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的是要着张丑恶的嘴脸如镜子一般破碎才好的。 只是对方自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阴笑道,“小娘子还是不要使这么危险的物件,伤着自己可如何是好。” 说着,夺过了她的簪子,在她灿若芙蓉的脸庞边比划,语含威胁。 她头一偏,惊惧得落下泪来。 正在这时,巷口走来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着锦袍常服。他步子从容,脚下的影子一寸寸湮没入小巷的阴影里。 “对这位姑娘也敢出手,你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才是。”他音色虽阴柔,却字字寒凉,似乎能刺入人的骨髓深处。 是温雉。 阮玉仪知道自己得救了,捏紧的手松开,勉强收住了泪,侧头望去。 制住她的这名市井一愣,眸中带上了忌惮之色,“你是何人!连官府都管不了我们,你却来多管什么闲事。” 温雉的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可这副面皮下藏着的,却是一片冷然,他悠然道,“往后便管得着了。”边说,他边走上前去。 新帝治国,不可能什么事皆亲自过问,在各项事宜上奏时,其间早已隔了不少人,如此难免疏漏。可这下既然叫陛下知道了,便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行至两人跟前,制住木香的那人已是怵得松开了手,不自觉后退几步,与他的同伴并肩站着。温雉没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上去几招便将人打趴下了。 木香拿着帕子可劲蹭被碰到过的脸颊,一面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看着纤细柔弱的男子还有这般功夫,难怪见他一直跟在世子身边了。 温雉理了理衣裳,回头对阮玉仪笑道,“让姑娘受惊了,可有何处伤着?” 她几乎是脱力地倚在墙上,掩着左臂的伤处。许是伤口又撕裂了,一道血线自衣袖下蔓延出,汇到垂落的指尖上。不知是被吓得狠了还是疼得,神色恍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在想着,这搭救美人的戏码该是主子来做才叫合适,注意到她的一样,神色一凛。 “我们主子与附近的玲珑阁掌柜有些交情,姑娘不若先去那处稍作处理。”他安排道。 木香除了被那人的嘴唇碰了下脸,心里泛着恶心外,却是没受什么实质的伤,“我这就带小姐去。”她微微颔首,上前扶过阮玉仪。 温雉思忖了下,道,“那么我去主子那边知会一声,姑娘尽管放心呆着便是。” 这话是安慰她的,知道主子对这姑娘特殊,他却也不能确定,主子会不会为了她从京兆府赶过来。原是让她听一耳朵便罢了,没指着她回应,不想话落,却听见她低低地嗯了声。 她这会儿委实是虚弱极了,若不是温雉耳力好,这一声几乎都要随风飘散在巷子里似的。 正说话间,却见那两个市井闲子许是见碰到了硬茬,早跑没影了。温雉只淡淡分了一眼,知道他们逃脱不了,也没太放在心上。 虽说是要去禀报姜怀央,可温雉到底是放心不下,还是一路护送着两位姑娘到了玲珑阁,和柳南君交代好,才转身离去。 却说柳南君,见她去而复返后,也有些讶异,尤其是见到与她们一道过来的是温雉时。谁不晓得这位大宦官年纪轻轻却手段阴毒,且颇受今上重视,如今却会对一个小娘子照顾有加。 说真的,他甚至觉得有些惊悚。 不过一想到方才她拿来的耳坠,有忽地觉得这些都合理的起来,也便更觉得自己及早收起对她的心思,是极正确的抉择了。 柳南君将人领到里边的厢房歇下,“姑娘暂且在此处小坐。”说着,便离开了,回来时手上拿着些伤药和白绢,交由木香。 阮玉仪任由木香给自己清洗上药,垂落着纤长的眼睫一声不吭,也不见了惯有的笑靥。只在注意到这盒伤药,与之前世子给的一致时,眼中微有些波澜。 柳南君见她情绪不佳,便想着法子与她搭话,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伤处转移。可任凭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开了铺子以来的奇闻轶事,就差把玲珑阁的背后的东家也告知她了,却不见她眸眼动一下。 她像是沉入了某个无人之境,在一片虚妄中兀自挣扎。 京兆府。 姜怀央双手交握,坐于几案后,眸色幽深似一眼深潭。 前边京兆尹弯腰拱手,额角都是汗涔涔的,却也不敢动手擦拭,“陛下再宽限下官几日,京城之大,不乏暗中势力盘根错节,要找一个没见过模样的人,着实是需要些时日的。” 那晚押送刺客的路上,几名侍卫一时不察,为暗器所伤,就在这点间隙,便叫那刺客溜走了。原本来说,有人行刺确实事关重大,可现下新帝根基不稳,三五日就有一个行刺的。 寻常陛下是全权交给他们处理的,可不知怎的,此次竟然亲自过问。 姜怀央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朕不该催逼于你?”他虽是未见怒色,语调悠然散漫,手上还把玩着京兆尹摆在桌上,未来得及收好的官印,可那京兆尹却是听得浑身一抖。 他拉过衣袖,在额角拭了下,捏着袖子的指尖分明在颤着,“下官不敢。三日!三日之内定然将人抓回来。” 姜怀央将官印给他放回了木匣中,“那朕便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 对这群人的小手段,他一直看在眼里,他知道,若是此次不来给他们施加点压力,往后时间一长,他们便会随便找点理由搪塞,此时自然就会不了了之。 正在京兆尹微微松下一口气时,门突然被推了开,吓得他又是一抖。不知是哪个胆大的,里边正坐着这位呢,就这么进来。 瞥见余光余光下的那双黑靴,他一噎,得,这位也是个惹不起的,难怪能不通报就进来。 “主子,”温雉进来一礼,道,“阮姑娘那边出了事,这会儿正在玲珑阁,您看是否——” 闻言,姜怀央眉心微蹙,既昨儿受了伤,怎地也不知在府中多休养几日,还这般总往外跑。 屋内静默良久,就在温雉也以为主子要回绝之时,却听前边姜怀央沉声道,“出了何事?”
