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上伤口久不愈,因而要戴着着茶叶梗,方才好得快。那副坠子,正好生收在府中,殿下若是欢喜我带着,那么我过几日再带上便是。” 姜怀央盯她半晌,直把她盯得双颊绯红,才开口道,“你确定所言不虚?那对耳坠子,可是能买下一个你。” 她恐怕不知道,她每次在讲违心之言时,都会眼神飘忽,是以他一眼便看出来了。不过坠子倒是小事,若是真要,大不了叫匠人多打一副。 他向来端着一张冷面皮,若知道东西坏了,还不知会怎般。她心里一怵,面上却笑意盈盈,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如果过几日殿下见不着它,小女拿自己抵上便是。” 因着准备就寝,阮玉仪这会儿散着乌黑的长发,未施粉黛。她的发落了几绺在他的手背上,一动,便勾得他手背微痒。 姜怀央不自觉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他自榻上支起身子,下了榻,背对着她说,“今夜你便睡在此处。” “殿下,”她也直起身子,疑道,“那您呢?” 他的背影顿了顿,“我去隔壁厢房。”言罢,迈过门槛,转角便不见了身影,最后略过的是一角衣摆。 她敛下眸,有些挫败,她都如此放下身段往上凑了,怎么就不见他丝毫动容。难道她真的如此入不了他的眼,以至宁愿待在没铺好被衾的厢房里。 而屋外,几步之遥的地方,姜怀央靠在墙上,狠狠揉了揉眉心,吁出一口气,方才走入厢房。 本是想着或许她能缓解自己的症状,才允她留下来,尽管他不太习惯身边多躺了一人,也权当是治疗了。可若依着她那些小动作,他今夜依旧是睡不安生的。 之后良久,阮玉仪都是侧躺着,望着门缝落进来的月光出神,闭眼复睁眼,却毫无睡意。终于,在纠结后,她还是掀了被褥,走出这间厢房。 一转头,却瞧见温雉正守在隔壁门口。 他也见着了她,反应了一秒,旋即一笑,用气音道,“阮姑娘。” 她微微颔首,也轻声回,“温公子怎的在这里?还以为你押送那刺客去了呢。”原是因着他在此处,世子知道隔壁厢房能腾出来。 “哎呦,小的可受不得姑娘一声公子,姑娘直呼我‘温雉’即可,”他压低声音说话时,调子比寻常低上不少,“这不是有那么些侍卫在,哪里用得着我去呐。姑娘您的伤还好吧?” 她身上披着世子的衣裳,面色还不算是太苍白,瞧着像是伤处已处理妥当的模样。 阮玉仪抿唇,随意露出一笑,“多亏殿下处理得当。对了,殿下他可是已睡下了?”她往半开的窗柩里望了望,可惜入眼只有一片漆黑。 温雉回道,“是。主子他近日头疼犯得愈发严重了,许是今儿损耗的精力大,因此大抵是睡去了的。” 她的目光在紧闭的门与他指尖逡巡了两个来回,唇嗫嚅了下,却不知怎么张口,脖颈处却是先爬上红晕。 温雉自是看出来了,让开了身子,主动道,“姑娘您进去罢,记着手脚轻些便是。”他将推了门半开。 她这才微微颔首,算是谢过,提裙进了屋子。 没有烛火,难免有些昏暗,她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走近了床榻。 姜怀央紧紧阖着眼,眉头微蹙,像是被梦魇住了的样子,连白日里清冷的气韵也卸去了十之八九。她心下微微惊异,不知道原来他还能露出这般神态。 她不由得想要伸手,为他捋平眉心。指尖快碰到他的脸,却又担心弄醒他。 于是绕去他的身后,解下外衣,上了床榻,轻轻从背后抱住他,搭在他腹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无声地安抚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抵不住困意,也睡去了。 她看不见他的脸,因而并不知道,在她环上他的那一刻,他紧蹙的眉便松了下来。 翌日,姜怀央悠悠转醒,舒展了下身子,触碰到一片绵软。侧首一看,才发觉阮玉仪正占了另一半榻,睡得酣甜。鬓发散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而隐隐露出来的那一小边,也是容色惊人。 难怪昨儿睡得还算安稳。 他怔了下,没想到昨日将她留在隔壁之后,她还会过来。也是,他轻哂,这小娘子执意留下来的目的可不只是觉着不方便走。 姜怀央没做声,由温雉侍候着穿了衣袍。正系玉带时,却听身后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声,眼睛尚未睁全,就软声唤他,“殿下?怎的起这般早。” 她勉强瞥了一眼窗柩,窗纸是暗的,外面天尚未大亮。只是见世子都起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赖下去,于是揉着睡眼,坐起了身子。 姜怀央的清冷的声线从她头顶传来,是对着温雉说的,“你去知会她那婢子一声。” 温雉应了声,犹疑着瞧了他好几眼,一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模样。 他眉间一蹙,随温雉出了厢房。 待木香过来,他已是走了一刻钟了。阮玉仪捏着衣袖的破损,非要从她手中拿过衣裙,自行更换。上次被迫穿了耳孔之事,木香便那般担心,若是瞧见了她这伤,还不知要如何絮叨。 木香见她一边手紧抓另一侧衣袖,眸中泛起疑色,“小姐,您手——” 她侧了侧身子,含糊道,“这身衣裳怕也要不得了。到时候路上便找地方弃了罢,免得带回去多此一举。” 可她越是掩饰,木香便愈发瞧出不对劲来。