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饥馑的厉害,伤口三天未换药,发炎了。 吉和愈发不耐烦,这个怪人,莫非丢下他独自跑了? 出去查看的心思动了几番,密室的石门忽动,陆槐回来了。 嘴角叼着秋葵慢慢咀嚼,他实在不懂他为什么永远在吃秋葵,想起那黏糊的口感,胃里直作呕。看他两手空空更加来气。 食物呢?药呢? 未等问出来,陆槐忽然说:“随我来。” 吉和一惊,“发生了何事,难道官府找来了?” 陆槐不答,只顾走。吉和匆匆跟上。 午后了,地面上极静,鸟雀啁啾加深了这种静,时间静止,大地静止,周遭仅他们二人。 吉和环顾,不像有官兵的样子。 陆槐引着他来到一间瓦舍。 “来这里做什么?” 陆槐没理会,推搡着他进入。吉和觉得陆槐动作粗鲁,正待发火,陆槐突然拿起地上的绳子,准备捆扎他。 “你、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吉和后退,想逃。 哪里逃得出冷血无情的杀手的掌心? 老鹰擒小鸡,易如反掌。捆绑结实,吊于房梁上。双脚离地半尺,咫尺之间,拼了命也无法脚踏实地。 其间吉和一直用恶毒的语言咒骂陆槐,间或夹杂几句吐火罗语。陆槐默不作声布置机关。一切布置停当,吉和也骂累了,伤口崩开,红赤赤。 陆槐走到他面前,摸出准备好的白花。 吉和看见那花,惊的魂飞魄散,“你、你究竟是谁?” 陆槐比了个“嘘”的手势,将天仙子别于吉和发髻之上。 暮色降临,天光暗下去。 吉和嘴里被塞了口枷,口不能言,外面窸窸窣窣,动静不妙。 陆槐离开多时了,他离开时布置的机关蓄势待发,吉和初时不解,渐渐明白过来,察觉有人靠近,拼命的发声,只是可怜的呜呜声罢了,除了加快他的死亡,没有多余的用作。 宋差役发现陆槐后,留下两兄弟看守,独自回去报信。 一筹莫展的仇少尹得知消息,大喜过望。他深知陆槐狡诈,十有八九是天仙子本人,不敢大意,带了大批人马赶往大秦寺。 到了地点,留守差役给仇少尹指明位置,房子窗户皆被钉死,只有一扇门可供出入,他们不错眼珠地盯着,没有人出来。 仇少尹下令包抄,弓箭手前方列阵。 如此大阵仗,仇少尹势在必得。 可恼的是里面经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么沉得住气,不愧是天仙子。 仇少尹指挥身边亲信王五上前探明情况。 王五猫着腰,于侧方迂回,来到窗下,再一点一点蹭到门前。贴门听了片时,似有怪音。 其时薄暮冥冥,太阳沉到了屋脊后面,四野苍茫,百年胡寺出奇的安静。 王五手扣上门扉,惊讶门是开着的,和仇少尹打了个手势,猛地一掀,同时贴地滚出老远。 随着开门之声,一根箭矢“嗖”地射来。直取仇少尹眉心。 借着半明半暗的天光,弓箭手看到门口赫然立着一人,还等什么,万箭齐发。 仇少尹将射来的箭扫落脚下,望向室中,惊觉不对头,大喝:“停下来!” 弓箭手停下。 门口的人影还在,身中数十中箭,竟能屹立不倒,且身形飘来荡去,诡异至极。 仇少尹抢到室中。哪里有什么陆槐,室内只有一个被绑缚的吉和,身上插满箭矢,已然气绝身亡。 而刚刚的箭是从一弓弩内射出,机括连在门上,王五开门的动作触发了机关。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仇少尹目眦尽裂,徒手砸碎了弓弩。 吉和依然摆来荡去,晚风袅袅,吹落了头顶白花。 同一时间,京兆府大牢里的狱卒相继倒下。 陆槐在京兆府庖屋做了四年事,深谙狱卒们的习性。交接之时正当饭时,上值的空腹来,下值的饱腹走,必吃这顿饭。 名义上狱卒和囚犯吃的同样饭食,实则狱卒的饭食总要好上一些,庖屋的人会单独留出他们那份。陆槐在那份饭里下了药。 全部药倒后,大牢还不是无人之境。 陆槐接出咄喝与明伯,叫他们换上狱卒的衣服,拿上下值狱卒的腰牌,一会儿好通关。 破绽在于咄喝生的过于高大,衣服也不合身,容易被人识破。当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冒险。 三人列成一队往外走,经过李纤凝牢房,咄喝说什么也要拧断她的脖子,出一口恶气。 陆槐拦下他,“别生事。” 目光扫过李纤凝,对方笑容恬淡,风采如旧。 牢房再度恢复平静,李纤凝盘膝坐于木床上,闭目养神。 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长安的月色酽了。
