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抿着嘴,指尖搓捻着衣摆,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她,却又带着几分惹人心疼的无辜之色。 戚玦犹疑片刻,想问问他的伤情,可话到嘴边,却被裴熠抢先开口:“我就要走了。” “什么?”戚玦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熠道:“三日后,我要回盛京。” 戚玦愣住了,这三个月的相处,竟让她忘了裴熠有一天是要走的。 “这么快?” 裴熠面露黯然:“这次宴罢,便与姜家亲眷一道回去。” 戚玦话在嘴边徘徊了片刻,嗯了一声,道:“山高水远,世子一路平安。” 谁料裴熠听完一怔,看着戚玦的眼中,那几分无辜又放大了些,竟还带着些委屈。 他撇开脸:“……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没要走呢。” 他这是……生气了? 这是戚玦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模样。 裴熠在栏台上坐了下来,却只是闷闷的,一声不吭。 戚卓说,担心她和裴熠走得太近,他日若要为敌,必然陷入难堪。 可是,天高地远,世事变迁,哪来那么多他日? 她在裴熠身边坐下,没话找话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裴熠不说话,兀自用脚尖碰着积雪的灌木枯枝,枝头的雪一抖,落在他长靴的黑色鞋面上。 “……我不想回去。”裴熠开口,声音沉沉的。 “为何?”戚玦问。 他倏然抬头看她,似乎更生气了,气色不甚佳的脸上竟也露出些许闷红:“我们也算同生死过,你就这么想我走吗……” 裴熠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说完,又低着头垂下去。 看着裴熠小媳妇一般的,戚玦叹了口气,犹豫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团东西,碰了碰裴熠的肩膀。 裴熠鼓着脸,一抬头,就看见戚玦正举着一团绿色缂丝料子做的东西。 “这是何物?” 戚玦闻言,又要把东西收起来:“我就说我做得丑,你还非要我做,结果你连这是个什么东西都认不出来,也不劳你用这丑东西了。” 裴熠一急,脾气瞬间没有了,赶紧拉住:“认得认得!是我求姐姐你给我做的暖炉套子,好看极了!” 说着便从腰间取下镂空云纹紫铜暖炉,用那套子套上,奈何戚玦的手艺本就不好,哪怕熬了几晚做的东西也是歪歪扭扭的,裴熠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套上。 好好的一个暖炉,那般精美,加了这么个难入眼的,倒成画蛇添足了。 套好后裴熠还捧在手上给她瞧,戚玦只觉得不堪入目,裴熠却道:“你瞧,尺寸正好,颜色和纹样皆是我喜欢的,多谢姐姐。” 戚玦想劝他摘了,大不了回头她再去街市上买一个好的,否则这般平白糟蹋好东西,简直该遭报应。 但突然,她手心一暖,裴熠已将那炉子塞进她手里了。 “你捂一捂,是不是舒服得很?” 裴熠的眼睛很亮,左侧的小虎牙也钻了出来,稍纵即逝的小脾气在此刻也烟消云散。 她低头瞧那暖炉,袅袅冒着烟,还带着几分松竹的清香。 戚玦温然一笑:这东西瞧着似乎也顺眼些了。 正此时,远处一片嘈杂。 戚玦抬眼望去,只见梅林那边的那座八角亭里聚了些人。 二人对视一眼,往那边走去。
第26章 护短 八角亭里,戚珞鼓着眼睛,身后还站在怯生生的戚珑,眼圈红红的,正拉着她,低声道:“珞儿,我没事的……” 便是戚瑶,也是一副厉色,一双下三白的眼睛那么瞪着,直教人如坠冰窟。 但这一次不是戚瑶和戚珞有什么争执,而是在她们对面,有一个生得十分娇俏的少女,她矜贵地扶了扶鬓边精妙灵动的步摇,慢慢悠悠坐下,连发丝都不曾乱,似全然没有将戚珞她们放在眼里。 戚瑶难得地和戚玉瑄以外的人同仇敌忾,她道:“姜家是没丫鬟么?喜欢梅花不自己折去,我们不过回去换件衣服,你竟这般使唤她?她身上都弄湿了!” 细看之下,戚珑的鞋都湿了,头发上还粘着雪水。 姜宜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戚瑶,漫不经心道:“她身上湿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与我何干?” 见姜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戚珞登时气上心头:“你别坐着,站起来给我二姐道歉!” 戚珞才往前走几步,离姜宜分明还有三尺之远,便被姜宜的仆妇煞有介事地拦着,还搡了她几下,姜宜却只是捻着帕子捂住口鼻,淡淡道:“真是粗野。” 戚玦看着不禁皱眉,这人实在是太骄矜了些,她加快了步子,走进八角亭内,另一人却在她之前率先到达。 只见戚玉瑄走进人群,稳静得连发上的流苏都几乎不见晃动,她气度从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不言语。 似乎是报信的丫头告诉了她事情原由,戚玉瑄早有预备,她从大丫鬟手里接过个兔绒斗篷给戚珑披上,吩咐道:“杏蕊,带二姑娘回菱院换身衣服,再叫人做些热姜汤。” 杏蕊依言,带戚珑离开。 戚玉瑄本就比姜宜年长,加上格外老成的气度,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姜宜,竟有几分长辈模样。 这种莫名其妙矮人一头的感觉让姜宜不舒服得很,面上却笑道:“戚大姑娘也要我致歉么?” 不料戚玉瑄却温和一笑:“姜姑娘,我二妹妹身子弱,禁不起折腾,若是你喜欢梅花,我叫下人折些便是,姜姑娘觉得呢?” 戚玉瑄喜怒不明,却进退有礼,倒显得是姜宜在胡闹,眼底露出些许难堪,却颇有挑衅意味地拉长了声音:“这——就不麻烦了,我原也不喜欢梅花,只是见她一个人无聊,便遣她做些事罢了,哪知道她竟这般娇贵,不然……你去给我折也行。” 