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眉头一皱,心下不安,便也请辞跟了出去。 …… 竹亭。 姜兴窝在门后快有一刻钟了,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 小厮问道:“二公子,您这是等什么?别冻坏了身子。” 他打了下那小厮的脑袋:“闭嘴,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 他冻得发抖,将衣服掖了掖,探出头去。 原本姜宜是让他躲在假山那,将给戚小贱人送衣裳的小塘截下来,扔进湖里淹死,留下戚小贱人的衣物,到时小贱人的名声毁了,便是不愿,也只能给他做妾。 待他把人带回盛京广汉伯府去,到时候山高水远的,便是折磨死,戚家人想管也鞭长莫及。 不过计划有变,他突然收到张字条,让他躲在竹亭,说是那小贱人会途经此处。 姜兴越想越是气愤,射箭那次他在眉郡丢尽了人,若是小贱人落在他手上,定要往死里折磨! 正此时,忽见一人顺着石板路过来,姜兴看清了,正是戚玦。 戚玦换了身杏黄襦配黛蓝色无袖袄,下身穿赤色石榴裙,这样鲜艳的颜色,倒比青莲和松绿更衬得她肤胜雪,唇如朱。 竟还是孤身一人,连个丫鬟都不带,姜兴摸了摸下巴,道:“等下把人掳过来。” 小塘那贱奴不打紧,反正最后是要将这小贱人收房,早睡晚睡都得睡,不如眼下就办了她,以免夜长梦多,左不过挨他爹一顿打,能睡到这品相的女人,不亏。 …… 明月楼。 宁婉娴落下最后一笔,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时辰,姜兴差不多该得手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她早知绿尘在偷听,她故意让绿尘听到她和姜宜的筹谋,就是因为她知道,戚玦这个人那般狡猾又大胆,与其说是只狐狸,倒不如说更像只野狼,即使知道了她们心怀不轨,也不会躲避,而是选择和她们正面交锋。 就比如戚玦明知衣服有问题,却还是把它穿在了身上。 戚玦以为她能掌控全局,殊不知,穿上那件衣服走进明月楼的那一刻,就已经走进了圈套。 于是她的第二个鱼饵也就起作用了:让戚玦知道,小塘会在送衣途中落入姜兴的魔爪。 戚玦必然会为了保住小塘,亲自回梅院,在归来的途中,也会避开姜兴原本所在的假山。 那么从梅院到明月楼,便只剩下一条路,那条路会穿过花园,路过与梅院遥遥相望的竹亭。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小塘做什么,自始至终,她的目标只有戚玦。 至于姜兴,亦或是姜宜,都只是她利用的棋子罢了。 戚玦啊戚玦,你到底是要被你自己的小聪明给害死!
第29章 满庭芳 所谓《满庭芳》,多数人只描摹其字面,作一幅芳草满园,花团锦簇的园中景,倒也有不少画功好的,只是美则美矣,千篇一律,却也乏味。 戚珞却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只见一幅画中,一群美人载歌载舞,饮酒作乐,虽说工笔稚拙,却也与众不同。 戚瑶伸着脑袋看了一眼,没好气道:“好不正经。” 戚珞却是不服:“你还不是就画些花花草草?这些俗物,如何比得上闭月羞花的美人香艳?倒不如脂浓粉香,那才称得上一句‘满庭芳’呢。” 虽是雅集,但既然画了画,也是要分出高下的。 戚玉瑄作为东家,也准备了彩头,是一只极其通透的白瓷净瓶,这样干净的白瓷本就珍贵,更何况还是大周朝遗物,历经百国乱世留下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除此之外,还有几人又往里添彩了,其中就有包括姜昱添的一柄流光溢彩的嵌宝石短刀。 这个魁首也因此变得格外吸引人了。 画作皆在背面署名,由众人投票以分高下。 若论画功,戚玉瑄必然是佼佼者,因此她的画很快脱颖而出,但这一次,戚玉瑄却不再是毫无疑问的魁首,因为有另一幅画,竟和她拿了平票。 与戚玉瑄那里平票的那幅画,在座众人觉得无论是选题还是工笔,都极其普通。但方才在投票的时候,姜昱却把签投给了它,于是有人猜测,兴许那幅画是姜宜所作。 眉郡偏远,虽历届都有因科举留在盛京做官的眉郡人,但没有亲信扶持,多半难以身居高位,因此在场男子对姜昱多少都带了些讨好的意味,便纷纷跟着他投了票。 但不成想,那幅和戚玉瑄分庭抗礼的画,作者竟是宁婉娴。 众人皆是讶然。 这时,有人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既是魁首,那自然只有一位,只怕得劳烦诸位再投一次了。” 众人皆是同意。 于是乎,两幅画被摆在一起,由众人品评。 戚玉瑄的画好理解,她只画了一枝杏花,探出墙头。 所为“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戚玉瑄笔下虽无满园芳霏,但以此一景彰显春色满园,倒也颇有巧思,更何况那花画的十分灵动,栩栩如生,乍看竟似真的一般。 而宁婉娴的画便让人难懂了,她的画上只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阶梯似白玉雕琢,楼阁外,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树下有三两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并且虽然画得不错,但和戚玉瑄的画相比,便有些普通了,且多少有些画不对题。 姜昱却含着几分笑意,抛砖引玉道:“还请宁姑娘替大家讲解这幅画作。” 只见宁婉娴一袭白衣,表现得颇为谦和,却不羞怯,她道:“有云‘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文人雅士常以香草喻清风高节,而婉娴所作的,正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这般青年才俊为家国天下而聚首,所在之处,如入芝兰之室,故称满庭芳。” 