第118章 残月篇(十一)酉鸡 此后几日,陆槐动静全无。与此同时,李纤凝弄权案爆发,理当下狱,人已在狱中,没法再下,案子顺势又落到福王头上,令福王由衷感叹一句:祸不单行。 感叹完,对仇少尹说:“走,随本王去看看你侄媳妇。” 牢房里,仇少尹的侄媳妇正在兴师动众的濯发。她一人濯发,劳动三四个人,有捧水盆的、捧葛布的、递香膏的。 “小马,再打盆清水。” 小马答应一声,端起水盆没等出去,王狱丞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了,“水来了,夫人请用。” “怎敢劳动王狱丞。” “夫人哪里的话,能为夫人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李纤凝在清水里涮完,捞起头发,拧去多余水份,接过狱卒递来的葛布擦拭。 看到这一幕的福王问:“你关照的?” “没有啊。”仇少尹心里也纳闷,“死丫头,怎么做到的。” 牢里不是没关过大人物,比李纤凝贵重的人物多了,没见狱卒们这样殷勤。 王狱丞回头见到福王与仇少尹,扯过狱卒,行礼问好。 仇少尹吼道:“她是你们祖宗,这么伺候她,牢门大敞大开着,还嫌犯人跑的不够?今天不治你们一个玩忽职守罪,算本少尹无能,都去找刑狱公人领板子!” 唬的几人慌忙下跪求饶。 “八叔好歹是这里的长官,也不知关照我,头发都起虱子了,实在痒的厉害,没办法才求几位差爷行个方便。”李纤凝一边擦头发一边说,“行了,没你们事了,都下去吧。” 几个狱卒待要起身走,猛地醒悟上司还未发话,只得跪回去。 福王瞧在眼里,似乎有点明白了她为何能“差遣公人如驱使自家仆役”,她身上有种气质,叫人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尤其下位者。 仇少尹鼻子没气歪了,在他的地盘,她还敢撒野,对他的人发号施令。不耐烦地启唇,打算叫狱卒去领罚,福王忽然开腔,“下去吧。” 这是……开恩的意思? 几个狱卒谢过,忙不迭退下。 李纤凝坐到床上擦头发。 仇少尹眼睛夹她,他和福王还站着呢,她倒坐下了。以埋怨的语气说:“文璨受你连累,又遭免职了。” 李纤凝诧然挑眉,“事情尚未明了,怎会牵连到文璨?” “御史台参了李县令一本,参他纵容亲女,插手刑狱,干涉县务,查证属实,仇县丞疑似纵容的更厉害,遭到免职,目前和李县令两个赋闲在家,等候发落。”福王道。 李纤凝掷开葛布,“哼,我久已不去衙门,整日在家相夫教子。如今事发绝非偶然,必有小人从中作祟,实在可恶。” 仇少尹觉得,“相夫教子”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讽刺。冷笑道:“纵有小人作祟,你不做那些事如何给人家抓到把柄?怪只怪你平时张扬跋扈,树敌太多。” 李纤凝没接他的话,看着福王说:“殿下缉拿天仙子遇阻?” “谁跟你说他是天仙子?” “狱卒们都这样讲,难道不是?” 仇少尹恨她无视他的话,明明不希望她是天仙子,偏要拿言语触怒,“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管别人是不是天仙子,没准你才是天仙子。” 李纤凝再次忽视掉他的话。 “王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想和本王做什么交易?”福王捻动手中念珠。 “干涉县务,插手刑狱,这罪状说大也大,说不值一提,也不值一提,就看往哪个方向渲染。我帮王爷抓到天仙子,王爷在圣人面前帮我美言开脱,王爷意下如何?” 仇少尹不料李纤凝会提出这种要求,看向福王。 福王缓将檀珠捻了一圈,忽道:“来人,上锁。” 狱卒不敢怠慢,锁了牢门。 李纤凝也不气馁,央求仇少尹:“八叔,我不爱吃牢里的饭,送些吃食进来,也算你疼爱侄媳妇了。” 恨的仇少尹牙痒痒。 福王忽然说:“全没动静。” 仇少尹不解。 “仇家、李家、罗家。” 仇少尹一想还真是,接接连连出了这么多事,只有仇璋过来拜托他平时照看照看李纤凝,其他再没什么。仇侍中照样上朝,没开口向皇帝求一句情。若说仇侍中性格如此,李家、罗家何以也这般淡定。亲闺女、亲侄女陷在大牢,有可能摊上杀头大罪,竟然一点儿不急,集体静默,这是为何? 仇少尹没有多余的功夫思考,陆槐有动静了。 一瓶酒被摆到李纤凝面前。酱色窄口细陶瓶,五六寸高,瓶身上刻着一只大公鸡。 李纤凝盯着面前的大公鸡疑然问:“殿下请我喝酒?” 福王对面正襟危坐。 “你上次的提议本王考虑过了。答应你未为不可。” “有条件?” “需试你一试。” “如何试?” 福王目光落在酒瓶上,“这是陆槐送来的酒,其中必隐藏着某种讯息,我需要你破解出来。” “是吗?”李纤凝拿起酒喝了一口。 福王震惊,“夫人太轻率了,焉知酒中没毒?” “既然需要我破解,当然得尝一尝。话说回来,酒里有毒吗?”李纤凝抹去嘴边酒渍。 福王一顿无语,“拿飞禽试过了,无毒。”饶是无毒,也无人敢尝,只有李纤凝这般大胆。 李纤凝说:“从狱卒处听来的消息残缺不全,不乏讹误,有劳福王给我讲讲陆槐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福王哪里耐烦做这种事,招来孔通判细述前因后果,连陆槐的身世背景,当年所犯之案也一并说与李纤凝听了。 李纤凝听毕,转了转酒瓶说:“我对酒一窍不通,能找个懂酒的人来品品吗?” 福王还未说话,孔通判先问了,“有这个必要吗?” “孔通判另有见解?”李纤凝问。 “同僚们一致认为关窍在瓶身上,抑或‘酒’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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