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便是今夜在感恩寺后院的管事太监。他奉了命, 亥时接应乔楚,让她坐进那辆事先准备好的空水车, 然后将人运出感恩寺, 然后出宫。 按照时辰算, 这车约莫已经出了宫。 待会刘克会回来永寿宫覆命, 不仅会带着那块金牌回来, 还有—— 乔楚的死讯。 司徒飞虹瞄了一眼面前气定神闲的女人, 心中仍感到后怕。 原先,她提出的计划确实如她告诉乔楚那般,她想让乔楚出宫,从此不再出现在赵春芳面前。 可太后只同意让乔楚出宫,却没同意让她活下去。 可怜那女人,以为拿着永寿宫的金牌便能当护身符,实在太天真了。 就算拼着让皇帝发现,母子不合的风险,太后也要在宫外将人处置。 想到她暗中听来的风声,刘克办事干净利落,司徒飞虹为乔楚叹息之际,却朝太后点了点头:“是飞虹沉不住气,要向太后学习才是。” 太后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下,意有所指道 :“你呀,就是心太软了。刚才分了神,便让哀家寻得生路,瞧,眼下胜负已分,你该后悔了吧?” 棋盘上,她方才落下的黑子正好将白棋大龙的活眼堵死。 司徒飞虹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太后英明,飞虹自愧不如。” 她主动收拾棋子,太后又抿了口茶,微微笑着:“记住,这棋盘如场战场,在这后宫之中亦然。你不斩草除根,必定春风吹又生。” 就像当初破城之际,若是能一举除掉那祸水,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太后微眯眼起,想到待会刘克就能带来那祸水的死讯,她难掩悦色。 司徒飞虹连连称是,她重新把棋子收回棋盒,正准备开展新的一轮对弈。 今夜,无论是太后,还是她,在刘克回来复命前,都不可能安心就寝。 正当她取出棋子时,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竟然是何公公。 司徒飞虹与太后对视,彼此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太后万福金安。”何公公先是礼行,又道:“打扰太后休息,奴才罪该万死。只是皇上命老奴过来,请太后稍移凤驾。” 太后放在扶手的五指攥紧,沉声问道:“这么晚了,皇帝还有何事?” “皇上说了,想请太后看出好戏。” 何公公说完,又看向司徒飞虹:“还有司徒小姐,皇上也请您一并过去。” 司徒飞虹当即白了脸,“去、去哪儿?” 何公公笑道 :“白虎门。” 她当即软了腿,幸好旁边绿儿及时扶住她,才不致于闹笑话。 白虎门,载着乔楚的那辆车走的便是白虎门! * * * * 乌云缓缓遮住天边那轮明月,霎时间,地上的路全然陷入黑暗中。 凤驾出行,八人抬辇,八人提灯,烛光不断照亮前行的道路。 等他们到达白虎门,前方灯火通明。数十人的羽林军队伍个个持刀在手,形势俨然剑拔弩张。 “太后驾到。” 太后下了辇,司徒飞虹赶忙上前搀扶。两手相触时,太后拍了拍她的手。 意思很明显,她们不必紧张。 今夜皇帝既传她们来这里,那八成是走漏了风声。 司徒飞虹扶着太后上前,一眼便窥见被羽林军团团围住的几辆水车。还有,已被羽林军拿刀架住的刘克与数名太监。 她心里咯噔一跳,手不禁轻颤起来。这细小的动作,却惹来太后一记眼色。 司徒飞虹回过神,又暗自咬唇,随后挺直腰杆,撑出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态。 乔楚就在那些水车其中一辆!待会她出来后,自然会将一切供出。 不过那又怎样? 只要她矢口否认,她手上的永寿宫金牌,顶多就是证明了此事是太后所为。 太后……太后肯定会保她,将所有一切揽下。 是了,只要太后出面保她,皇上就算要追究,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她与他青梅竹马,她爹位列三公,她兄长更是他的心腹。再者说了,乔楚也没离宫,他…… 他顶多就生生气,不会真的治她的罪! 司徒飞虹越想越是胸有成竹,等走到赵春芳面前时,她亦如往常般秀丽恬静。 “参见皇上。” 太后瞥过身后那些羽林军,微抬下颌,俨然全然不知的样子,问:“这么晚了,如此大动干戈又是为了何事?” 赵春芳眼底淬着如千年寒冰的冷意,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叫太后及司徒飞虹心中发毛。 “母后,朕今日请您过来,是因为朕听了些有趣的话,又看见些有趣的事,迫不及待想请母后与司徒小姐共赏。” 说到“赏”字时,他目光到司徒飞虹身上,却叫后者神色一僵。 到底,还是太后老练,她迎上儿子的视线,“皇帝,是什么事那么有趣,竟让你还御驾亲临白虎门?” “哼,”赵春芳冷笑,他瞥过旁边被押着的刘克,伸手一挥,旁边羽林军却押着另一道身影上来。 太后一见,着即皱眉,“这又是谁?” 跪在地上的女人,头发剃得极干净,身穿灰青色法衣,一双眼早已红得像核桃似的,明显刚刚哭过。不过依稀可见,是个美人胚子。 宫中作如此打扮的,只有感恩寺的尼姑。 “告诉太后,你叫什么名字?又因何事在此?” 赵春芳一说话,那尼姑浑身抖个不停,支支吾吾便道:“太、太后,贫尼、贫尼法号宁慧,因为……因为……” 她哽咽着声,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赵春芳眼神如刀般剜过她,寒着声:“因为她恬不知耻,竟想李代桃僵勾引朕。” “这……”太后瞬间怔了怔,事态的发展明显超乎她的意料。 “不过,”赵春芳行至她面前,双目灼灼盯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叫宁慧的,倒也告诉了朕一些有趣的事。” 面对儿子审视般的注目,太后不禁心虚地移开眼,“什么事?” “比如,她为何能在乔楚的房里。乔楚,又去了哪儿?” 今夜,赵春芳完全没有忌讳,他不叫法号,直接叫了乔楚的名字。 此时,司徒飞虹忍不住看向太后。 这个细微的变化自然被赵春芳纳入眼底,他踱步到宁慧身边,冷声喝道:“把刚才在朕面前说的,原原本本地再说一次出来。” 宁慧吓得泪流不止,方才在乔楚房内,被发现并非原主时,赵春芳的手段已经叫她吃尽苦头。 她真怕极了这个像魔鬼一样的皇帝。 脑中拼命组织好语言,她颤巍巍说道:“宁、宁玉跟我说,有个叫司徒飞虹的,是丞相府的小姐,说她和太后都要帮她逃出感恩寺——” “她胡说!”司徒飞虹立马反驳,却被赵春芳狠狠瞪了一眼,当即停住口。 “她说,今晚亥时,太后和那个司徒小姐会安排人到寺中后院接她。她会坐上运水的空车,然后离开感恩寺,离开皇宫,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赵春芳的眼神如利箭般看向自己母亲:“母后,她口口声声说您在背后暗中策划让感恩寺的人逃跑,朕已经重重责罚过她。可重刑之下,她仍咬定是您。朕别无他法,唯有请您过来,也好让这贱人看看,污蔑太后是何等重罪!” 宁慧一听这话,不顾地砖粗粝,直接叩头求饶:“皇上饶命!我没有说谎,确实是宁玉她亲口跟我说的,我没有说谎!” “吧嗒”的叩头声,加之女人额头不断渗出血,凄厉的场面叫人难以不信她所说的。 太后呼吸微窒,不禁挺了挺腰。 皇帝是故意的。 他故意把所有人叫到白虎门来,甚至截下水车,故意说这尼姑故意污蔑她,为的,就是待会人脏并获。 他要他这个母亲当众出丑,更要司徒飞虹也吃不了兜着走。 已经看破儿子心中所想,太后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赵春芳瞧出她的异样,嗤笑一声,“如何,母后,您说说,这贱人如此污蔑您,该如何处置?” 思及往日次子在战场上的雷霆手段,太后按在司徒飞虹臂上的手收紧,她强压下所有情绪,端起笑道:“皇帝,上天有好生之德。感恩寺的人,既是佛门弟子,便不要提打打杀杀之事。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宁玉,她是前朝妃嫔,却罪孽缠身,奉旨留在寺中修行。哀家确实见她可怜,便让飞虹偶尔过来看望她。” 赵春芳冷眼看她。 此时太后宛若一个慈祥的长辈,声辞温和亲善:“至于这尼姑口中所说的,协助宁玉逃走什么,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其间,约莫是有什么误会。” 这轻飘飘几句,却是四两拨千斤。一方面,她把司徒飞虹乔装混进感恩寺说成是奉懿旨来看望乔楚,另一方面,她既说是误会,待会乔楚就算亲口说将真相说出,她大可反咬一口,就是乔楚诬陷她。 赵春芳目光一紧。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素来攻于心计,也狠,没想到这样的关头,她还能如此云淡风轻,想要轻轻揭过去。 他当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直至现在,心中那股怒火仍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得欲裂。若非何公公在旁劝着,刚才宁慧、甚至是司徒飞虹他都要一并斩了。 他无法原谅想要让乔楚离开他身边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还有乔楚—— 赵春芳转眼看向那几辆水车。 那女人就躲在里面。 她以为,她真能逃出感恩寺,逃出他的手掌心么? 太天真了。 今夜他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他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宁慧、司徒飞虹、太后,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乌云随风而动,缓缓前行,弦月因此渐渐露出它清辉本色。月光重新照拂天地万物,众人瞧着天子嘴角微微弯起,俊美的面孔布满阴翳之色,心中无不发寒。 “来人,给朕打开那些水车。” 司徒飞虹与太后身体皆是一震。尤其是司徒飞虹,她喉头滚了滚,面色霎时惨白下来。认识赵春芳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他露出这样恐怖的神色。 他……待会不会要杀了她吧? 这瞬间,司徒飞虹毫不怀疑,等乔楚出来言明一切,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她! 两名羽林军上前将水车盖子一一揭开,顿时你看我、我看你,都愣了愣。 赵春芳眼底蓄满摧山倒海的怒意,重重喝道:“将人给朕带出来。” 这时,其中一名侍卫回道:“皇上,这、这水车里没人呀!” 全场诸人骤然怔住。 赵春芳快步上前,月光照得这些水车清清楚楚,一辆接着一辆,里头全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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