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的身子随着太子的方向转了半个圈,就见太子突然停住了脚步,颀长的身影侧了半个身子,对着身后的乌雷说: “你赶快养好了伤,回头咱们一同上殿听政就能时常见到了。” “是,父王。”乌雷笑的很是灿烂,回答的声音也很响亮,但是还是能让人听出来一丝的哽咽。 石余天真回过了头,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便抬脚离开了。 沈留祯对于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很是诧异,刚刚藏着疑惑将身子转过来对着嫡皇孙乌雷,就见乌雷从床上直接蹦了下来,站在了他的眼前。 沈留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向他那被裹成粽子的脚。 他本来眼睛就长得大,此时一瞪圆了圆溜溜的发亮,像是小鹿的眼睛似的。 就在沈留祯以为乌雷的脚伤是装的时候,他又有些滑稽地在他的面前跛了一下,绕了半个圈,看着沈留祯说: “真是奇怪了,皇祖父出征之前,说要从南边给我带一个礼物回来,结果就带的你么?” 沈留祯连忙恭敬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于是揖着礼数十分温和地劝道: “嫡皇孙小心,还是上榻歇着吧,若不然这脚伤不容易好。” “你多大了?”乌雷不理他这一茬,又跛着脚走了两步,问。 “回嫡皇孙,今年十一岁的生日还没过。” “你觉得你哪一点好,让我皇祖父大老远的把你带回来给我做伴读?我不缺伴读,已经有三四个了。” 沈留祯想了想,试探地出声说:“或许只是因为我是谢家的学生?” 乌雷愣了一瞬没说话,看着沈留祯眼中的光亮在闪烁,过了一会儿说:“是啊……皇祖父现在一碰到难事,就会后悔当初杀了谢白正,或许找谢家的人,是为了想要找个谢白正第二。” 他的眼光凌厉地又放在了沈留祯的身上,自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问道:“你觉得你能成为谢白正第二吗?” 沈留祯低了头,认真地说道:“草民听说过谢司徒的威名,他是一代名臣,不世出的人才,草民定然做不了谢司徒第二。” “嗯……”石余乌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问,“你啰嗦吗?” 沈留祯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石余乌雷的脸色,十分诚恳地说: “草民可以不啰嗦。” …… …… 天光熹微,夏日的凉气裹在清晨的白雾里。 从包围圈中逃出来的士兵没有帐篷,只能围着两处篝火,各自枕着自己的武器睡在了荒野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还没有醒。 谢元照着往常一样,拿着佩剑离人群远了些,先将剑术舞了两遍,又将取箭搭箭、瞄准拉弓的基本姿势练了三百遍,才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将老方给叫了起来,说:“帮我把没受伤的都叫起来,日常操练。” 老方本来也早就被饿醒了,昨天这么多人,也就只找到了些野菜,配着一个捕鱼能手在浅滩里等了一天才戳了的一条鱼,熬了一锅清水,然后大家喝了个水饱,就那锅里的几根能捞起来的东西,还都听谢元的分配,让给了那些受了伤的人…… 他运气好命不该绝,他没受伤啊,所以连根野菜都没吃上,现在快被饿死了。 早早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看见谢元在远处练武的身影。他懒得动,翻了个身在心里吐槽了许久,此时见谢元就在自己眼前,终于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娃呀,你这精神头是真的好,都饿了一天了,还能舞得动刀枪,可是别人不行啊,别动了,留着些精神头赶路吧。” 谢元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只在外头套了一层兵服褂子,那兵服有些大,但是她把袖子规规矩矩地往上挽了两层,腰上也把褶子给理顺了,硬是让她穿出了利索的感觉。 此时她那袖子已经成了擦汗的巾子,蓝色湿透了之后更深了些,显示着主人的辛苦。 她皱了皱眉头说:“不至于一天就这样了,我都可以,你们必然也可以。这么萎靡下去是不行的,即便是为了下一次打仗的时候,能保命,也不能放弃了日常操练……” 她又看了看老方那不以为然的模样,又强调了一遍:“为了保命……你不想多一点保命的机会?去叫吧。” 老方眼睛里头的光晃了晃——保命这个事情,的确是个大事情。于是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挨个叫人起去了。 谢元也去通知那四个伙长起来,去说服其他人饿着肚子起来操练。 她早就知道要费一番口舌,好在有老方这个油滑的帮忙,终于还是把人都叫起来了。 谢元站在山坡的高处,看着底下这列了一个小方阵的半数人,大了声音说: “我知道大家肚子都饿,不想动,所以今天也不用多喊打喊杀的使劲练,就看看日常操练合不合格,会不会用。” 她转过了身,一步一动的将那些招式都讲解了一遍,最后总结说:“所以下盘一定要稳,动的时候牢记这一点,这样才能从地上借力,从风里借力。” 她收了势,转过身来的时候,见大家都微微地张着嘴看着她,没有反应,于是问道:“怎么了?” 克三德挠了挠脑袋,说道: “我感觉你说的有道理,根据我杀敌的经验,是这么回事……可就是,你是从谁哪儿学的,怎么比我们校尉教的还仔细?我们校尉教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这些。” 谢元听闻,情绪有一瞬间的黯然,说:“跟我师父学的。” “对对对……我又忘了你是名师出高徒。”克三德恍然地说道,转了个身子,对着众人说,“都好好学听见没有!看仔细点,做不对别怪我踢人!”