她摁住了阮玉仪的肩,这才看到她手腕上缠着的白绢,许是因为昨夜睡得深了,有不经意压到,这会儿渗出了点血来,染红了一小块类圆的印记。 瞧着着实骇人,尤其是在她周边完好且光洁的肌肤的对比下。 木香倒吸一口凉气,“小姐,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第43章 回府 木香脸色煞白,像是也感受到了这份疼痛般,她咬紧牙关,捧着阮玉仪胳臂的手却是小心翼翼的。 阮玉仪知道自己又惹她担心了,于是尽可能地语气松快道,“你瞧这伤处处理得如何?还是世子亲自给上的药呢。”她默默往后收了收手。 木香抿唇不语,取来衣裙,只兀自替她更衣。这样的伤势不似磕了碰了所能造成的,虽不知道缘由,可伤了就是伤了,郁王世子身边那么多人,竟是护不住一个女子。 她们小姐不是爱惹祸的主儿,她向来乖巧得很,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听了阮夫人的话,一同北上前来拜谒,不曾想过阮夫人是怀着将她远嫁的心思的。 这般的小娘子,可世子却舍得叫她伤成这样,究竟是护不了,还是不愿意护,谁又说得清呢。 怕只怕往后小姐跟了这位世子,他也不乐意出手帮小姐一把。 阮玉仪同木香回了院子里的时候,天方蒙蒙亮,并没有谁醒着。因此她们很顺利地便回了厢房,装作方醒的模样。 阮玉仪衣袖宽大,却是瞧不出手臂上的伤处的,可行动间难免不便,得亏是左侧,不然怕是提笔抄经文时,都会牵出痛感。 木香端来了清水,为她梳洗。替她换药的时候,揭开白绢,发现里边的血其实已是止住了的,凝固的血液沾在伤处,伤口平整,无疑是利刃所伤。 好好的寺院厢房怎会有利刃? 木香捏着染血白绢的手一顿,心下知道这事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距离寺庙中统一备好早膳,尚还有一个多时辰,在程府却是无需吃得这般晚的。她担心小姐受不住饿,便去煮了碗山药粥来,余下来的,则托旁的下人给其他厢房送去了。 “小姐,”木香死死端着碗,并不让她拿去,“不如让奴婢喂您用粥罢,可别牵扯到伤处了。” 阮玉仪一听,也忍不住笑起来,道,“好了,莫要紧张。你仔细认认我伤的是那边手?”哪里就这般严重,她也并非两只手都伤着了。 木香犹疑了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碗推给她。 阮玉仪舀了一勺,这山药与粥一道住的软烂,入口咸香,原本起得这般早是没什么食欲的,眼下也经不住多用了几口。 正吃着,外边婢子来报,说是夫人主张待长公主醒后便打道回府了。细细一探听,原是程老爷处理完公事回来了,程朱氏这才再待不住。 只是昭容却是没醒这么早的,一直到日头高挂,映得白墙黛瓦一片明亮,才见她穿戴整齐走出来。 晨起的那碗山药粥甚是和她的胃口,因此便随口问了一句,“今早那山药粥是何处端来的?” 木香本不想应声,感到有人碰了下她的手,她会了意,只得上前一步,应道,“回殿下,是奴婢做的。” 纵然与昭容不太对付,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好让她的话落在地上。况且,若是她真的有心知道,哪里又是瞒得住的。 不过一碗粥,若是昭容真的喜欢,大不了让木香将做法教与她的婢子便是。 昭容眸中微有诧异之色,上下打量她一眼,难得出言赞赏。 见状,程行秋也附和道,“确是个手艺好的,府中的人怕是也做不出这般滋味。” 木香欠身谢过,声音不咸不淡。 之后程朱氏随口问起昭容身子的情况,两人自是一人一句闲谈起来。阮玉仪则不时抿一口茶水,出神地注视这杯盏,不知在思忖着些什么。 待她半盏茶水下肚,便有小厮来报,说是马车备好了,请几位移步。 下山倒是比上来时简单,行至山脚,也就能直接歇在马车上了。原本一行人还是打算按来时那么坐着,昭容忽地提出要与程行秋一道。程朱氏自是乐得看他们多相处,也就应了。 阮玉仪这边虽有程睿吵吵闹闹,因着程朱氏要管着他约着他,没闲工夫敲打她,倒是叫她捡了个清静。 一行人回到程府之时,已是临近午时,大门早早守候着的小厮忙上前来,一个个地行了礼,将他们领到正房大厅。 坐于上首处,唇角生得微微下垂,满身严肃气韵的,正是程老爷。他近些日子忙于公事,许久未着家,这会儿程朱氏一见,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她上前道,“老爷,你是哪时候回来的?”她是带着亲近之意的,无奈程老爷一向只敬她如宾,从不多加回应,眼下也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在一旁坐了。 程老爷受了小辈的礼,方回道,“昨夜便到了。” 自从几人走进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死而复生的长子处。早先便听说长子无事了,眼下真见了人,程老爷神情也不免柔和起来。 他招手示意程行秋走近些,声音微哑,“可算是回来了。为父这几日着实是抽不开身回来看你,秋儿可切莫怪罪于为父。” 印象中的父亲都是板着张脸的,见了他这般神态,程行秋也是心里微酸,深深叩了一首,“是孩儿不孝,让父亲忧心了。如今既然回来了,便让孩儿尽心侍奉左右,偿了离开的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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