言罢,众人皆是听呆了,只见宁婉娴盈盈一拜:“婉娴拙见,让诸位见笑了。” 接着,席间便涌起一阵惊叹。 “不想一个小小女子竟有这般胸怀。” “怪不得姜公子会青睐于这幅画。” “这位姑娘倒颇有君子之风!” “戚家的丫鬟都能有这般才学,当真不一般。” “听说这宁姑娘原也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家道中落,唉……” 但也有人质疑,道:“只是这画得倒不像寻常书院。” 宁婉娴也不恼,只含笑道:“这是玉台书院。”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片刻的寂静后,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何为玉台书院? 我朝延续大周旧制,设立皇家书塾,甄选世家子女入宫陪读,能被选作侍读的公子小姐,家世、才学、品行皆是上乘,同皇子公主一同读书,男子将来皆是天家亲信,朝廷肱骨,而历代皇后也无一例外出自侍读。 这可是天下青年心之所向的地方,在座的男子他日都是要科举的,一听玉台书院,皆是热血涌动,更是惊叹宁婉娴居然去过这里。 宁婉娴自谦道:“从前在盛京的时候出席过宫宴,有幸去看过一眼。” 竟还进过宫。 这下连女儿家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而戚玉瑄虽面不改色,心里却已起了波澜,尤其是发现姜昱对宁婉娴曾经在盛京生活过没有半分惊讶后,更是察觉了一件事:姜昱或许早就认识宁婉娴,甚至在投票前,姜昱就知道这幅画是宁婉娴所作,因为在场眉郡人中,便只有宁婉娴曾去过盛京,且进过宫,见过玉台书院。 只见姜昱抚掌而笑:“不料宁姑娘竟这般格高志远,姜某虽为男子,却也自愧不如。” 众人皆是附和。 此时此刻,倒显得戚玉瑄那幅春杏图孤零零被晾在一旁,格外可怜。 “不知戚玉瑄姑娘以为如何?” 戚玉瑄一愣,这是姜昱第一次同她主动说话,却不想他竟这般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纵使是戚玉瑄,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也有些难以自掩的窘迫。 姜昱和戚玉瑄有婚约,这件事众所周知,戚玉瑄一向出众,更是因为订下了一门好亲事,而成为旁人羡慕的对象,但如今看来这位姜公子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未婚妻,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当众刁难? 戚瑶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喷薄而出:“敢问姜公子这是何意?” 只见姜昱笑得光风霁月:“大小姐作为这场雅集的东家,姜某不过邀请她品评画作,不知有何不妥,四姑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担心大小姐以上欺下,倚势凌人,而故意偏颇?” 再愚钝的人也听出这话里话外的刻薄了,男宾那边,戚玉珩拍桌而起:“姜昱,我姐姐哪里招惹你了!” 他原先将姜昱当做自己未来姐夫,有意亲近,不想对方竟这般当众欺负他姐姐。 “玉珩,不得无礼。”说话的是戚玉瑄。 戚玉瑄不知道为何初次见面,姜昱就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她这般心高气傲的人,纵使心里有几分小女儿的心思,也在这一刻被浇透了。 她稍整心绪,强撑起一抹笑:“婉娴的画,意境不俗,以虚化实,颇有巧思。” 说是品鉴,但姜昱话里早已不给她留任何批评的余地,她只能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涩夸完这几句话。 不料这时,忽听一人道:“我有异议!” 循声望去……戚玉瑄一愣,说话的是男宾席里一个眉目文秀,身量清瘦,通身书卷气的少年,竟是季韶锦。 众人的注视下,他面含笑意,起身走到了两幅画跟前:“若论意境,宁姑娘虽见解不凡,但我以为,戚姑娘的杏花墙头,却是见微知著,所谓‘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以一朵花开窥见春拂大地,万象更新;再谓‘二月春耕昌杏密,百花次第争先出’,更指一花报春,催得农事日日纷,而农事乃民生根本。” 见季韶锦说得头头是道,众人的议论声也小了,皆仔细听了起来。 他将手背在身后,虽乃一介布衣,但看着姜昱逐渐不悦的脸,却是没有丝毫露怯,从容一笑:“以一花得见春色满庭,题意有之;以一花得见社稷根本,胸怀有之;笔触细腻,神形兼具,画工有之;《满庭芳》为词牌名,曲调柔美,此画色彩笔触亦是温柔,音律有之……依在下愚见,戚姑娘的画作,当为魁首。” 季韶锦这话虽是给戚玉瑄打圆场,但却也提醒了众人一个事实:论画功,宁婉娴远不及戚玉瑄,不过是仗着个讨巧的立意罢了。 更何况这个所谓的立意,其实并不贴合曲调,多少有些强套题意的牵强。 宁婉娴眉目间的喜色一点点褪去,而姜宜的眼神则带着狰狞:这两个贱人,最好哪个都落不得好!尤其是宁婉娴,敢利用她哥给自己出头,简直找死!如今姜兴那个死人也不知去哪里了,既然戚玦已经自己回去了,他便也没机会对那个贱奴下手,也不知还跑出去做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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