认,也想过颜鸢会顺着她给出的台阶,说自己是去赏秋看风景。到那时她多问上几句,根本不需当庭逼问,太后与圣上便会心知肚明。 可谁能想到,颜鸢竟然承认了是去梅园祭拜梅妃。 这怎么可能呢? 眼下太后与圣上俱在,她怎么敢? 既然如此…… 就不能怪她顺水推舟了。 宋莞尔深吸了口气,脸上维持着讶异的表情,轻声道:“恕臣妾愚钝,皇后为何要去祭拜梅妃呢?” 颜鸢悠悠道:“自然是向梅妃祈求,请她保佑本宫能够尽快顺利侍寝伴驾啊。” 楚凌沉:“……” 颜鸢并不理会楚凌沉的目光。 她便望向宋莞尔:“蓝城旧事未过,佛骨塔的长明灯才引燃,本宫还在风波之中泥足深陷,栩贵妃你提这些事情……” 颜鸢对着宋莞尔轻轻叹了口气:“让本宫有些难堪啊。” 此时花园里寂静无声。 不止是宋莞尔,就连太后与楚凌沉也都沉默着望向颜鸢,路过的宫女太监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宋莞尔慌忙道:“娘娘恕罪,臣妾并不是……” 颜鸢淡道:“哦?没提么?” 宋莞尔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哪里敢提那两桩事? 太后和皇帝两人联手绞杀的乱臣还尸骨未寒,她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触碰这禁区。 她不过料定颜鸢也不敢轻易触碰这些事,想借题发挥一下,暂压颜鸢一头而已,岂料颜鸢竟然疯了一般自曝其短。 宋莞尔慌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并无这般意思……臣妾……” 颜鸢轻道:“你说你并无这般意思,可本宫却有这般惶恐,唯恐自己的言语有失,让圣上与太后为难,因而现下十分害怕。” 她的声音轻和柔软,言语间还透着淡淡的苦恼。 楚凌沉:“……” 楚凌沉低下头,嘴角勾起了微许弧度。 宋莞尔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她虽长在边陲,却生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说话做事都恰如其分滴水不漏,她若存了心想要欺负人,能在温言软语之间让人坠入深渊。 她初入宫时,宫中也并非没有太后看中的妃嫔,却陆续被她以这样的手段无声无息地捂住了口鼻,最后都郁郁退场。 而如今她显然是遇到了个克星。 她素来讲进退章法,却偏偏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 颜鸢显然是在掀桌子比狠劲儿。 路数全然不对,效果却颇有意思。 宋莞尔吓得遍体冰凉,她生来便会审时度势,岂会不知眼前的局面已经彻底攻守易形? 她吃力道:“臣妾岂敢妄议朝政,臣妾……” 颜鸢道:“哦?所以你不敢碰蓝城与佛骨塔,而是专程提的梅园啊。” 花园里再没有别的声响。 宋莞尔求助的目光飘向楚凌沉,却发现楚凌沉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而太后…… 太后的眼里已经升起了疑窦。 绝望笼罩着宋莞尔。 她思量再三,终究从席上站起了身,跪在颜鸢面前。 “臣妾知罪,请娘娘责罚。” …… 宋莞尔跪在地上,脊背僵直。 花园里悄无声息。 又过了许久,太后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既是知罪,便该受罚。” 太后的目光掠过宋莞尔的脸,不动声色道:“哀家记得栩贵妃的家便在西北边陲,想来距离安定城也不远,既是一水同源,栩贵妃不如也去佛骨塔抄抄经文吧。” 宋莞尔脸色铁青,又朝着楚凌沉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依旧未得到回应。 她只能绝望俯首:“臣妾认罚,多谢太后开恩。” 颜鸢:“……”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颜鸢身上,眼里浮起嗔怪:“至于你,当真糊涂。” 颜鸢闷着头走到太后席前,默默跪下。 各打五十大板么? 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哭一场试试?她可不想再回佛骨塔抄经了。 “终究是日子太闲了,才会听信传言,哀家便赏你一些事做。” 太后看着颜鸢悠悠道:“下月便是哀家生辰,哀家罚你主理生辰宴,够你忙活一阵子了,你可有异议?” 颜鸢愣了片刻道:“没有。” 宋莞尔的眼里闪过怨毒的光亮。 她的指尖深深抠进掌腹,费尽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太后的寿宴向来隆重,需要调度倾城之力,举国进献,这其中又有多少利害关系? 这哪里是罚,这分明是天大的赏赐。 太后不是罚了颜鸢办差。 而是在放权、是在赏利、是在赐她扎根帝都城乃至整个朝野的人脉! 那些明明是她谋划许久才得到的东西…… 她心中怨恨,每一次呼吸都刺痛无比,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楚凌沉身上,楚凌沉是天子,他绝不会给颜家这样一个天机的。 太后又望向楚凌沉:“皇儿可觉得有何不妥?” 宋莞尔满怀着希望望向楚凌沉。 此时楚凌沉坐在席案之后,脸上的神情少有的宁静,目光中噙着安然的专注,就这样隔空看着……颜鸢的背影。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是带着笑的。 他淡道:“并无不妥。” 宋莞尔的心在这一瞬间堕入冰窖。 她知道,她恐惧已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 宴席结束时,时辰已经接近午后。 颜鸢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埋着头走得飞快,楚凌沉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像是一只懒散的狼,慢慢悠悠地跟着自己的猎物。 颜鸢觉得脊背快要着火了。 她不得停下脚步,等着楚凌沉走到自己的身侧,然后告诉他:“圣上,臣妾想要回望舒宫,与圣上并不同路。” 楚凌沉淡道:“未出慈德宫,便是同路。” 理是这个理没错。 颜鸢深吸一口气道:“就是因为在慈德宫,所以更需避嫌。” 她心中焦灼,眼看楚凌沉的衣袖都要挨上她的,她默默地挪远了两步路,再看看,感觉还是不够,又挪远半步。 楚凌沉:“……” 她似乎又变回了泥鳅。 在太阳底下缩头缩脑,只想往墙根的阴暗处钻。 她越是如此,他胸口越发激荡起郁促的涟漪,这涟漪悄无声息,却让他做了他自己都未曾打算的……无聊的举动。 楚凌沉身形一转,拦住颜鸢的去路。 他把她堵在墙根阴影里,用身体挡住她更多的光亮,果然看见了颜鸢的眼眸覆上了一抹恼怒的光。 楚凌沉满意得很。 他居高临下,嘴角勾起讥诮的笑容,悠悠道:“早上不是还在追问侍寝之事,怎么,现在就要避嫌了么?” 绵长的声音。 透着一股慢条斯理的恶意。 颜鸢深吸了一口气道:“侍寝是侍寝,避嫌是避嫌。” 楚凌沉淡道:“有何分辨?” 颜鸢咬牙道:“有命和没命的区别!” 熟悉的恶气又堵在胸口,颜鸢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圣上这样玩弄臣妾,可什么意思?” “蓝城旧事已经把你我捆到了一条船上,早就荣辱与共了。” “还是圣上以为,太后真对我青睐有加,不会轻易对我下手吧?” 颜鸢越想越气,胸口上下起伏。 今天这顿吃不饱的鸿门宴,她没有吃亏实数侥幸了。太后何其敏感多疑,她刚才完全是被这狗皇帝的套路绕晕了,才会阴差阳错赐了她这桩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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