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刚才叹气了吗?就连黎锦本人都没注意到。 黎锦回忆了一番刚才朦胧模糊的想法,微微伤感道:“大概是因为我很羡慕他们吧?我从小就很孤独,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年纪相近的朋友伙伴,连学堂也没去过。十四岁就去戍边了好几年,也没立到什么功劳,后来果然被贬回去了。一事无成,连条咸鱼都不如。” 黎锦本想顺口自怨自艾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样聪明伶俐的阿诚,还是孩子时就沦为流民,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自己与他比起来,命岂不是好得多了?想到这里,她又深觉羞惭,便住了口。 阿诚生来命便很苦。但他从不抱怨。 父母早亡,遇到黎锦之前,阿诚不知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他应当是好人家的孩子,不但识字、颇知礼义,账算得竟然比黎锦还好。 黎锦文武双全,自然不是不会算账。但她算大一些的数就要用上纸笔或算筹,不比阿诚能以心智强算。 收留了阿诚之后,黎锦发现阿诚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就把自己采购算账的私事全都交给了他。以阿诚的忠厚老实,想来不会是爱占小便宜、会贪墨的人。 阿诚也确实十分值得信赖,跟着黎锦也有好几年了,别说实打实的错事,就连一件可疑的事情,黎锦都没见到他做过。 是以,黎锦要回京的时候,想到自己走了,阿诚留在那里无人照拂,很放心不下。而她也不怎么情愿与阿诚就此别离。 不料阿诚主动提出要跟着她回去,当时也让心乱如麻的黎锦多少安稳了一些。 黎锦正在回忆往事的时候,阿诚却神色严肃,似乎在思索她方才的话。 黎锦更觉得不好意思,她方才说那一番话,不过些许感伤而已,若是阿诚误会了黎锦的意思,对她出言安慰,她便更要惭愧了。 但没想到阿诚思索了一番,却是开口问道:“将军可是想玩耍什么游戏么?将军若是也想玩游戏,阿诚可以随时陪着将军的。” 阿诚说出这番话,实是出乎黎锦意料。她又细一思索,觉得阿诚其实问得不错,自己确实偶尔也想玩耍些什么。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就连吃饭都要忍到把事情办完了才能安心果腹,哪里有什么玩游戏的时间。 何时家境回到了小康之上,或许还能认真想想。 黎锦想到这里,对阿诚笑道:“谋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哪有时间玩耍啊?以后再说吧。阿诚,谢谢你啦。” 阿诚听了,微微不喜道:“将军真不必对我说谢字的。” 黎锦的笑容更加明朗,她抬手抚了抚阿诚的头顶:“好啦好啦。别计较这个,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说完,黎锦立刻转身,也不看阿诚此时的表情,而是走近那一群孩子,朗声打断了他们的游戏。 “孩子们,想不想要一笔零花钱呀?” 黎锦声音清朗,音量虽然算不上很大,却显得很高,一开口附近的几个孩子便都听到了。 黎锦对他们打招呼的内容,算不上很有诱惑力,反而有些像拐子在哄骗小孩。 但黎锦相貌华贵,气质洒脱,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因此孩子们听见黎锦的话,并没什么不安的反应,只是停下来一齐望着她。 扮演母鸡的孩子道:“无功不受禄。你是要我们做什么才肯给钱?” 他们居然连这个道理都知道,黎锦不由得感到有些稀奇。 黎锦笑道:“你们可知道‘山里红’?红红的,有指甲大小。出了城,山中树上常见这种野果子。你们若是摘了……” 她用手臂比了一个洗脸盆大小的圆圈,道:“谁若是拿来这一盆‘山里红’,我便给他十文钱。若是凑不够或是比那些多,也拿来给我,我按份量给他钱便是了。” “山里红”这种东西,在山上的确是很常见的野果。 别名“大山楂”,它颜色鲜红,圆滚滚的,卖相很好看,山上长得也多。 虽然好看,却没几个人吃,多是晒干了送去药铺,入药可治积食。 原因无他,太酸。 京城人无论贫富,均是喜甜厌酸。 除了病人,害喜的人或是性情口味实在古怪的人,恐怕没人想过要打这种野果的主意。 所以黎锦在市场上转了两天,都找不到出售这种野果的买卖。她又不愿亲自去山里采摘,也只能花些钱让这些小孩们来做了。 这种果子既然没有人吃,自然是极贱的东西,若是真有人在市场摆摊,恐怕也只能按五文钱一盆出售了。 黎锦本来想的也是五文钱一盆收购,但看出这些孩子出身并非赤贫,若是忙活大半天只得五文钱,他们多半不肯。到时又要想法说服他们动身,也是麻烦,不如一开始就慷慨一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对这些孩子来说,十文钱应该是极有吸引力的一笔小横财了。 果然,那些孩子听了,大都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 那扮演老鹰的孩子说道:“你能一直等在这里吗?若不能?我们若是摘了这些果子,去哪里找你?你可不要消遣我们。” 黎锦淡然笑道:“自然不是消遣你们。我现在住在将军府对面的大杂院里,你们若是摘好了果子,到大杂院里喊上一声‘鱼将军!’,我便会立刻出来。我只收这一天,明天就不收了,你们若要摘果子,可要早点去。” 这时,其中一个扮演小鸡、相貌精明的孩子,走上前去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消遣我们呢?