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落在那袖炉上,里边的炭火烧得赤红,“若是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歇着罢,莫要勉强。方才太医可来面过诊了?” 木灵手上顿住,泪啪嗒便砸在了几案上。 她缓了口气,带着气音道,“小主待奴婢真好。” “忽然混说什么呢。”阮玉仪取过干净帕子,替她拭去泪水。她探了探木灵额间,果真有些烫手。 木灵垂着头,将炉盖盖回去,“不过寻常受寒,那边已是煎着药了。” 阮玉仪不愿再让她在这边侍候,逼着她回了卧房。 外边的雪愈发不节制地下起来,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半掩着黛瓦红墙。她暗道,幸而叫木香携了伞去,不然这雪化后,也是会沾湿衣裳的。 “去放些凉水在浴桶里。”她轻声吩咐。 那守在门边的宫婢垂手应下。 盥室。 她遣散一众宫人,独留自己在盥室里。她将手探进那水中,便被冷得一激灵,指尖蜷起。 她逼着自己将手再次探进冷水。——是不是将自己作弄得生病,是否就可以不与他一道去那行宫温泉了。 她并非没想过直接称病。 可她也知道,她收买得了太医,却瞒不过他。 那么唯有真病了。 她再次将手收回时,已是冷得微微发颤,血色也似是被冷水洗褪。她解了衣衫,屏了口气,坐入冷水中。 满浴桶的冷水,一股脑裹挟上来,将她吞噬。她贝齿不住打颤,她屈膝埋首,环住自己的膝盖。 一开始冷得发痛,习惯以后,也就唯余下冷了。 估摸着差不多后,她方才起身,水从她身上滑落,坠回梨木桶中。她一身凝脂肤,一对如玉手,鼻尖凝新荔,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模样。 出水后,风拂上来,更是冷得厉害。 她还怕不够,披着件轻纱立了许久,方才往内室走去,连衣裳也顾不及穿,便躲入锦衾中。 柔软的锦衾将她包裹,良久后,她的身子才回暖些。倦意攫住她,她恍惚间便睡了去。 她是晚膳左右转醒的。 “小姐?”木香早守在床榻边,见里边有了动静,忙唤道。 阮玉仪只觉浑身绵软无力,轻轻嗯了声,“什么时辰了?” 木香为她打起撒花销金帘幔,“过了晚膳时候了,小主可要吃些什么东西填填肚子?”御膳房的人送来的吃食早凉透了,可落梅轩或是要加热,或是要新做,他们都无人敢怠慢的。 木香侍候着她更了衣,又着人传了新的膳来。 “小主怎的自己就沐浴了,也不等奴婢来。”木香一面布菜,一面道。 木香发现盥室中的那桶水时,虽发现那是冷的,也只当是时候久了,凉下来的而已,不曾多想什么。 她避重就轻,“木灵身子不妥当,我也不习惯旁的人来侍候。”她知晓木香定然会站在她这边,可叫她知晓了,少不得一顿说。 她原肚饥得慌,执了箸,一时又失去了胃口,只随意拨弄着,用了一些。 身子乏得很,她在庭院中走了会儿消食,因又沾枕睡了。 翌日,落梅轩那位病了的消息传遍阖宫上下,新帝公事缠身,得知消息并未旋即去瞧阮婕妤,却将侍候的人都罚了半个月月俸。 又听闻阮玉仪身边的木灵也是发热,只当是她给过的,责罚得最是重。 一时落梅轩中惶惶不安,前前后后围着那病中的小娘子转,添汤婆子的添汤婆子,熬药的熬药,又有宫人方送了宁御医离开,迎了淑妃来。 守门的宫人本是拦着淑妃,道是小主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不让进的。 奈何淑妃执意要进,谁也拦不住的。 阮玉仪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想起身行礼,又叫淑妃摁了回去,她只得倚在榻上,“臣妾其实并无那般严重,也就是这群宫人传得厉害。” 她望了眼隔着外室的软帘。她原只思及自己不想去与陛下作陪,不想连累这许多宫人,为她一次任性受了罚,添了不少活计。 若道她心中无愧,那是混说的。 淑妃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个时候了,妹妹也就不要念着这虚礼了。” 淑妃叹了气,接着道,“妹妹入宫不久,光本宫知晓的,都已病了两回。早知妹妹是这般孱弱身子,那会儿就不那般罚你了,倒往本宫心上添了愧。” 阮玉仪眸光微闪,不作声——总不好说这次是她自己折腾的。 她展颜道,“倒麻烦姐姐费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两人随意闲话着,御膳房着人送了米汤来,道是给小主搪搪寒气。淑妃见人精神头还好,放了心,也借机作辞,叮嘱她安心养着。 阮玉仪早膳时没胃口,不曾吃过,眼下正有些饿了,便唤木香拿了些糕点来,打算就着米汤用些下去。 米汤还是温热的,听说幼时她断奶时,阿娘也是拿这米汤哄她。 因此她饮得一直不算是少。眼下这碗,她方含了口下肚,却觉里头有些涩味,便叫了痰盂来吐出。 木香满眼担忧,蹙眉道,“小主,可是这米汤不合口味?” 就这么简单熬的吃食,其实哪边都是差不多的味儿,何来什么口味不口味的。 她将那米汤放于承盘上,“御膳房可是换了做法?”
