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氏一回想,似乎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当时的情况,说是走散并不确切,而是众人都恐被大雨困于大殿,无人顾得上她罢了。 如此一解释,程朱氏也再不好说什么,“好了,以后仔细着些,莫要耽搁时候了。” 阮玉仪心下奇怪姨母为何如此好说话,但还是点头应下。 “寺庙里都能瞎逛,莫不是勾搭哪位小师父去了。”昭容打扮华美得体,一张嘴却是不饶人。 一个女子的清白哪里是能随意污蔑的,这么说话未免失仪。 程朱氏抿了口茶水,权当没听见了,毕竟说话之人身份尊贵,不是她能置喙的。程行秋却是念了十多年书,向来君子做派,最是见不得长公主说这些粗鄙之语。 他在暗处扯扯昭容的衣袖。 不料昭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问,“动我做什么?” 闻言,阮玉仪这才愿意面向昭容,她蹙眉道,“殿下莫要胡说。您不喜我,也就罢了,庙里的师父们潜心念佛,哪里是能随意造谣的。” 在程行秋的印象里,阮玉仪一向乖顺,自然不可能坐下这等事来,于是也替她说了句话,“昭容,少说两句吧。” 旁人如何她无所谓,自己的爱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是昭容所无法容忍的,“早知本宫就不救你了,让你烂在河边,免得这会儿替旁的人说话,害得本宫闹心。” 程行秋听了,也念起长公主的好来,好言好语地哄人。只是心中某个角落总是觉得有些不适,或许是由于每每这种时候,昭容总乐意拿救命之恩说事的缘故。 程朱氏自然不能落了长公主的面子,于是一句将这事儿揭开了过去,“说起来,也幸得承了长公主殿下的面子,才能请到若空大师。趁此机会,仪儿你正好也能与睿儿去算算命格。” 最好则是能八字相合,如此她也好择日将睿儿的亲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若是不合,秋儿又实在舍不下,将仪姐儿给他做个姬妾也不是不可。 听程朱氏这么说,昭容的脸色算是好看了些,“若空大师在命理方面造诣颇深,平日里多在闭关,此番也是赶巧。不过大师脾性古怪,光拿去生辰八字还不够,得要人去才行。” 阮玉仪捏着的手紧了紧。 原来程朱氏紧着把她叫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瞄了一眼一边的程睿。他真是稚子心智,全然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自然没有半点烦恼,揪着衣裳上的穗子把玩。 程行秋虽是不信这些,也知道这些是约定俗成的习俗,必是缺不了的,因此也不多言。 “姨母,”阮玉仪想着推脱,“四人一并去,怕是会使大师劳累。我与二表哥之事,不若下次再说。” 程朱氏哪里会同意,她睨了阮玉仪一眼,眼神锐利,“适逢大师得闲,正是机缘,又何必下次。” “是啊泠泠,难得的机会。”程行秋怀了别的心思,目光闪烁。 阮玉仪恐多说多错,在世子将她要走之前,就被姨母戳破心思,到那时,怕是真无法逃离程家了。于是她沉默下来。 闲谈间,自门口缓步进来一沙弥,颔首道,“各位施主,若空大师有请。” 行至一小院落处,沙弥止住脚步,示意他们到了。 此处几乎挨着山林边缘,再往里走就不是圣河寺的地域了,因此十分幽静,鸟雀也分外喧闹些。而这院子非但不大,反而略显简陋。 丝毫不像是里边住了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的模样。 几人在沙弥的指引下,进了屋。屋内光线昏暗,窗棂下陈一长形矮几与一软垫,若空大师便在此屈膝而坐,手中捻着一佛串。 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下,阮玉仪注意到他是阖着眼的,一身不事凡尘的气韵。 “几位施主,请进。” 若空嘴唇扇阖,声音沉静。 昭容率先迈过门槛,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阮玉仪则不慌不忙走在最后,见程睿被墙角的青苔吸引,便唤了他一声。 “今日所求,皆为天命,点到即止。信则真,不信则无。”言罢,若空睁开了眼。他虽白发苍苍,脸上也是沟壑纵横,一双眼眸却分外黑白分明。 程朱氏赶忙将长公主与程睿推到若空跟前,让若空先行为他们测算命格。 长几底下,昭容将程行秋的手紧紧握住。 她早先行差人知会大师,让他无论结果好坏,都把话往好了说。因此,这会儿她心绪平静。 程朱氏将提前备好的四个小辈的生辰摆到了几案上。若空接过,不消多时,便住了纸笔,缓声道,“水火相聚,二命相宜。”只是半世姻缘半世愁,许是不久存。 他将后半句话吞回腹中,转而问道,“施主可有日月入怀?” 听到称心的结果,昭容的脸浮上笑意,“三月有余。”若空大师果然神通,并未把脉竟然也看了出来。 其实她频频下意识抚上腹部,论谁都不难察觉了。 若空倏忽停了捻动佛串的手,神色凝重下来,话在口中反复辗转,良久才道,“接下来这话虽有作孽之嫌,施主却要仔细斟酌。” “大师请说。”程行秋预感不会是什么称耳之言,急切道。 “此子留不得,”若空轻轻吁出一口气,“恐来日将为母体招致祸患。”愈晚去子,祸根就愈深,直至长根死死扎牢之时候,才真是无力回天。 昭容一听,自是气血上涌,直接就猛地立起,翻了脸,“本宫跟前,岂容你胡说!” “圣河寺里,无贵贱之分,”若空神色不变,淡声提醒,“施主且息怒,贫僧说了,不信则无。” 