我们若是摘了果子,你又不要,不是白摘了?你若是要我们摘果子,便应当先把定钱付给我们。” 普通人家的孩子戒心都这么强的吗?倒是出乎黎锦意料。她本以为雇他们摘果子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想到意外地麻烦。 黎锦道:“好。你们都去采果子吗?谁不去的,把手举起来。” 孩子们都不举手。 黎锦想了想又道:“打算去采果子的把手举起来。” 有一个扮演小鸡的女孩子没有举手,她看到同伴们都举了手,神情便有些不安,道:“爹娘不让我出城门……” 黎锦道:“好。你爹娘不让你出城门并没有什么不对。” 然后,黎锦从怀中揣的钱袋里取出十文钱。刚才举手的孩子们,她每人给了一文钱。 黎锦道:“你们收了我的钱,就一定要为我做事。谁若是之后没来,我可是能找到他的。” 虽然黎锦还不知道这些孩子的住处,但敢骗她的钱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决不宽容原谅。 之前扮演小鸡那精明孩子,收钱后,似很高兴,他道:“你放心,我们都是上过学的人,知道礼义廉耻。这一文钱,还不能够让我们不守信义。” ----
第7章 黎锦笑道:“你们知道这些道理就好了。栋梁之才。” 扮演母鸡的孩子道:“我这就去采果子。” 说完,这扮演母鸡的孩子便连游戏也不玩了,径直朝出城那条路走了过去。 其他孩子见到他这样,也跟着走了。 那扮演小鸡的女孩子见同伴都走了,犹豫片刻,自己去了不同的方向,应是回家去了。 黎锦见状心中一松,对阿诚道:“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 阿诚温顺地点点头,便依然跟在了黎锦身后。 黎锦回到大杂院,又胡乱煮了一小锅米粥,便当作早餐,同阿诚吃了。 吃过粥后,黎锦找到了一口更大的锅,仔细刷洗了一番。 又找了原本就很干净的一块白布,洗了洗就晾在大杂院里。 她的动作太快,阿诚想抢过去的时候,黎锦就已经做完了。 也不是没考虑过让阿诚干这活,但就因为阿诚太老实听话,黎锦反而不好意思处处都利用他了。 不怎么擅长开口差遣别人,宁愿自己动手,这也是黎锦的一个毛病。自己虽然觉得不好,却懒得去改。 阿诚见她麻利地干完了这些活,似乎很是沮丧。他有些没精打采地道:“将军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黎锦见阿诚意气消沉,便宽慰道:“等送山里红的人来了,就用得着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阿诚摇摇头道:“我不想待在别处。阿诚只想待在将军身边,等着将军什么时候用上阿诚。” 黎锦道:“好吧。” 黎锦想了一想,阿诚大约是不愿与不熟的人待在一起。而徐妈给阿诚安排的住处,当然是与别的下人共用的,他不愿待在那种地方,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黎锦就不劝阿诚回去休息了。她心里还暗想,可惜现在没什么条件,不然真应该让阿诚单独住一间屋子。这计划在黎锦脑子里转了转,也先搁置了,眼下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做。 等孩子们摘了山里红送来,想来还要一段时间。 黎锦又想起,自己的床还没铺呢。昨天已经在床板上敷衍睡了一夜,现在先铺床吧。 黎锦道:“阿诚,你可先去我那屋子里坐一会儿。” 阿诚听了略有些惊讶,道:“我到将军房中闲坐,不好吧?” 黎锦道:“你不愿在我屋子里坐着也可以,但你总得有个地方坐着歇息吧。” 老将军的屋子,虽然白天一直敞着门,也有椅子,想是预备接待随时可能会来的客人吧;但阿诚与老将军又不熟,去他那里叨扰似乎并不好。 黎锦特意想了想,也只有自己的屋子能给阿诚提供个坐下来的地方。 黎锦的屋子很小,也就没放椅子。她坐着的时候,一般就直接坐在床上。 但黎锦的屋子里,还放了一把很小的“马扎”。 这东西别名“胡床”,是一种轻便的坐具。 它以木棍与粗布制成,可以折叠成扁平的形状,能够绑在马上,以便下马时可以就地休息,故名马扎。 黎锦将自己房中这把马扎拎了出来,递给阿诚,道:“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我铺完了床就出来。” 说罢,黎锦转身进了屋子,打开自己千里迢迢拿回来的行李,就一面翻行李、一面铺起床来。 黎锦生活一向简朴,就算她想自称两袖清风,也不算多夸张。 行李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是些黎锦觉得有意义的东西。 黎锦的计划里,还有一些细节尚未考虑周全,她一边铺床,一边想这些细节。 这种单纯动手的时候,她脑子转得通常比平时还快。 从行李里,黎锦忽然翻出了一面锣。这是她当将军时,用来呼唤稍远处的手下,或是开会时让昏昏欲睡的人重新清醒的。因为是近乎祖传的私人物件,她便从老家带到了边疆,又从边疆带回了这里。 黎锦又翻出了一叠药铺包药用的黄纸,还很新,从未使用过,纸质也很光滑。这叠黄纸让她有些困惑,死活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情况下得到,又为何特意带回来的。她稍微一回忆,没想起来,也就不想了。大约是偶然得到的,回京那天走的急、心情也乱,就顺手带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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