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楚凌沉命他准备一些药剂,他便差人做了这副特殊的红烛,红烛的中层里藏着药剂,只需点燃之后静静等待,到了时辰便会自动生效。 洛子裘笑得斯文:“天黑时点燃,大约一个时辰后药剂便会起效。” 楚凌沉的目光落在红烛上:“什么药?” 洛子裘:“一点惑人心智的东西。” 皇陵祭祀那次,皇后娘娘对安神香的反应似乎有些诡异,圣上十分排斥在侍寝夜用安神香,是以他便想了点别的法子。 洛子裘道:“药量不大,陛下久闻安神香,应该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反应。” 楚凌沉道:“她会怎样?” 洛子裘想了想,笑得温文尔雅:“大约做一场纷乱迷醉之梦吧。” 他其实并不完全理解皇帝心中所想。 楚凌沉其实并不想真正临幸皇后,但却似乎并不排斥这侍寝之夜。 明明看见她就气得不行,却偏偏还喜欢处处往她跟前凑,仿佛是自我凌虐一般地靠近。 就如同是孩童得到了心爱的兔子。 前一刻想要亲吻,下一刻想要勒断它的脖子。 颜鸢于楚凌沉,大约也是他自己都无法琢磨清楚的举棋不定,手足无措吧。 …… 晏国的旧例,皇后侍寝与妃嫔侍寝是不同的。 皇帝要临幸妃嫔,会在月中时分,由公公引着去往妃嫔各自的宫苑内,与妃嫔共度良夜之后黎明前便需返回乾政殿,晨起沐浴。 皇后算是皇帝发妻,与妃嫔不同,每逢初一十五,皇后会在日落之前被帝王惯用的座驾接进乾政殿里,与皇帝一同用过晚膳,而后便歇在乾政殿。 是以黄昏时分,乾政殿的车辇就落在了望舒宫的门。 颜鸢在车辇上闻到了一点点安神香的味道。 味道不重,应是楚凌沉长年累月熏香所致,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点犯困。 她便掀开帘子问宫人:“公公,还有多久?” 大太监在轿外轻笑:“这条路娘娘虽然走得久了一些,但娘娘福泽深厚,终究走得到的。” 颜鸢道:“可本宫很急。” 她从昨夜起就被勒令少饮水少进食,如此才能让气色更好一些,眼下她早就饥肠辘辘,就等着晚膳续命了。 大太监一愣,拖长了声音笑起来:“娘娘真乃性情中人。” 他说着便让抬轿的宫人们加快了脚程,没过多久就到了乾政殿。 “娘娘,里边请。” 大太监引着颜鸢走进乾政殿。 颜鸢跟着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暗暗把各处的暗哨明哨位置记在心里,就这样一路被指引着走进了帝寝之内。 帝寝的外间早已经放置好一桌二椅,桌上放着一壶二盏,还有一些餐点。 颜鸢在桌前停下脚步。 大太监躬身催促:“娘娘请上座。” 颜鸢面无表情地落座。 她现在终于确定了,楚凌沉是太后亲生子没有错,这母子俩对于餐食的理解与旁人是不同的。 桌上的餐盘其实数量不少,但是多数是水果糕点。剩下的算得上菜肴的大约七八个,素菜多荤菜少,大部分清蒸或是凉拌,放眼望去清白交接,全是凉菜。 “……” 颜鸢看着眼前的餐点,忽然发现自己提不动筷子。 回望舒宫吧。 她在心底麻木想。 回望舒宫吃饱饭再来吧。 正当她绝望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凉飕飕哼气声响起:“怎么,皇后不满意孤宫里的膳食?” 颜鸢转过身,对上楚凌沉讥讽的眼睛。 他是故意的么? 故意给的下马威? 这样的念头在颜鸢的心中一闪而过。 但是很快她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楚凌沉就带着他满脸的阴阳怪气表情,在她身旁落了座,嶙峋的指骨握起筷子,夹了一筷子不知名的草放入口中咀嚼。 颜鸢:“?” 他满脸平静,紧接着又夹了一块白切的肉。 颜鸢:“???”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厌弃,楚凌沉终于皱起了眉头。 他抬眼,冷道:“吃。” 颜鸢:“……” 也许是宫中御厨追求返璞归真,大巧大拙?看似这些菜貌不惊人,实际上口味甚是美味? 颜鸢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她举起筷子,试探着夹了一口他方才夹过的蔬菜,犹豫着放入口中试探咀嚼,下一瞬间青涩苦楚的滋味便在她的口中炸开。 她的手一抖,险些吐出来。 楚凌沉目光幽幽,眼里噙着一抹冷峭的光。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强行把那坨蔬菜咽了下去,岂料那蔬菜的在口中是苦味,咽下去却仿佛成了辣味,说不出的烫觉一路绵延到脏腑之中。 颜鸢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泪眼婆娑抬起头,却发现楚凌沉在笑。 他的笑容极其浅淡,就像是暗夜里点燃的萤灯,只有一点点的光亮,若隐若现,却分外的嘲讽。 “这是苦沁草。” 楚凌沉的声音慢条斯理。 他又为自己夹了一筷,当着颜鸢的面咽入口中。 “先帝御驾亲征时,从南边水泽处寻得此菜,味苦如药,先帝常以自省,常患常忧。” “……” “苦是苦些,不过滋味也算沁润。” “……???” 你家沁润是这口味??? 颜鸢震惊看着楚凌沉。 他真的咀嚼得毫不吃力,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该不会真的是他的日常餐食吧? 