第48章 安心 柳南君见阮玉仪一副恍惚模样,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着实是没了辙。 忽地想起后院里新搬来的几盆晚菊,便试探地问道,“姑娘,我这儿新置办了几盆晚菊,却不知怎么养护为好,不知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阮玉仪平日里确实是喜侍弄花草,木香是知晓的。且她见小姐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也恐她自己将自己闷着乱想,出点什么事,便附和道,“小姐,今日天气晴好,不若我们去院儿里走走罢。” 她其实听进去了他们的话,知道是在忧心自己,也不想他们为难,于是缓了缓心神,勉强弯了下唇角,“那便去罢,麻烦掌柜的了。” 她的眉宇间似是凝着霜雪,笑意也未达眼底,看得木香心头一窒。 行至后院,发现那晚菊哪里只是几盆,分明都够摆出一个小方阵了。要说这晚菊,倒也不算上是名贵的花种,可眼前的却有粉、绿、红、黄多色,一眼瞧去,新奇得很。 院落里空旷,微有凉风,因着日头极好,却不至刺骨。阮玉仪拢着披风,敛眸瞧着那些晚菊,神色宁静,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柳南君还是不断地与她说着话。许是对花草有兴致,许是感受到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她竟觉着那道笼罩在她周身的阴影正在渐渐散去,在他抛出疑问时,偶尔也能答上一二了。 他一转头,见到她笑得真切了些,心下松了一口气。 若是没将她照顾周全,他在陛下那里可讨不了好。 而待姜怀央到时,见着的便是他们相谈甚欢的场景。 柳南君曾为武将,身形高大,又是眉目疏朗,将一边的阮玉仪衬得更为纤弱。她说话时,总习惯将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一副专注的模样,叫人心生欢喜。也许这会儿柳南君便是这样的心境。 他心下一沉,敛下眸,暗自冷笑了声,笑她,也笑自己。他知道她处境困窘,可她也真是与哪个男子都要搭上一两句话才好的,全然不知矜持为何物。 况且,她这副模样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他却以为她遇上什么事,竟放下手头的事,当即便来了。 如今看来,倒是他打扰他们两人了。 身后的温雉瞧不见里边的情况,正疑惑主子怎么立着不动,却见姜怀央面色阴沉,回身要走。他下意识让了让,问,“主子?” 这么一声,叫院子里的人也听到了。柳南君刚与她谈及几日浇一次水的问题,注意到动静,旋即止住了话头,探身道,“公子莫要走错了,阮姑娘在这儿呢。” 若说起来,他对花草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连这些花也是不知谁送给姜怀央,姜怀央顺手就扔给他去处置了。这几日几乎是一两天便是一盆,这可不久积攒了这许多了么。 眼下柳南君见他一来,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自是没心思再聊下去。 阮玉仪缓缓抬起眼帘,往一边走了几步,立在姜怀央的不远处。 她轻声唤,“殿下——”这一声柔软绵长,微微颤着,仿佛在她的喉间酝酿了许久,才得以念出这两个字。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委屈,似是终于等到那个能供她依靠的人来了,只要他来,她就可以不再担惊受怕。 姜怀央被这一声搅得心迷意乱,回首对上她的眸子,清润的,水灵灵的,甚至使他觉得,若要凑近了看,可以在那里边装满自己的倒影。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柳南君几个见状,则退出了院子。他们一走,这里便只剩下阮玉仪和姜怀央两个。 此时,阮玉仪内心积攒的情绪才得以似山洪般地,一股脑倾泻出来。 她委实感到惊惧极了,可为了旁人不担心,她要努力地笑,平日里也是这样,明明别人对她满怀着恶意,她还要胆战心惊地保持着面上的和气。她感到有些累。 脑中紧绷的弦似乎在顷刻间绷断,她顾不得眼前人是世子还是旁的什么人,直往他怀中扑去,双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裳。 姜怀央被撞得一愣,双手在空中顿了半晌,最终还是拥住了她。小娘子的身子软和极了,毛茸茸的发顶刚好在他的下巴处,他便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头顶。 他沉声道,“温雉说你出事了。” 他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人狠狠一颤,接着一双柔夷推开他,然后见她仰头,唇嗫嚅了下,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心下一软,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好了,我会叫温雉处理好的。” 似乎是因着得了这句话,阮玉仪的情绪渐渐平复,理智回归,也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面色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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