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和季韶锦之间暗流涌动,姜昱作手揖,语气却难掩挑衅:“敢问姓名。” 季韶锦虽特意穿了件平整的新衣,但既无染色,又无刺绣,在一众人间便颇显素简,但他在这位姜小伯爷面前却无半点自惭形秽,他回以一礼,大方自报家门,道:“在下季韶锦。” “可有官身?” “举子耳,并无官身。” 姜昱轻笑一声:“这也难怪,季举子定是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所谓雅集,乃高雅之士互诉情志之宴,故而情志高于书画,立意重于工笔。” 面对姜昱的轻视,季韶锦倒是不卑不亢:“在下的确不及姜公子见识广博,但既是比画,难不成姜公子以为,画功便不重要么?更何况,在下说过,戚姑娘的立意并不输。” 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姜昱道:“输不输并非季公子说的算,应交由诸位评判。” 季韶锦翩然一笑:“既如此,每人将青睐之人的名字写于纸上,匿名投票,你看如何?” 姜昱一愣,又在两幅画上扫了一眼,一瞬间的心虚后,他昂着头应道:“自然。” 唱票的环节被交给了郡尹家的小姐。 结果如何,戚玉瑄已不甚在意,她的视线低垂,喜怒不明,袖子底下的手指却紧紧握着。 最后的结果,是戚玉瑄以一票之差险胜,得魁首之位,但对于那些彩头,她却道:“既是东家,自己添的彩头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不若赠与婉娴,取同喜同贺,宾主尽欢之意,那才是好彩头。” 包括那把流光溢彩,也华而不实的短刀。 人人称赞戚大小姐好气度,亦羡慕宁婉娴突然得了这么些珍宝,一场跌宕起伏的雅集倒也就这么结束了。
第30章 雪地对峙 天色渐昏,雪后的天透着妖冶的玫瑰色,从天边的金色向穹顶漫出玫红。 来场宾客纷纷拜别戚玉瑄,顾新眉也将姜夫人送到了门口。 只是,姜夫人眉头轻皱:“怎不见兴儿?” 姜昱对此显出几分不悦:“兴许是二弟贪玩,在哪里迷了路。” 无人注意到,姜宜半低着头,连嘴唇都在忍不住发抖…… 顾新眉道:“东院有些个偏僻少人的地方,若是二公子去了那里,怕是不容易自己寻回来。” 姜夫人是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没正形的,还打趣道:“不知是去哪里浑玩了,也不瞧瞧时辰,我看,倒不如我们先去,估摸着明早睡醒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到那时便自己钻出来了,还得劳烦夫人将这混蛋小子送到府上。” 顾新眉掩嘴笑了几声,道:“姜夫人这就是说笑了,二公子那般身娇肉贵的人,哪能怠慢了?不如先去茶室坐着,我差人去寻就是了。” 顾新眉陪人在茶室坐着,高妈妈也差人在家中遍处寻人。 但宁婉娴却叫住了高妈妈,道:“妈妈,五姑娘自方才雅集离席,便再没回来,若是寻人,不如将五妹妹一并寻了吧?” 宁婉娴这话说的格外居心叵测,找姜兴就找姜兴,非得说戚玦也一起丢了,若是有心的听去,也不知该起什么龌龊的联想。 高妈妈打量了一眼宁婉娴,中秋那晚福安院里的所有人,除了顾新眉,就没有一个瞧得上她的。 “你倒好心。” 说话的,是刚陪戚玉瑄送罢客人回来的戚瑶,戚玉瑄被顾新眉留在茶室,她此刻正独自回去。 经雅集一遭,在戚瑶心里,宁婉娴可比戚玦罪孽深重多了,她冷着脸道:“没回来的人多了,你什么时候糊得一脸泥巴作菩萨胎,独独关心起她来了?” 戚瑶说话直接,宁婉娴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我也不过担心家中出事。” 戚瑶却冷笑一声:“你是去梅院瞧过了么?便断定她丢了?你少说些晦气话,戚府就能少大半烂事!” 宁婉娴垂着眼睑:“我知晓你瞧不上我,我不说就是了,四妹妹本就和五妹妹不睦,对这事不放在心上倒也罢了,只是我本意也是不愿府上有什么闪失,徒惹伯母烦忧,才问了一句,四妹妹何必恶语相向?” 话一出,戚瑶倒乐了:“我瞧不上的人多了,你又算得上哪个?我是瞧不上戚玦,但也轮不着你挑拨,我对你的厌恶,只会比对她更深!还有,睁大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戚家,这宅子不姓宁,谁与你姐妹长短?” 戚瑶扬长而去,宁婉娴却是抹了抹泪,对高妈妈道:“四……四姑娘说的也是,妈妈先去梅院问问吧,若是五妹妹不在,再去写她常去的地方找找也不迟。” 她们间的拌嘴,高妈妈不好参与,只得应了声是。 至于五姑娘常去的地方……大姑娘似乎偶然提起过,每日下了学,五姑娘总喜欢多在竹亭的雅苑里待一会儿。 …… 走在回福安院的路上,宁婉娴擦干了眼泪,那张动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似与平日无异的那般温婉,却总让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一整个下午了,戚玦都没有出现,想来,事已成。 这辈子,也该轮到她宁婉娴走运了! 她投了个好胎,出身清流文官嫡女,又天生一副美貌,可惜她爹娘都是没用的,一个连累了她落入奴籍,明珠蒙尘,一个又自不量力想要与虎谋皮,却偏偏命丧虎口。 所以她决定赌一把,赌上戚玦,甚至整个戚家,去换一个机会,一个能拉她出泥沼的机会,一个能让她再也不必再背负这身份的机会…… 天际似被划开了口子,漫出大片血,倒映在宁婉娴眼里。 这血色的霞光,映得人心里发慌…… 宁婉娴垂下的嘴角漾起一抹愁色……姜兴也一下午不见人影了。 姜兴那个蠢货,脑子比姜宜还缺根弦,姜宜尚知道不能明目张胆动戚玦,但姜兴不会,一听说能霸占了那贱人,上赶着就去了,按照戚卓的态度和性子,他这一遭,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冷哼一声,姜兴那只癞蛤蟆也不照照,竟敢对她宁婉娴那般轻浮那般羞辱!