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那张本就带着距离感的脸,此刻有了几分威慑的意味:“这位公子,此事乃私怨,还望莫要轻易插手。” 平日里再默默无名,那也是个实打实的亲王世子,那人不敢当着裴熠的面再动手,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只能不服气地劝道:“世子难不成就要这般纵人猎场行凶吗?” “行凶?”裴熠眉头一皱:“此处是靶场,靶场开弓何错之有?更何况平南县主现下是和顾姑娘比试射艺,方才两箭未中,再来一次就是了。” 这般强词夺理的偏袒让人语塞,但戚玦闻言,却轻笑一声,道:“我箭法不好,再让我试试肯定能中。” 众人一时犹豫要不要再劝,一则有裴熠撑腰,实在插不上手,二则……谁知道戚玦是要射中箭靶还是顾如意? 如果是要射箭靶,技艺不佳便有可能误伤站在箭场上的顾如意,如果目标是顾如意……那这人就是个纯疯子,多劝一句都怕被累及。 说话间,戚玦一下子抽了三支箭,一下子将弓拉圆了。 方才帮顾如意说话的一个姑娘倒还有点仗义,虽逃了,却也没有不管顾如意,她壮着胆子提醒道:“戚玦,你别乱来,要是出事了你也死定了!” 戚玦却笑容更深:“我在靶场射箭,有什么问题吗?顾姑娘非要站在靶场中间,想来也是因为信得过我的射艺,不然也不会邀我和她一起比试。更何况这里是猎场,若是中了流矢也不足为奇,对不对?” 戚玦说着话,手里的弓箭却并未放下,还随着她身体的弧度摇摇晃晃地,对着顾如意的方向。 顾如意倒是想跑,但她摔得浑身骨头疼,双腿更是虚软,只能跪坐原地,吓得呜咽不止。 戚玉珩吓呆了,忙对戚珞道:“……三姐,你快去找长姐过来吧!” 戚珞讷讷道:“你怎么不去?” “你骑马比我快……” 争执了一路的话题,终于有了结果。 而这边,那女子只能把目光投向裴熠:“世子殿下,您就劝劝吧!” 旁人不了解,裴熠却深知戚玦的箭术,伤人与否,全凭她打算。 “阿玦,这弓弦勒得人手疼,不如松了吧。”裴熠劝道。 “好。” 话音未落,三箭离弦,破风而去。 女子崩溃:谁教你这么劝人的!?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顾如意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四处逃窜。 但那三支箭却并没有伤及顾如意分毫,而是在三声近乎同步的闷响后,不偏不倚地正中三面箭靶的红心。 靶场的空气再一次凝滞。 唯有顾如意,恰如惊弓之鸟,惊叫着爬行不止,她头发散乱,满脸泥渍,言行无状,简直就是个疯妇。 戚玦粲然,又拉圆了弓,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搭箭。 她勒紧弓弦的手一松,上好的弓弦发出清脆的铮鸣。 顾如意早已神志不清,一听这动静,几乎把整张脸埋在了草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狼狈得有些好笑。 围观之人中传出了闷闷的嗤笑声,又怕笑了显得自己太缺德,只能低低掩面。 而方才那个劝她的女子早已木讷地僵在原地,戚玦看着她,道:“劳驾问姑娘一句,我这样是不是算赢了?” 那女子飞快点头:“……算!算!” 戚玦很满意,她踱步上前,拿起桌案上的那只琉璃碗,通体透亮,五色混杂,可谓流光溢彩,毫无疑问是上上佳品。 拿着碗盏,戚玦又走到顾如意跟前,唤了她声:“顾如意。” 顾如意愣愣抬头,本就不出众的脸,在涕泗横流下就更难看了。 “这琉璃碗我便拿回去给戚家的猫做食盆了,就当是你今日惊了我家猫的赔罪。” 拿别人做彩头的珍宝给个畜生吃饭,实在太羞辱人了些。 顾如意瞪着戚玦,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今日你也别觉得委屈。”戚玦高声道:“你那失手的一箭,本就是冲着我的性命来的,我便也只失手还你一箭,不算亏待你,至于剩下几箭,我都是冲着靶子去的,不仅没有伤及你分毫,更不曾沾你的衣裙,你可认同?” 一报还一报,戚玦只还了一箭,剩下的……戚玦可从没说过要伤顾如意,言下之意是她胆子小,把自己硬生生吓成这样的。 “你……你……”顾如意惊魂未定,恨得说不出话来。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便请顾姑娘记得一句话:没有人是好欺负的,戚家人更不是,你若想欺辱戚家,便拿错了主意,戚家其他人顾及礼数不和你计较,但我不一样,我这人有仇必报,且不顾死活。” 戚玦和颜悦色,话锋却咄咄逼人:“我的嫡母与你父亲同是顾老尚书的儿女,按理,我该叫你一声表姐,只是我们将门不比文臣,更不及仙去的尚书夫人那般有容人之雅量,能对你的亲祖母陆氏那般处处忍让。” 当年顾尚书宠妾灭妻,闹得人尽皆知。尚书夫人驾鹤多年后,陆氏偏房因为太过猖狂,被顾老夫人生生打残,没过多久便死了。顾家的内宅轶事闹得满城风雨,当年的耿月夕都听说了此事。 顾新眉和靖王妃便是尚书夫人所出,而顾如意的父亲便是那位陆氏之子。 戚玦悠悠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丢在顾如意跟前:“顾表姐的金雀钗精美,今日是我不慎损坏,我这支簪就当是赔给表姐的,典当后也好给表姐多打几副金饰,也免得总是戴几年前的样式。” 顾家式微,早已不复当年光景,甚至论及财力,还不及远在眉郡的戚家,从顾如意身上的首饰便能窥得一二。 顾如意这种人欺软怕硬,讲不得道理,只有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她清楚,论出身和财力,她都不配在戚家面前摆谱,且戚家更有个敢玩命的戚玦。 唯有这样她才能望而生畏,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经此一事,只怕顾如意半年都不想再见人了,也能安分一阵子。