堂堂国君,就吃这玩意儿? 颜鸢不信邪,她举着筷子,跟着楚凌沉的动作慢慢试其他菜。楚凌沉吃一口,她便跟着尝一口,到最后一桌的菜都试吃了七七八八,她终于绝望了。 肉类无盐,蔬菜生冷苦涩,满桌佳肴近在眼前,但她更愿意啃桌子。 楚凌沉却仿佛没有味觉一般,低垂着眉目,斯斯文文地吃完了一餐饭。 酒足饭饱,他搁下碗筷,抬起头对上颜鸢复杂的目光。 他淡道:“皇后想说什么?” 颜鸢犹豫问:“圣上平常就吃这些吗?” 楚凌沉道:“怎么,皇后吃不惯清淡?” 根本不是清淡不清淡的问题好吗! 颜鸢在心底咆哮。 她也并非没有见过天南海北的食材,这世上多的是美味的食材,也有些东西有毒但味道极好,比如南边的菌类,北边的江豚,但是她没有见过这些无毒且难吃的东西,这些东西如果不能入药,便是连杂草都算不上。 颜鸢看着楚凌沉,眼里充满同情。 出宫吧,出家吧。 这皇帝当着没有意思啊。 这倒霉催的可怜玩意儿。 颜鸢的眼里盛满了怜悯的眸光,其间还夹带着一丝疑惑,就仿佛站在世界的另一端,望向此间的泥沼。 咫尺之间。 天堑的距离。 楚凌沉忽然忘记了呼吸。 他胸口涌起熟悉的躁乱郁卒,就像是一把小刀割断新生的嫩枝,荒野起了风。 “既然食不相投,不若做些正事。” 楚凌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恶意地握住了颜鸢的手腕,拉着她走进了寝宫内间。 这下她的眼里终于不再是怜悯了,她瞪大了眼睛,眼瞳之中噙着诧异的眸光。 楚凌沉看着她的眼睛,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顿时那股郁卒中又带了一丝快意。 这颗蘑菇终究还是怕了。 这很好。 比方才那样好。
第100章 怕了? 楚凌沉他好像又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她不能欣赏他“沁润”的菜肴? 颜鸢被楚凌沉拽进了内间里,脑海中还残存着一丝迷惑混乱。 此时夜色已经落下,晚风透过窗棂,吹得窗边的一对红烛明明灭灭,空气中似乎有极淡的香味在悄无声息地飘散着。 是窗外的花香么? “颜鸢。” 楚凌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颜鸢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楚凌沉已经贴近了她的身体。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和缓:“在想什么?” 颜鸢眨了眨眼道:“在想圣上的蜡烛是不是点得有些早。” 那对红烛看起来应该是黄昏时就被点燃的,此时已经燃烧了一半,烫金的花纹上滴落红色的蜡液,看上去就像是蜡烛落了泪。 “可孤并不觉得早。” 楚凌沉的指尖握住了她的下巴,逼着颜鸢从蜡烛上移开了视线,而后引着她到了床榻之上。 他俯下身,凝视颜鸢的眼睛,声音慢条斯理:“孤觉得刚刚好。” 颜鸢被逼着在床上落了座,一抬头便能对上楚凌沉幽深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身体里翻涌着说不出的心慌。 这狗东西该不会下毒吧?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那一阵心慌并非因为红烛,而是因为楚凌沉靠得实在有些近了。 他居高临下,呼吸就落在她的胸口。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每一个睫毛,看见他深邃的眼眸中困惑的自己。 下一瞬间,那双深邃的瞳眸中便荡漾开讥讽的笑容。 楚凌沉低眉嗤笑:“皇后知道侍寝要做什么么?” 颜鸢想了想,点点头。 她当然是知道的。 她早已经嫁给了楚凌沉。 夫妻是要做夫妻之间的事情的。 她虽不通此道,但多少也是看过本子的人,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但,眼下局面不对。 她的药粉还来不及下呢! 颜鸢的焦虑写在脸上,看在楚凌沉的眼里,便成了慌乱无措。 难得这颗蘑菇也会害怕。 楚凌沉胸口升起恶意的涟漪。 他用指尖推着她的肩膀,逼着她躺倒在了床榻之上,而后俯下身,用指尖戳了戳她的眼睛,果然见到那颗蘑菇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忐忑的表情。 楚凌沉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怎么,皇后怕了?” 他原本只是想要吓唬她,然后静待药效发作。 没料想到就在他靠近她的一瞬间,忽然有一股清香钻入他的鼻息。 这股香气凛冽悠长,如霜刃初开,又像是旷野雪域无边无际,唤起了他身体中久违的战栗。 如此的熟悉,又……如此久远。 到底是在哪里闻见过这样的香气? 楚凌沉忍不住微微有些走神。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颜鸢早已经化身成泥鳅,从他身下滑下了床去,三两步就逃到了窗边。 楚凌沉:“……” 颜鸢只能干笑着解释:“……太亮了,臣妾觉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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