就是被戚卓打死也是活该! 可,若是姜兴得手,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怀着坠坠心事,宁婉娴走进了福安院的大门。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进正厅,她就猛然怔住…… 里面传来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就是这个声音,稚嫩间带着狠厉,在深夜的湖畔居高临下对她说:“今日之后你再敢犯我,我就割了你的喉咙,丢进湖里放血!” ……戚玦的声音! 她加快步伐走进去,在绕过白鹤送吉的屏风后,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几乎要跌坐在地…… 戚玦……怎么会在这里! 摇曳的烛火下,一个少女着一身杏黄襦配黛蓝色无袖袄,下身穿赤色石榴裙,明艳的颜色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暖黄烛光下依旧胜雪。 她娥眉入鬓,发髻反绾,髻上缠花的流苏轻轻摇晃,弯挑的眼尾含着三分笑意,正回首看她……于宁婉娴而言,却似见了活鬼。 “你……怎么了啊?” 说话的是戚珞,她这才反应过来厅中不止有戚玦,还有戚珞、戚珑和戚瑶,这三人看着宁婉娴面色惨白的模样,正皱着眉,一脸疑惑。 她掐着自己袖底的手,强逼着自己作出几分镇定:“……几位妹妹怎么在此?” 因着中秋那事,戚珞本就不喜欢宁婉娴,听这话更是莫名其妙:“你这话真怪,今晚是我们拿女红给长姐看的日子,自然在这。” 戚珑待人一向温温的,她见宁婉娴神色有异,她用轻细的声音道:“宁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戚瑶横着下三白的眼睛瞟了宁婉娴一眼:“今日雅集的时候我瞧她可好得很。” 还没等宁婉娴回应,就见紫英进来,道:“奴婢替夫人给几位姑娘传话,大姑娘在茶室会客,恐要耽误些时辰,女红之事改日再学,都先早些回去歇息吧。” 几人没有在宁婉娴这里耽误太久,只是回去的时候,戚玦说是要去靖王妃那一趟,便在半途分道扬镳了。 而身后,宁婉娴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件事绝不能有差池!绝对不能! 只是,戚玦并未去往沉渺居的方向,而是……朝着竹亭走去。 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狡猾的贱人没这么简单! 不料,戚玦竟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转身向自己走来。 避无可避,她无处躲藏地被戚玦发现了。 “宁婉娴。” 这种不上学的时候,竹亭本就人烟稀少,更何况雪后的傍晚,天气冷得像是在钻骨头,更不会有人来此,这也是为何她要选择竹亭来实施计谋。 戚玦毫不掩饰地叫住她,还没等宁婉娴反应过来,她便脑袋嗡的一声,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宁婉娴呆住,她抬眼看戚玦,只见愈渐昏暗的霞光中,戚玦眼中喷薄的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愤怒的戚玦。 但宁婉娴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不能自已…… 成了!定是姜兴已经对她做了什么,她才会这般愤怒! 终于终于!也有她扬眉吐气的时候!想到那晚被戚玦按进明月湖,被揭露得体无完肤,这种屈辱终于得报! “你为了算计我,和杀你父母的人联手,宁婉娴,你可真是不错!” 被戚玦咬牙切齿说出的事实,让宁婉娴一愣,随即笑了:“你还是猜得那么准,可那又如何?我还是得手了。” 看着戚玦立在原地,腰背依旧挺直,但眼里却是绝望与凉薄,宁婉娴突然觉得很痛快。 她眼角带着笑出来的眼泪,眼里满是血丝:“你是不是觉得那天晚上你放过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可是戚玦,我宁婉娴也不是生下来就恶毒,若不是因为你突然回戚家,兴许我至今还和我爹娘安安静静待在莺时院,纵有千般不甘,心里却是有怨无恨……可如今你瞧,我恨这里所有人,这里的人也都看不起我,你说,这是因为我吗?”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但偏偏脸上是笑着的,显得整个人异常扭曲。 戚玦冷眼看着:“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 宁婉娴扶着回廊的柱子,缓缓站直了身子,深深叹了口气,蒙蒙水雾在她的唇边扬起,在通红的双眼前漫开,似长久的压抑在这一刻释放,看着戚玦,她嘲讽一笑。 “其实,我们两个人都不属于这里,我们早晚是要离开此处的,你走之前还能做我的踏脚石,也算是你的造化,今日之后,你就该到姜家去了,他日生死荣辱,可都别忘了,这都是你欠我的……戚玦,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生的恶人,也没有那么多改邪归正的好人,我变成今日这样,全是拜你所赐!如今,唯有你彻底消失,我这条命方能有一丝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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