此话一出,还没等戚珞发作,戚瑶就愤愤道:“你把我们家的人当什么了?!” 戚瑶是个习武的,眼神里天然有种让人胆寒的杀气,姜宜便是再骄矜,也是个会害怕的,她冷哼一声掩饰心虚,转而对戚玉瑄道:“你们戚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与众不同。” “论待客之道,比起姜家自然是不如的。” 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过来,具是微微一愣。 “戚玦?”戚瑶眉头一皱。 听是戚玦来了,姜宜打量着她,只见她生得纤瘦,肤白唇红,眼尾弯挑,一副十足十的媚态,但偏偏眼神锋利,漆黑如潭,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英气,说话的时候腰背挺直,身姿舒展,没有半分忸怩和露怯。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宜觉得若单论仪态,戚玦比不得戚玉瑄稳重,但却有种盛京中那些就连姜家都无法比肩的百年大族养出来的贵女身上的气度。 不过姜宜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一个下贱的娼妇罢了! 她道:“你什么意思?” 只见戚玦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戚家自然不比姜家会待客,还请姜姑娘担待。” 姜宜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人,道:“知晓就好,算你们家还有个识相的人。” 戚玦微微颔首:“今日是戚家失礼,没能将客人服侍好,是我们的不是,不比姜家都是由主人家亲自侍奉客人,想必那些姜家的上门之客,不光是为求姜家‘提携’,更能得姜家‘提鞋’。” 周围的戚家仆妇早就对姜宜有微词,此刻好些人没忍住轻声笑起来,戚珞更是捧场,几乎是当着姜宜的面就鼓掌起来。 姜宜瞪大了眼睛,本来见戚玦服软,还以为是姜兴那个废物夸大其词,却不想戚玦竟真的敢语出惊人……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和她说话! 颐指气使惯了,姜宜指挥身边的丫头婆子:“愣着干嘛!将这牙尖嘴利的贱人拿下!” 与此同时,戚玦只觉腕间一紧,不自觉后退了两步,而本来在身旁的裴熠也跻身挡在她前面:“姜姑娘切莫失言才是。” 戚玦一愣神,低声道:“没事的。” 见裴熠发话,姜宜的神色略有收敛,却还是无畏道:“世子说的是,只不过我们女子间的拌嘴,世子难不成也要插手么?更何况失言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世子身边的戚五姑娘。” 只是没想到的是,正此时,戚玉瑄竟向前道:“五妹言行有失,自有戚府的规矩惩戒,还请姜姑娘不要越俎代庖才是。” 戚玉瑄的语气虽一如既往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是态度鲜明了。 养尊处优的姜大小姐第一次这般成了众矢之的,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正此时,一人斥道:“戚玦退下!” 戚玦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全天下也只有顾新眉会这般精准地选中戚玦叱骂。 来的正是顾新眉,以及一位眉宇间有着和姜宜有着如出一辙矜傲的妇人。 见有人来,几人暂且放下争执,齐齐行礼问安。 只是姜宜的动作多少有些敷衍,一礼毕,就立刻依到姜夫人身边,娇声娇气唤了声:“娘。” 姜夫人淡淡扫一眼众人,拉着姜宜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出门前我可嘱咐过你,不许在外头丧着个脸。” 虽是责怪,但偏偏眼里满是溺爱。 姜宜轻哼一声:“没怎么,我只是羡慕得很,戚家几位姐姐手足情深,就连欺负外人的时候都能这般同气连枝。” 这还得了? 顾新眉登时忿然作色,她哪里会去讲什么道理?尤其是在和戚玉瑄的前途有关的事情上。她只知道这是戚玉瑄未来夫家的小姑,姜家的掌上明珠,戚玉瑄早晚是要嫁过去的,给姜宜气受,就是在给将来的戚玉瑄气受。 “怎么回事!”顾新眉道。 戚珞抢先开口:“婶婶,是姜姑娘先使唤二姐姐的,还害二姐姐在雪地上摔了,我不过说她两句,哪里就成欺负她了?” 姜夫人轻轻哦了一声:“小宜,可有此事?” 姜宜知道有她娘给她撑腰,自然不怕,她道:“我不过夸句戚府的花开得好,她便说要摘给我,摔倒也是因为她自己,如何就怪到我身上了?当时她们都不在,又怎能空口白牙?” 戚瑶低低骂了句,道:“这做派真是连戚玫都不如!” 却不料这时候一个人忽道:“我瞧见了。” 闻声,仆妇们朝一个方向看去,渐渐让出一条道来,原本被挡在身后的人,此刻怀抱着一直圆滚的猫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竟是戚玫。 她道:“我一直在此,我看见了。” 姜宜腹诽:这人一副闷闷的坐在角落,从头至尾置身事外的模样,这时候又来多事什么! 顾新眉斥道:“你在这现什么眼?回去!” 谁料戚玫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把目光转向姜宜道:“二姐一向胆小怕生,不会主动和你说话,我看到是你使唤她去折花的,还对花挑挑拣拣,让她折了数次,最后一次更是以让丫头帮忙为由,趁机将她绊倒,又让人假意去扶,实则是推倒她,不让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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