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个红衣胡姬,还有那个刚刚离去的军妓,她们说话的方式,她们娇笑着的模样,还有那种时时刻刻都在讨好人的眼色,都让她心中难过,气愤不已…… 她像是被现实击垮了似的,转过身扒着石头的边儿趴了下来,将脸埋在了手背上,再抬起脸来时,被火光照着的眉眼全是不甘和痛苦的神色。 她想不通,世上的人为什么要分男女?只要是身为女子就应该这样,就应该那样,可没有一样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她可以通过努力,向别人证明,她没有差的,男子能做到的事情,她也有能力做,能做的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终究改变不了她身体上的缺陷。 在她看来,身为一个女郎的种种特征,既然限制了她想要做的事情,又那么的受人轻视,那不是缺陷是什么? 她明明没有残疾,却比任何的残疾都要可怕。因为总有一天,她这种残疾会藏不住,被人发现,然后她就会被人扔回家里去。 谢元觉得绝望,她上战场杀敌,一个人夜宿黑暗中的荒野,都没有比自己女郎的身份会被发现更令她觉得绝望和可怕。 而这一个结果,却是完全不可逆,又无法通过努力改变的。 谢元想到此处,紧紧地抓着石头,手指因为过于使劲而发抖,青色的血管透过了她的皮肤显出了阴影,她散乱着头发,额头埋在手背上,嗓子里发出了不甘的呜咽声…… “那有什么,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不还是你么?” 谢元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熟悉的声音犹如就在耳边响起一样,沈留祯那个整天假模假式端着的笑脸就出现了她的眼前,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笑得甜甜的,人畜无害。 谢元烦躁的心稍微安了一些:至少,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会拿她女郎的身份限制她的目标和行动。 她抿了抿唇,望着火光,那暖黄色的光亮终于映入了她的瞳孔,透出了一丝温暖。 可是很快,谢元就又失落地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 “……他惯会装的暖心。谁知道他说这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 …… 靶场上,沈留祯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冲着远处走过来的乌雷行了个儒生礼仪,埋首在平举的袖子后头。 乌雷在他抬起头时挥了挥手。今日虽然太阳好,但是风有些大,吹得他衣襟上的翻领盖住了半边脸,他抬手又给捋了下来。 再看沈留祯穿着一身汉制的儒生大袖袍,衣襟妥帖,一阵风吹过,只有衣摆和袖子微微飘荡,确实是比他们这一身胡人制式的衣袍更加的风流养眼一些。 身旁跟着的合安一边跟着他疾走,一边恨恨地看着远处的沈留祯说道: “嫡皇孙,你为什么不惩治他?你看看他的样子,表面上恭敬,其实暗地里包藏祸心。” 乌雷没有看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何至于这么严重,大家年纪相仿,吵了几句嘴,打了一架罢了。他一个伴读,包藏什么祸心?” 合安听闻脸揪成了一坨,说:“不是,嫡皇孙,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间向着那个汉人了?” “这不是向着谁不向着谁的问题。你要我如何?派人将他打一顿替你出气?……当时打的那一架你可是沾了光的。怎么他一个挨打的过去了,你一个沾光了的反而不依不饶的呢?”乌雷扭过脸来好奇地问。 合安被问傻了。他能直接说他就是看沈留祯不顺眼,特别想让他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消失吗? 可是这要是说出来,恐怕连皇帝陛下都给得罪了,沈留祯是皇帝下令给乌雷做伴读的。 于是努着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恶狠狠地又瞪了沈留祯一眼。 乌雷在沈留祯面前站定,说:“我今日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跟合安能握手言和,上一次的事情,你们两个都有错,互相道个歉,这个事情就过去吧。” 他说罢转过来看着身边的合安,问:“你说呢?” 合安本来就长的下巴错着下颌骨歪了歪,翻了个白眼没看沈留祯,不情不愿地说: “是……!” 沈留祯倒是一点看不出不服气来,脸上的小酒窝深深,笑容和善,还带着歉意,对着合安拱手说: “合安君,上次是我的不对,我因为自己心情不佳,却让合安君白白遭了埋怨,我向你陪个不是。” 合安看着沈留祯这一副笑脸,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却一直都回想着那一日,他张牙舞爪的指着他,骂他“下贱”,说他“给脸不要脸”的疯狗样子。 两厢一对比,他更觉得沈留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由地眼皮子就抽了抽,嫌弃地撇着嘴没说话。 乌雷本来背着手,一看他这个样子,伸出手背打了他的小臂一下,又朝着沈留祯仰了仰下巴。 合安没办法,于是也跟着抱拳,不情不愿地说道:“没事,反正我打你打的也不轻,不吃亏,就当咱们两清了。” 沈留祯听闻,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状,冲着合安说道:“……多谢合安君大度。”