一立一座,气氛骤然僵下来。 程行秋去扶昭容的肩,安慰道,“长公主命中显贵,福被亲邻,我们的孩儿又怎会是灾祸。” 程朱氏也有些不可置信,一心希望若空所言是假的,“大师,您这可是玩笑之语?” “贫僧从不打妄语。” 她的心终于也沉了下来。怎会如此?不是说“二命相宜”吗? 昭容面色不虞,指尖掐进手心也浑然不觉。这是她和行秋的孩子,也是他们之间最牢靠的关联,将来是要受尽疼爱长大的,怎么能让若空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他定了命。 程行秋怕她气伤了身子,就说先带她出去散散心。 程朱氏本来对若空的信任就在动摇,两人一离开,心下一紧,也就拉着程睿跟了出去。 眼下一行人皆离开了,阮玉仪自然不便久留,欠身致意后,也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若空大师的声音,“施主,但听一言,莫问眼前人,往后皆安。” 阮玉仪顿了顿,回身又行一礼,方才离去。
第21章 维护 听若空一言,不知怎的,阮玉仪心中忽地浮现姜怀央那双冷淡的桃花眼来——睨着她的,含着她看不明白的眸光。 木香出来便忍不住问,“小姐,你觉得若空大师这是何意?” 阮玉仪微微摇头,她也正困惑着,但听他的语气,想来也不会再多加透露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若空大师为什么宁愿得罪昭容,也要劝她去子,他究竟预见到了什么。 不远处,程行秋与程朱氏两相对峙。 程行秋本是想着陪公主一道,程朱氏却将他喊住,一副有要事相商的模样。还好长公主没多计较,先行回去了。 “娘,都说了您别多想,泠泠她没这本事,况且她向来良善,怎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有这阴毒心思。”程行秋咬牙,争辩道。 程朱氏蹙眉驳斥,“那若空大师之言又作何解释。头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长公主的孩子有问题。你想,他也不是大夫,长公主今日又着宽松衣裙,他如何能一眼瞧见一个女子是否怀着身孕。” 她却说觉得自己的想法越合理,声音也越发笃定了,“仪姐儿原是你的妻子,长公主的出现最先伤害到的是谁的利益,这总是不言而喻的。 “知道孩子之事的又只有公主府的人,以及你我几个。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自己让若空大师这么说,如此一来,就唯有……” 程行秋一时间也被堵得哑口无言,“就不能是……”就不能是若空大师没说谎么?不过转念一想,却也不能这么说,倒像是在咒自己的孩子了。 “总之,今日这些不可尽信,你与长公主好好过就是了。”程朱氏嘱咐道。 一门之隔,阮玉仪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许是早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卖乖,也不会讨得姨母怜惜了。听到她这么猜忌自己,心下竟不悲不喜,有些麻木。 她毫无顾忌地推开门。两人听到动静,谈话戛然而止。 阮玉仪从他们身边绕过,不打算与他们多说什么。程行秋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泠泠,你都听见了?” “娘只是太希望昭容和孩子平安了,一时心切瞎想。你莫忧心,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怀疑你半分的。”他定定地望着她,着急解释。 怀不怀疑的又如何,她之所以不嫉妒长公主,只是因着她已在无奈之下,做下了出格之事。如今,他们俩之间,谁都没资格指责谁。 “大公子还是收起你的信任才好。”太多余了。 阮玉仪虽是神色漠然,因着长相的缘故,瞧在程行秋眼中,又像是眼帘低垂的伤心模样。 他被勾起了怜惜之情,想多安慰,阮玉仪却不愿意再听了。 她婷婷立着,似是方才讲的事与自己无关,全然置身事外的淡然,“若不想长公主与孩子出事,大公子还是收收心,至少在谶语应验前,做到一心一意。” 也别再来纠缠于她。 言罢她浅施一礼,回身离去。 程行秋一边想追上,一边犹豫身后刚编排完她的母亲,陷入了两难。 回到屋中,木香见阮玉仪耳上流了些脓液,就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水,手法轻柔地替她擦拭。 “小姐,你可将耳坠的事与世子殿下说了?这真不能继续戴了,若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她满目担忧,不由得操心道。 阮玉仪拨开她的手,转脸一笑,“我这不是没戴着么,算是偷摸随意一回了。” “说起来,”木香继续抹药,想到方才在世子院中撞见的情景,“小姐果然厉害,只这么几日,便叫世子也抵不住动情。” 闻言,阮玉仪不由地感到在周身嗅见一屡幽香,一大片阴影沉沉压下。回忆当时的景况,与其说是动情,不若说是对误会她的一种补偿。 不过她要的只是结果不是吗。 阮玉仪摇摇头,“我总觉得世子与坊间传闻对不上。” “用作茶余饭后谈资的事儿,有几分出入也是正常。”木香以为小姐是嫌世子冷漠,于是宽慰道。 阮玉仪想不出别的解释,也只能信了这个说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