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早知道小妹不在她的屋里。”寂静的堂中,阮濯新的话显得有几分突兀。 “是。”他半点不避讳,承认得倒是大大方方——其实遥遥一眼就知晓了,这个点,她大抵是熄了灯,或是只留内室一盏的,又怎会如此灯火通明着。 阮濯新望进他的眼眸,“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之前答应臣的,竟也不作数了吗?” 他掀起眼皮,忽地勾唇,一手支着头,“朕应下的是允她离宫,又不是收回妃位。”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抵赖的意思,可他莫不如此,就隐隐觉着,真有什么要失去了。 空气骤然冷却下来。方才还一同回忆往事的两个男人,几乎暗涌针锋相对之势。
第273章 出征 如此种种,阮玉仪自然是不知的,只不过后来几日,的确是不见了姜怀央的身影,她倒是乐得清闲。 天气愈发暖和起来,阮夫人打发人送了轻薄的料子,藕荷,银红,水青色各一匹,预备着给做夏装。将军府原本空落落的池塘中,新种了荷,只是还不到开花的时节,不过在水面上铺了绿。 闲儿对这些荷花给予厚望,不时就拉着阮玉仪去瞧两眼,盼着夏天能吃到它结的莲子。 木香弯着眼睛,笑话她是个馋虫。 结果还是被英儿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这些是专用于观赏的,结出来的莲子大抵青涩无味。 闲儿满脸失望地抱怨自家兄长又破坏了她一个美梦,委实是不解风情。 笑闹了一阵子,也就各回各院。阮玉仪反正闲着无事,也就拿起绣了小半的枕头继续。银针在她手上灵活穿行,竟如作画般轻省。 成片的湘妃竹仿佛受了雨水的滋润,在她手下肆意生长,长成钟灵毓秀的模样。 觉着有些累了,就放下针黹歇上一歇,因着她也没想着一定要送出去,半点也无需着急的。 抬眼间,她见绘着山水的屏风上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子,那人恍若是从山水中走出——是几日未来的姜怀央。 反正赶也不好赶,躲也躲不过,她索性不再理会,只当不知道他在此了。 姜怀央并未转过屏风来见她,反而是缓声讲起了宫里的事,也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比如御膳房的厨子又琢磨出了新菜色,佑儿会翻身了……仿佛皇宫里本是如此平静。 可她见过了腥风血雨,这样的故事已是骗不了她。 不过他所讲的一堆琐事中,偶尔会提及容嫔如何了,这是她在意的,因此也听了一耳朵。 他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兀自讲了两日的故事,也不要她回答。 . 这日,姜怀央依旧是倚着屏风,缓声说着一些或是她在意,或是她不爱听的琐事。 “朕前儿打发人送来的几支荷花,似乎在阮卿府上也成活了,泠泠应是瞧过了?这几株荷花结的果子是难以入口的,泠泠若是想吃,夏季的时候专有进贡的莲子……” 一语未了,他忽地住了声。 阮玉仪下意识停下手中针黹,抬眼望向屏风上的那一道影子。 “边疆动乱,朕明日就得出征了。” 她眉心突突跳着,终于有了反应,出声道,“那妾的兄长呢?” 屏风的另一侧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裹挟着哀哀的冷意,“待阮卿助朕凯旋,金玉利禄定是少不了的。” 她捏紧了指尖的银针,纤细的针几乎要嵌入手指的软肉中。 她终是坐不住,走出屏风。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面对面地见着他。也许是在忙碌着出征前的准备,他看起来更添了憔悴,只是一双眼眸仍旧是黑沉沉的。 阮玉仪呼吸重了几分,垂下眸,“妾的哥哥才方回来。”她没有立场阻止他出兵打仗,但单论情感,她不愿承受再次失去至亲的风险。 “朕知道。”他低声道。这次他没有迁就,而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扣着她的手腕,啄吻下来的力度却不失缱绻柔情,似乎有意将跟前的小娘子醉死在其中。 她的确如前几日贪了果酒一般,脸上烧红。可她的手脚是冰凉的,浑身的血液都去护住那颗不安的心。 她偏头躲开,声音带上了颤,“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姜怀央语气决然。靖王蠢蠢欲动,他不能不应战,不能再让昨年宫变之事重演。前朝重文轻武,导致如今鲜有出色武将,若非实在没了办法,他不会罔顾人情,要阮濯新随行。 “妾只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妾宁愿陛下收回一切,也想他平安。”正值暖春,她身上却浸入丝丝寒气,她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扣入他肩头,指尖发颤。 姜怀央似乎失去了耐性,一把捉住她的手,微向上抬,她的手指无力地蜷着。他的指尖冰凉,仿若吐信的毒蛇: “朕这几日迁就于你,是因着有愧,不代表你能随意地提出要求。” 他太过理智,导致无法站在她的立场上,体会到她的心情。 他报复似的咬了下阮玉仪的耳垂,威胁道,“朕答应你,即使朕死了,也会将你的兄长安全送回来。只不过——” 他顿了下,明明只是一瞬,却使得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她忽地意识到,他将姿态摆得再低,也终究是君,随时可以收回他的纵容。 “只不过,若朕死了,泠泠就得与朕合墓。”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 阮玉仪蓦地打了个激灵,对上那双一眼望不到底的眸子。一股惊惧自两人肌肤相触处涌出,攀附上她的整个躯体。 ——她丝毫不怀疑,眼前的人当真会如此做。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一把将她抱起,托着她走动。为免摔倒,她只能勾住他的脖颈,整个儿挂在他身上。 软帘被打起,她跌入柔软的被褥中。 她不再多说什么,似乎也失去了抵抗的力气,由着他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颈上。 她的眸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头顶的销金帐上,眸色冰冷,一个可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她脑中。 刀剑无眼,契丹人能借此将她的兄长困在异国数年,那她是否也可以—— 她缓缓收回的目光,落在眼前带着有力线条的脖颈上,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就近在咫尺。 发泄似的,阮玉仪一口咬在他的颈侧,听见他轻轻嘶了声,愈发用力了,直至尝到了血腥味,方才松口。 他看样子很鼓励她这样做,“你若想咬,就将朕咬死的泠泠的榻上,朕也算是死而无憾。” 她眸光微颤,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这个算无遗策的君王,洞悉了她方才产生的念头。 . 夜深,阮玉仪没再赶他走,只是垂头整理衣物。 他拨开她的手,亲自替她扣上衣扣,遮住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个时候已是错过了晚膳的时候,姜怀央因打发人去重新温了饭菜来。瞧着一桌子吃食,她却没多大胃口,方才那个念头,仿佛附骨之疽,驱之不散。
第274章 离别 天方蒙蒙亮的时候,阮濯新便已起身打点行装,看来看去,总是觉着落了什么。 “哥哥。”晨光熹微处,阮玉仪款步而入。她手背朝上,手心里似乎握了些什么,向他的方向递了递。 他下意识接过,一个被攥得温热的物件落入手心。 “这扳指怎会在你手上?”之前抵在那个里长处,满以为寻不回来了,不想几经辗转,回了仪儿手中。他顺手将扳指带上,细细打量。 阮玉仪因将缘由几句话讲明了。言罢,她分明有一肚子话想嘱托,临别,反是一时无话。 他看着梳妆已毕的妹妹,也无法确认她是几时醒来的,“待会儿若是阿娘他们还睡着,就不必叫了,让他们安安生生睡罢。” 她摇头,“阿娘会希望送你一送的。”她想,作为他的至亲,她们的心情都是一般无二的,怎会不希望多瞧几眼。 “大姑娘。”屋里侍候的婢子端来了茶水,里头茶叶沉沉浮浮的。 她接过,轻声道了声谢,话在口中辗转,终是选择迂回着试探,“我听说此次是因着靖王有反心,陛下才执意御驾亲征……不知靖王为何要反?” 阮濯新有些讶异,新帝连这个都会与她说。他思忖了下,描述道,“你既知道靖王要反,大约也听说过他的生母,仁德皇贵妃曾经一度冠盖六宫。” 见她微微颔首,他继续道,“我曾听陛下提过一嘴,靖王从前也算是能文善武,极受先帝重视。那时的三皇子正处病中,朝中曾一度以为先帝会立四皇子为太子。 “只是后来不知先皇后为其子找来了什么偏方,三皇子竟在半月之内大愈,一下就能跑能跳了。历朝素秉老祖宗立嫡不立长的规矩,三皇子这一好,先帝自然大喜,以为是国运将盛的预兆,也就冷落了四皇子。” 靖王在众人的夸赞中,被养得心高气傲,大抵是不甘心罢,才一直都不曾放弃夺取皇位,即使是先帝已经过世,他想向证明的人已经不在了。 阮玉仪却垂着眸,在想着其他——也就是说靖王是有能力治国安邦的。 他看出些不对劲来,定定看着她良久,缓声吐出一句,“仪儿为何有此一问?” 她再抬眸,眸中满是坚定,眼底的那片黑沉,叫阮濯新恍惚想到新帝。她谨慎地屏退了下人。 “哥哥也瞧见了,他根本没有放我离宫的意思,”她顿了下,缓上一口气,“他昨日说,若他不幸牺牲,定要我去陪葬。我担心,终有一日当真会死在他的手里。” 陪葬这样的制度,前朝就没有在执行了。只是再往前数,活生生被送下去的嫔妃也不在少数,旧规重提,也是不难。 此话一出,阮濯新神色微变,“仪儿的意思是……” 她颔首道,“我知道此事有些冒险,仪儿不强求哥哥,哥哥若不愿,只当没听过就是。”昨日他说出这话的眼神让她猛然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她不愿坐以待毙。 若兄长不愿帮,她唯有另寻他法。但在沙场上,终究是最方便的,毕竟平日里他身侧的守卫可是不少。 她听见自己心如鼓擂。 “你可知若是被发现,会有何后果?” 阮玉仪听见自己道,“死人开不了口。”他们之间注定生死纠缠,她不认为自己承担得起坊间良善的美誉,她就算背负上千古的罪名,也要实施这一场盛大的逃离。 “好,”阮濯新忽地道,“你只消告诉我该如何做,剩下的就不必担心了,都交给我。”他一如往常地去揉她的发顶,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思量早膳吃什么。 她心中动容,难免生出愧意。 . 半刻钟后,屋门被叩响,传来小厮的提醒,“大公子,车马已预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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