第116章 入林 戚玦环视周遭,那些低低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她不是没听到。 只不过,阿雪遇到危险的时候尚且知道呲毛吓人,她这辈子虽总是做戏装傻子,但有些人免不了总是贱的,有时还是该亮一亮爪子。 她虽留下个泼妇之名,但至少,应该有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没事上门讨晦气,就当是图个清净也值了。 而此时,却见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带着几个宫女朝戚玦走来,戚玦认出,那是宴宴身边的女官谭女官。 如今宴宴统领后宫,虽非皇后,但对女眷也确有教养约束之权。 周遭看热闹的人想着,怕不是贤妃听闻此事,终于要派个人来惩治戚玦了。 戚玦礼数周全道:“谭女官。” “谭女官!谭女官救我!”顾如意如见救兵,赶忙求助。 而谭女官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地上的顾如意,只温然道:“县主安好,世子安好。” 行礼罢,她道:“娘娘听闻这边起了冲突,便吩咐下官前来查看,下官来晚了,还望县主见谅。” 众人登时议论纷纷:难不成戚玦的这般猖狂,不仅是因为靖王府的缘故,更有陛下的宠妃晏贤妃撑腰? 谭女官毫不理会议论,她高声道:“事情经过,娘娘已然知晓,娘娘说了,顾姑娘上回在宫中欺辱宫嫔一事,太后与陛下念及你年幼,已然轻恕一次,不想今日竟公然欺辱命妇,属实恶劣。” 见自己已经惨如此番,竟还成了过错的那个,顾如意委屈不已:“……不是的,谭女官,我本是失手,也道过歉了,可戚玦却是要杀我!” “谭女官。”戚玦身边,裴熠依旧谦逊有礼,却总觉得气息间带着细不可察的怒意:“我方才亲眼瞧见,是顾氏在旁几次瞄准了县主才放的箭,实在不知何来失手之说。” “他胡说的!谭女官!他们是一起的!” “够了!”谭女官呵斥:“世子都已经发话,顾姑娘何必再狡辩?至于如何惩戒,想必娘娘自会定夺,不过娘娘心慈,要本官先给姑娘请太医瞧了再行罚,顾姑娘,请吧。” 不理会顾如意的控诉,几个宫女便半拖半拽地带着顾如意回行宫去了。 此事虽顾如意有错在先,但戚玦的反击也确实让人够呛,按理说当各打五十大板,竟不想贤妃就这么霸道地包庇了过去。 …… 而不远处,戚玉瑄瞧着这一切,不知在思索什么,她面色凝肃,沉默不语。 方才她尚在行宫,是晏贤妃的人急匆匆来找她,说戚珞在赶回行宫的路上,正好遇到贤妃,险些撞上去,为了避让,一时失足掉下了马,已经在贤妃处疗伤了。 而戚珞仓促策马,是因为有急事要找她,要她去靶场相帮戚玦。 可赶来靶场后,戚玉瑄却不知为何踟蹰不前,只远远相望。 “长姐,你不管她吗?总是这般四处得罪人,我看就属她事最多。”戚瑶不悦道。 却见戚玉瑄缓缓摇头:“是顾如意自作自受。” 戚瑶愣住,她看着往日最看重礼节的戚玉瑄,有些诧异:“顾如意不是好东西,可戚玦心狠手辣的名声怕是收不回来了,到时候嫁不出去……也是她自己活该。” 戚玉瑄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她从不在乎这些。” 戚玦从不在乎的,却是她一向最看重的……这让戚玉瑄有些挫败,又有些羡慕。 忽见戚玉瑄神情低落,戚瑶小心翼翼道:“……长姐?我说错话了吗?” 戚玉瑄没回答,片刻沉默后,她自顾自道:“戚家朝中无人,看着身居侯爵,风光无限,但身在盛京,却连一个能撑起门楣的人都没有。” “明年玉珩就该去参加春考了,到时候……到时候若是得了功名,必定风光,长姐别担心。” 戚玉瑄苦涩一笑:“五妹那般机敏圆滑的一个人,怎可能不知道自己今日行事荒诞?只是阿瑶,戚家在盛京的名声是什么?粗鄙边民,孤儿寡母,软弱可欺。” 戚瑶怔愣,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想要打破这个名声,戚家需要一个出头鸟立威,五妹妹就是,只不过这个出头鸟也不会落得什么好名声。” 戚玉瑄看着戚玦的方向发愣,其实她没有过去,还有一个原因…… 过去的二十年,她是戚家最可靠的嫡长女,哪怕是今日,一出事,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来找她拿主意。 可不知怎的,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竟何时变得那般畏缩,为着自己这些年死守着的礼教,面对欺辱,她不敢反抗,面对所求,她不敢明言。 否则,今日出头的人,本该是她这个长姐,而不是戚玦。 所以在她走到此处时,看到戚玦的一瞬间,登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于戚家而言,并没有那么要紧?或许父亲把管家权托付给戚玦,正是因为父亲早就看出了她戚玉瑄是个不堪托付的软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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