第98章 等着她来找我 乌雷一看现在至少面上他们是合好了,他也不必因为每天身边跟着这两个而觉得别扭了。 “沈留祯你会射箭吗?比试比试?”乌雷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靶场。 “草民会,但是不精,跟两位可比不了。”沈留祯低头说。 乌雷笑了,从一旁的靶场侍从的手里接过了弓,拿在手里扯了弓弦试了两下,问:“你是日常谦虚呢,还是说真的?” “回嫡皇孙,是真的。我在习武这方面,一向天分不高。” “你不是武将的儿子吗?” “是……可能是投胎投错了。”沈留祯很是平淡地说。 这一句把甚至把合安也给逗笑了,但是觉得不甘心,又连忙绷了脸,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乌雷笑着打量了沈留祯两眼,说道: “我不信,你射一个给我看看,弓箭毕竟不是练武,没有那么难。你只要射中了,我今日便赏你两套裘皮暖衾,怎么样?” 沈留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看乌雷,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弓,带着期望的神色说道: “嫡皇孙,说好的射中了就算啊,可别反悔。” 乌雷有些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沈留祯便来了劲头,抄起了旁边小太监递过来的箭矢,像模像样的站好了,撘箭,瞄准,然后“砰”地一松弦射了出去。 只见那箭矢堪堪扎在了那靶子的边缘上,差一点儿没有飞出去。 乌雷看着他这般成绩,刚刚皱了皱眉头,沈留祯便已经在旁边欢呼了起来: “中了中了……看见没有,我射中了。嫡皇孙可别忘了我的赏,冬天快到了,草民一无所有,可就指望着嫡皇孙赐下的被子过冬呢。” 乌雷无语地看着他在旁边蹦跶,一抱胳膊,问: “沈留祯……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你好意思管这也叫射中了?离准心差半个靶子?” 沈留祯收了兴奋的模样,垂头丧气地拎着弓说:“……您就当我赢了不行吗?我要是能射中靶心,我就不说自己不精了。” “呵……”乌雷冷笑了一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射,瞄准一点再松手。” 沈留祯揪着脸,从小太监的手里又接过了另一只箭矢,还没有抬弓箭呢,就可怜巴巴地说道: “我倒是想啊,可是本事不够啊。” 然后就见他拉着弓,举平,手臂上哆哆嗦嗦地,箭矢“嗖”地一声出去了。 这回不用看结果,就知道箭矢已经飞出了靶子外头,乌雷突然觉得有些牙酸……他不满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睛凌厉地闪着光,质问沈留祯道: “你故意的吧?!” “不不不……我还想要那两床裘皮衾呢!可是这弓箭有些硬,真的是难为我了。”沈留祯苦着脸说。 乌雷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又利落的从身后接过箭矢,撘箭、瞄准、松手,“嗖”地一声,箭矢便扎在了离靶心不远的地方。 一扭头,沈留祯举着两只手,一脸天真的“啪啪”地在那里鼓掌。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气从何来,还发不发的起来。 愣了一瞬才恼恨地说:“我不是说让你瞄准一点吗?!你就不会多瞄一会儿,松的那么随意?” “我臂力不行,弓硬了,举着时间长了就开始哆嗦,还不如一开始就松手呢……这还是当时阿元教我呢,勉强能过了关,要不然恐怕早就被我爹给打死了。” 沈留祯说起了“阿元”,刚刚还活泼的表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面色深沉如水,看着远处的箭靶子沉默不语。 好像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似的,这个叫阿元的人,就是召唤他另一个灵魂的机关。 乌雷看着他,朝后伸出了手,就有人将另外一把弓递到了他的手上。他撘箭拉弓,瞄准射出,这一回箭矢正中红心。 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绩,问:“你说的那个阿元,射箭很厉害么?” 沈留祯沉浸在回忆里的眼神转了过来,叹了口气说: “厉害……她天赋异禀,只要跟练武有关的,她都十分擅长,我爹时常夸她,恨不得她才是自己的儿子。” 乌雷听闻笑了笑,说:“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你把他叫来,我封他做大将军。” 沈留祯听闻,失落地情绪更明显了,手里拎着弓,又抬了起来,努力的将一个箭矢给射了出去,抿了抿唇问: “嫡皇孙,你说茫茫人海,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一个杳无音信的人呢?” 乌雷叹了口气说:“……很难,除非他反过来找你。” 沈留祯听闻,目光中的悲痛和担心翻涌,望着箭靶子像是被定了身似的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才吐了口气,将自己心中这种沉郁的气息给扫了出去,重新提起了精神,咬着牙举弓射箭,说道: “那我等着……我等着她来找我。” 话音刚落,箭矢从自己的手中飞了出去,这一次竟然离靶心只有两圈的距离! 沈留祯傻眼了,直接喊了一声: “老天!……这可是我学射箭以来最好的成绩!” 他一双大眼睛带着祈求的神色看向了身旁不远处的乌雷,“嫡皇孙……要不那两套裘皮暖衾还是赏我吧。你看!真的不容易……” 他举起了自己的胳膊给乌雷看,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 另一边的合安忍不住就嗤笑了出来,一脸的不屑。 乌雷也无语了,有些可怜他似地说:“赏赏赏……一会儿就让人送你屋里去。” …… …… 一场大战之后,要写信给家里报平安的人激增。谢元自然而然的就担起了替队伍里头的人写信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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