第165章 隐瞒 木香一听,便知这米汤不对了,“小主,莫要吃了,奴婢去给您熬些新的来,您先用这些糕点垫垫肚子。”她夺过那米汤,汤水在青瓷碗中晃里晃荡。 阮玉仪微微颔首。 晚间将歇下时,圣驾至,她急忙胡乱抓过斗篷披上,跣足下了榻,出门去迎。 姜怀央看到的便是小娘子空荡荡地拢着雪青斗篷,斗篷下露出亵衣的一角,散挽着发,面红如施胭脂,就这么碎步出来。 他目光落在她足上,微微蹙眉,也不顾她是否行完了礼,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她轻呼一声,叫下边移动的地面晃得晕乎,因勾住他的脖颈,别开脸。 他将她放回锦衾下,又将被衾下的汤婆子往她足边递了递,“这次又是如何生得病?”他在床榻边侧坐下。 他的大掌覆上她额间,转头问一边的木香,“可侍候你们主子服了药?” 木香颔首称是。 “陛下便如此不信臣妾,”她瘪了下嘴,软声道,“臣妾自己的身子还能不顾不成?”这次手边没备着蜜饯,她甚至还是干喝下去的呢。 发着热的阮玉仪面色潮红,不经意间放下些心防,分明是寻常说着话,落入旁人耳中,却带了撒娇的调子。 只听姜怀央轻嗤一声,“也不知是谁初次见朕便病了,服个药跟朕逼你饮毒似的。” 他犹记得小娘子蹙着秀气的眉,仰首喝药的模样,可偏生她一口又包不下太多,只得一点一点喝着,使得那苦味变得绵长。 不知思及什么,她唇边的笑意一顿,垂了垂眸,“陛下惯会笑话臣妾的。” 他把玩着她因放于被褥间而温热的手。这宫闱中有长于丹青的,有善歌的,善于生病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却是新鲜得很。 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的指节,口中的话却叫她脊骨上攀了几分寒意,“若不想常服药,便不要胡乱折腾。” 他到底知晓多少?她摸不清。 她只觉浑身血液倒流,足上竟凉得有几分发麻。 “朕问过宁何了,温泉祛风通络,于泠泠大有裨益。”他轻飘飘道,仿佛在与她说,她逃不了。 她没心思再思忖更多,只讷讷道,“那臣妾便先多谢陛下了。” “泠泠身边的人看来是不太得力,这才频频叫主子染了病去,朕不日再拨来落梅轩一两个。”他将她的手摁在枕边,倾身上前。 新帝拨来的,自是以他马首是瞻的。这是要着人盯着她的起居了。 她抵着他衣襟前,自是想要回绝,只惜他并未给她这个权力。他描摹着她的唇,两人发丝交缠,乱了气息。 他松开了她,命一边避着的木香侍候她来更衣。 去养心殿的鸾舆抬起时,她瞥见宁太医领着一批宦官模样的人,面色整肃,衣袂生风地进了落梅轩。 她身上的衣裳并未留多久,到了养心殿,还是褪去了。 内室中只留了一盏烛灯,将两人相偎着的身影隐隐绰绰映在墙面上,她忽而想起什么,支着身子往后退了些,拉出一段足够她喘息的距离。 “陛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米汤,臣妾喝了,觉着有些不对——”她疑心里边许是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姜怀央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娘子的直觉倒是奇准。 那碗米汤被送回御膳房后,又辗转到了宁太医手中,宁何是曾见过加进去的这物的——在新帝的殿中的熏炉里,因而忙禀了新帝。 他眸中泛着冷意。那些人手倒是长,竟是伸到后宫去了。 “知道了。”他随口道。 她被掐着足腕,捉了回去,衣物上滑至心口处,露出纤细雪腻的腰肢。他欺身上去,恰巧错过她落寞的神色。 她攥着他的衣裳,从指尖到脖颈,都泛着一片红。发热中的身子敏感得厉害,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寻常一般,可不免还是颤着。 目光所及处,就是暂宿圣河寺时,她赠与他的白兔花灯,只是里边的蜡烛已是燃尽了,花灯本身还是完好如初,可见被保存得很好。 “陛下……挑灯……”她几乎是从喉间挤出这些词句。 他在她颊边落下一吻,伸过手剪去了烛芯。 内室中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许是因着宫闱中的女眷委实是少,几个嫔妃皆是被允许去了行宫,各宫中皆是喜气盈腮,忙不迭打点起行装来。 另外一同跟去的,还有太后塞来的白之琦。太后则待在了后宫中,专心礼佛。 她原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嗤之以鼻的,自三皇子被诛后,她忽地开始信起了这些,没什么大事,一般不出慈宁宫,日日礼佛不间断的,连手上也常捏着一串手捻。 姜怀央虽不阻止,可心中也是冷笑连连。 阮玉仪与新帝共一辆马车,旁的女眷各自一辆,加上数名宫人侍仆、行装小食,浩浩荡荡的仪仗往城东的行宫去。 这行宫虽不比皇城峥嵘轩峻,可里边厅殿楼阁,也都装点大气,一条人力打通的清溪穿行而过,溶溶荡荡,不知所往,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分了院子,新帝自去他院里紧着时辰处理公事了。 女眷们则与平日里合得来得来的凑作一块儿,随意在行宫中玩耍走动。 阮玉仪则与淑妃并肩行着,口中随意叙着闲话,不时为美景驻足片刻,也还算心境闲适。 “娘娘!”一女子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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