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希望他们继承衣钵,将鱼龙曼延发扬光大。那两个臭小子却只对吞刀履火之类的更感兴趣,小亮还算听话,秉烛说什么是什么,敬武则比较叛逆,为此两师徒没少怄气。” “关于不见的凶器,夫人有何见解?”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解,约莫那凶器很贵重,凶犯舍不得扔下?” “多谢夫人,我问完了。” “这就完了,不再多问两句?”梅七巧盈盈道,“我可是把什么都交给裴寺丞了,裴寺丞莫要辜负奴家。” 话语里暧昧叫裴缜招架不住,匆匆告辞。 在他离开后,梅七巧坐到镜子前,将唇上的胭脂晕染开,发髻微微揉乱。 裴缜进屋没多久,沈浊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地数落裴缜:“你说你答应她单独问话干嘛,没的惹一身骚。” 裴缜接过林畔儿递来的茶,眼皮也不抬:“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还怎么了!”沈浊气冲冲道,“方才我经过窦县令房前,听他在质问梅七巧,什么妆为什么花了头发为什么乱了,是不是你对她动手动脚了。” “我出来的时候她好端端的,这位窦县令未免太会捕风捉影了。梅七巧是怎么说的?” “她说窦县令太敏感了。听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裴缜一笑而过,继续低头品茶,品着品着突然僵住:“你说她哭了?” “听着像。” 裴缜放下茶盏,赞道:“好一个梅夫人!” “怎么讲?” “独处一室是预设好的陷阱,假如案子最终牵涉不到她,她自然与我相安无事,一旦牵涉到她,她便能说成我图谋她不成,公然报复。今天在窦县令面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埋下一个引子,引子爆不爆全看案件走向。” “好哇,这妇人真够可以,案子一旦牵涉到男女情事,你就得避嫌,大理寺重新指派人来收拾烂摊子,如此一来,她又能搅弄风云了。” “倒帮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窦献忠和她不是一伙的。”裴缜笃定道,“否则梅七巧也不用在他面前演这出戏了。” “窦献忠那个糊涂县令,必是被梅七巧的美貌蒙蔽了。说起来,你们猜我找到什么了?” “什么?” “门闩!” 沈浊打怀中取出一副断折的门闩。 “你打哪找到的?”裴缜又惊又喜。 “不是不让我旁听嘛,我就去六福客栈了,在楼梯后面的角落里摸到的,经老板娘确认,正是江秉烛房里的门闩。系人故意扔到那里。”沈浊兴奋异常,“这下子证据确凿,咱们是不是能拘捕梅七巧了?” 裴缜沉吟不语。 沈浊急道:“你还在想什么?” “我在想梅七巧的话,密闭的房间,一夫一妻,丈夫死了,妻子能逃脱嫌疑?” “当然逃脱不了,这不是明摆着事!” 裴缜忽然歪头:“畔儿怎么看?” 林畔儿不料会问道她头上,怔了怔答:“梅夫人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嘁,谁家杀人犯把我会杀人刻在脸上?” 裴缜继续问:“你觉得谁像是会杀人的人?” “吴良。”林畔儿说。 “为什么是吴良?” “他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透着凶残。” 裴缜回想起吴良劫持小杨柳的一幕,眼神的确凶残,令人毫不怀疑他会杀掉小杨柳。但林畔儿当时没在场,裴缜不由得问:“你见过他?” “差役押他过堂时瞥了一眼。” 这边沈浊叫道:“你怀疑吴良杀人,那这案子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合着咱们查来查去,就是瞎掺和?” “怎么是瞎掺和?难道最终查明凶手是吴良我们做的事就没有意义吗?”裴缜语重心长道,“我们来这里不是推翻前面的判决,而是查缺补漏,使证据证词严丝合缝,形成有力的证据链条,把犯人牢牢锁死。唯有守住这道底线,方能杜绝冤假错案,使好人不至蒙冤受死,坏人逍遥法外。” 沈浊恹恹道:“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未等裴缜分辩,有差役来报,刘仵作在前堂,立等相见 裴缜知其来准有事,立刻出去相见。
第32章 .百戏篇(十一)错综复杂 刘仵作看见裴缜,迫不及待道:“裴寺丞上次叫我想想尸体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还真想到一个!” “刘仵作请讲。” “原本早忘到脑后了,直到昨儿个我那老婆子宰鸡,那个血溅的呀,满厨房都是,忙活了一下午才擦干净。” “莫非血迹启发了刘仵作?” “不愧是大理寺来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刘仵作夸完裴缜,语调一转,气哼哼道,“我告诉她多少次了,宰鸡得割喉咙,她偏不听,照旧往脖子上割,割又割不死,鸡就扑腾呀,弄得到处是血点子!” “见到血点子刘仵作想起了什么?”见他总是离题,裴缜不得不把他拉回来。 “江秉烛的脸!”刘仵作突然道。 “他的脸怎么了?” “有血点子。” 裴缜露出疑惑的目光。 “血迹大面积晕染开,且无喷溅迹象,唯独脸上出现两三个血点,着实奇怪。” “血点呈什么状态?湿的干的?” “记不得了。”