第88章 硕鼠 于是谢元站在坡上,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做,每一个动作都会多停一会儿,让下头的那四个伍长有时间在方阵里穿梭着纠正其他人的动作。 克三德正挨个在下头骂骂咧咧地踢人呢,就见眼前的这个人,从双手握着长矛的姿势,改为了一只手托举,向天投掷的姿势。 克三德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怒道:“我草!操练里头有这么个动作吗?!笨成什么样了才能……” 他抬眼的瞬间骂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方阵里头的士兵们,齐刷刷的都在做这个动作! 克三德连忙转过身看向了山坡上的谢元,只见那个身材匀称的少年,用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高举着长矛,身子向后倾,一条腿高高抬起,稳之又稳的立在了那里,那认真的模样……让克三德特别想打他! “我草勒谢伍长!士兵操练里头可没有这一项!你怎么能自己加动作呢?!”克三德朝着谢元怒喊。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见谢元“嗖”地一下将手中的长矛给甩了出去。 下头跟着练的方阵,只见一片高举着的长矛晃动,也跟着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要将长矛往外扔。 好在大多数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在长矛将将要脱手的时候,急止住了。但是依旧又那么两个脑子慢的,真将长矛给扔了…… 站在方阵里头的克三德只觉得头顶上“噌”的一个长矛飞过,吓得连忙低头,随即站起来骂道: “他娘的谢元!……哪个二愣子扔矛呢!谁!谁!?” 他站在人群中朝着众人怒吼,而站在上头的谢元突然高兴的叫了一声: “投中了投中了!”然后就从那坡上飞奔而下,朝着左边的空地上狂奔而去。 操练的人们连忙跑上山坡去看,只见谢元将扎在地上的长矛拔了起来,上头扎了一个肥硕的田鼠。 众人都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老方眼睛一亮,说道:“快去看看,这老鼠这么肥,洞里头说不定还藏着冬麦子呢!都去找找!快去地里头找一找。” 围在一起的人听闻,连忙拿着手中的长矛去谢元站着的周围去找坑挖土去了,搞得谢元举着那只田鼠站在田地中间,茫然无措。 老方看她这个样子就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你看他憨的……一看就是个没种过地的人。” 他转过头来又冲着身边闲着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再去找点野菜啊,别闲着了,说不定这一回能吃顿饱饭,快去!” “哦哦哦……对。”那几个人一听,快乐地跑开了。 果然,在众人的合力寻找之下,真的找到了那田鼠的洞穴,真从里头刨出了好大一堆的麦子,足有两升那么多。金灿灿的粮食被士兵们一个一个的从土里捡起来,生怕少捡了一粒。 一番忙碌了之后,大家聚在灶火旁,等着食材下锅。那口锅不大,是从附近的空荡的农舍里头找来的。 老方双手捧着那些小麦粒,眼睛里头全是一种渴望而幸福的光亮,喃喃地说道: “哎呀~这麦子真好,都有点舍不得吃,要是种到地里头,来年不又得是黄灿灿的一大片,现在吃了可惜了了。” 克三德长得块头大,饿得也快,见他捧着麦子磨磨唧唧地就是不下锅,着急地说: “他娘的你快点吧!说的好像种地里头长出来能到你嘴里似,老子肚子里水饱的晃荡!” 老方眼睛里憧憬的光熄灭了,耷拉着嘴角,毫不留恋的将那些麦子扔进了锅里,又将剩下的都倒进去了,说: “你可说的是呢,种这块地的人,都不知道有命吃上了没,我连块地都没有,瞎在这儿做白日梦……”说罢他还失望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嗨……” 众人一阵沉默,都看着锅里翻腾起来的白色汤水,里头已经被处理好,剁得碎碎的田鼠肉在翻腾。 谢元皱了皱眉头,撇去那些不好的联想,突然想起了诗经里头的一篇名曰《硕鼠》的歌来,着实应景,于是低声唱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她的声音柔和,曲调悠长,是怪好听的,就是带着点文人的酸气…… 毕竟是她爹谢昀教的,有点酸气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老方听了不高兴了,打断了她说:“哎呦你快算了,这歌不是这么唱的,好家伙,对田鼠你还唱起情歌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谢元有些摸不着头脑,迷茫地问:“唱错了?……我爹就是这么教的呀。” 老方一张脸揪得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说道:“哎呦,种地的人,对着田鼠可恨着深呐!我们唱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唱的你知道不?” 说罢,他就一字一句唱了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果真是咬牙启齿,音节短促,又快又狠,听着就像是恨不得将它皮给剥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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