刘仵作心虚地搓手,“当时儿媳妇不是生孩子嘛,我着急回家抱孙子,匆匆瞥了一眼,也没当回事儿。昨天被那鸡血启发,越想越不对劲儿,就来找你了。” “有劳刘仵作了,有事我再找你。” 打发走刘仵作,裴缜带着疑惑敲开了梅七巧的房门。窦县令也在房里,见到裴缜,没有往昔的热情。 梅七巧靠着椅背:“裴寺丞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我问句话就走。夫人是第一个看到江秉烛尸体的人,当时他脸上有无血迹?” “没有。” “夫人确定?” “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打梅七巧处出来后,遇上沈浊,裴缜叫他再去盘问一遍薛葛二人,自己则找上赵师爷,问他要了吴良的卷宗。 裴缜坐下来读半晌,合卷后问赵师爷:“奸淫妇女在我朝不是重罪吗?奸污一人判处十年,超过两人便要施以宫刑,被吴良奸污的女子多达十数人,为何他只坐了区区十年牢,也没有施以宫刑?” “裴寺丞是否记得吴良的绰号?”赵师爷问。 裴缜记忆一向好,脱口而出:“长舌鬼吴良,窦县令提到过。” 赵师爷露出一抹诡秘莫测的笑:“这正是问题所在。” “什么意思?” “吴良他……用的不是下面那东西,而是……”赵师爷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而是他那条舌头!” 裴缜大惑不解:“用舌头?” “别人的舌头至多三寸长,他那条舌头足足五寸长,当真天赋异禀。” “未免过于离奇。” “谁说不是,抛开其他不谈,这能得趣吗?”迎上裴缜鄙夷的目光,赵师爷意识到失言,忙调转话题,“连带着案子也难办,你说他奸了吧又没奸,没奸吧又奸了。当年审这案子的李县令,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从重判处也只关了吴良十年。说实话,倘若换成窦县令,吴良这会儿骨头怕似都烂没了。” “这话怎么说?” “裴寺丞有所不知,这其中还牵涉到一条命案。十二年前秋月的某日晌午,兰溪村的村妇杜月娘被其夫发现暴毙于家中,当时她衣衫不整躺在床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有明显勒痕。” “谁这样大胆,光天化日里行凶?” “这案子至今是个悬案。李县令曾怀疑过吴良,又因没有充足证据,不了了之。李县令为人方直,万事以法度为先,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给人治罪。窦县令就不同了,他一般疑罪从有。要不我怎么说换成窦县令来审吴良骨头渣都烂没了。” “杜月娘的卷宗还在吗?” “怕是得找找,等我找到了给裴寺丞送过去。” 裴缜回到下处,沈浊和林畔儿盘腿坐在窗下用饭,沈浊嘴里嚼着蟹黄毕罗有皮有馅的点心,当成烧麦好了,含混道:“我们等不及,先吃上了。” 林畔儿给裴缜盛一碗豆粥:“厨房做的豆粥清甜可口,二爷尝尝。” 裴缜就着碗沿“滋溜”吸了一口,果真绵软适口,清甜不腻,顺势挟起一只毕罗,才咬开一个边儿,便觉腥膻气扑面而来,入口品了半天没品出个名目。 “毕罗也是厨房的?” “只有豆粥是厨房的,毕罗是沈浊外面卖回来的。一份蟹黄毕罗,一份羊肝毕罗。”见裴缜的毕罗咬了一口便没再吃,挟起一只蟹黄的送过去,“二爷吃不惯羊肝的,尝尝这只蟹黄的。” 裴缜接在碗里,又见林畔儿挟走原先的羊肝毕罗,默默吃起来。她的嘴巴咬在他咬过的位置,雪白的皮子上留下淡红的口脂印。自打上次给她涂过口脂,她好像终于会用那玩意儿了,时不时涂一层,红红薄薄,像粒初初见红的毛樱桃。 沈浊见他端着饭碗,目不转睛盯着林畔儿看,一顿无语,“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黏畔儿身上得了。” “你咕哝什么呢?”裴缜没听清楚。 “我说你什么时候娶畔儿?” 言出,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咀嚼。裴缜悻悻道:“关你什么事!” “我是替我们畔儿打抱不平。”沈浊一条胳膊搭在林畔儿肩上,“你别打量我们畔儿好说话,默默无争,就可以不给她名分。” “吃你的饭吧。”挟起一只羊肝毕罗扔他碗里。 沈浊偏不使他如意,嬉皮笑脸地问林畔儿:“畔儿,你实话实说,他有没有对你不老实?” 林畔儿低头扒豆粥,并不答话。 “愈说愈往下流处去了,我问你,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沈浊咬一口羊肝毕罗,随即叫苦连天,“哎哟,一般人真吃不惯这个味,畔儿你行行好,也帮我吃了吧。” 林畔儿默默挟起来,裴缜一箸头打在上面,看着跌落的毕罗,故作惋惜道:“沾灰了,不能吃了。” 沈浊见他吃味,笑到肠子打结。 裴缜眼睛狠狠夹他:“笑够了没有,笑够了起来回话。” 沈浊打席子上爬起来,咳了咳,尽量克制不笑出声:“我问过薛葛二人了,他们说江秉烛脸上的确有血点。” “两个人都能确定?” “也不是,薛敬武十分肯定。至于葛亮他看到那摊血吓得够呛,压根不敢看他师父的脸,后来抱着师娘梅七巧离开,一直陪在梅七巧身边,再没见过尸体。” “梅七巧坚称没有,薛敬武与刘仵作又亲眼证实有,怎么可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见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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